第二百五十章:何谓忠奸(下)(2 / 2)
不像秦汉三国时期那动辄就要弄死对手如此粗暴。
从赵守节、王旦这群人的视角去看这件事,便是觉得很容易接受。
毕竟宋朝才多少年,满打满算不过三代,尚不足五十年。
而五代乱世又持续了多少年。
朝代更替如走马观灯,几年一变,后来的篡位者便不会将前朝宗室杀尽,也是给自己留条后路。
柴周不杀后汉,赵宋不杀后周。
现在到了骆楚,骆永胜也不会屠宋。
如此一看,赵守节哪里还愿意或者敢去谋反。
做个咸平盛世的安乐王爷,他不香吗。
这一通政治道理说出来,把个卢士鸣说的头晕眼花,好容易消化完,又觉得不对劲。
“这和王相您审问下官有什么关系?”
面对这个问题,王旦好悬没气吐血。
这卢士鸣还是大学士呢,竟然如此愚蠢?
“虽然楚王一心求国家稳定,可这到底是政权变幻、改朝换代,怎么可能真的就一点血不流呢。
东京城里大几万官员呢,不甄别完忠奸,楚王心里能踏实吗。
若不然,他何苦演这么一出刺王杀驾的戏,目的,就是打草惊蛇,引出一批暗中对大楚仍抱着敌意的宋臣进行清除,而现在,负责清除的这把刀,楚王递到了本相手里。”
卢士鸣顿时大惊,这下他可真的难以继续保持镇定,嘴唇发白直打哆嗦。
“王相要杀下官?”
“对。”
王旦点了点头:“不光你一个,还会有很多人。”
“王相饶命啊。”
噗通一声,卢士鸣那是一点犹豫都没有,就向着王旦跪了下去,咚咚叩首。
“王相饶命,王相饶命啊。”
这求饶的话听在王旦耳朵里,反倒是把他给逗乐了。
“饶你?你既然敢串联同伙密谋刺王杀驾,怎么还会怕死呢?”
“当日、当日下官那不是饮酒酩酊一时狂妄吗,现在,现在下官是真的后悔啊。”
“这时候才想起来后悔,季载你不觉得太晚了吗。”王旦叹气摇头:“全东京城中几万官员,多少人暗中都在骂楚王,可站出来真敢行刺王杀驾之事的,也就季载等寥寥十几人。
季载啊,你们都是大宋的忠臣,是我辈之楷模,是君子耳。”
“这忠臣君子,不做也罢。”
此刻的卢士鸣泪眼婆娑,看得出来是真怕了:“下官本以为满朝臣工皆忠贞之士,哪里会想过,楚王入城,竟然降者景从,大家平日里不都是满口的忠君保国吗,为什么只有下官一个人当真,下官,糊涂啊,下官现在,只想做大楚的忠臣,而做先宋之奸臣。”
心里面,卢士鸣早已把百官骂成了灰。
本来大家伙说好的一起当忠臣,精忠报国,现在可好,感情闹了半天,你们说的是做骆楚的忠臣啊。
不过这番话说在王旦耳朵里,还是让其听的有些羞惭。
“季载这是讽刺本**佞之臣啊。”
“下官将死之人岂敢。”卢士鸣惨笑一声,神情破败:“起码王相您还活着,仍然官居显赫,而卢某即将成为冢中枯骨也。”
这天下太可笑了。
祖宗教的忠孝仁义,结果呢,尽忠的身死道消,变节的风生水起。
“何谓忠奸?”
这个问题直击灵魂,让王旦谓然一叹。
“本相年轻的时候,刚刚科举中进的时候,觉得忠便是择一主侍奉终老,可当本相有了子嗣后人为人父、为人祖父的时候,本相才想起我王家的祖先。
仕李唐、仕朱梁、仕后周、仕赵宋,他们若都是殉国的忠臣,可能我王家早就在一次次改朝换代中被满门杀绝了。
看看吕相的吕家就知道了,原来我们这些世家门阀之所以能够百年、千年的传续下去,是因为我们忠的不是国,而是家、族。”
有人评价中国是批着国家外衣的文明,认为中国不是国家,而是一种文明。
这是中国之所以能够在世界文明史中存续五千年之久的原因。
只听过古巴比伦、古印度、古埃及,哪里有古中国这一说。
中国就是中国。
五千年是中国,五千年后还是中国。
硬要带一个古字,那只有古汉族和新汉族的分别。
而这个新汉族的划分,是汉朝建立为分界点。
汉朝建立前的夏商周秦叫做古汉族,而汉朝建立后就是新汉族。
新汉族最大的特点就是儒家学说逐渐变更了民族文明特性,继而使得中国实现了对于汉民族主义的超越。
这里不多说,内容太长。
只说现在王旦和卢士鸣说的这番话。
“我们忠的不是国,而是家、族。”
这句话通俗易懂来说,还是屁股坐在哪的问题。
世家之所以是世家,是因为他们一直以来都拥有能够活下去的生活保障,而他们的生活保障来源于权力的馈赠,因此,失去权力,世家就没有资格叫做世家了。
好比那吕蒙正。
不是因为吕蒙正考上了状元成为宰相,而是因为他姓吕。
赵恒这么一个放浪形骸的不羁少年,为什么能当太子,因为他姓赵,是赵光义生的儿子啊。
这不是国的选择,而是家的选择。
作为家主的赵二选择了赵恒来接赵家的班,因此,赵恒当了赵家的家主后才做了宋朝的皇帝,顺序是先家后国。
如果先国后家的话,那赵光义应该让寇凖当皇帝。
东京城中上万官员降楚降的心安理得,因为他们压根没忠过赵宋这个国。
他们只忠于自己的家。
凭什么姓赵的世代为帝,国亡了可以降楚,后代子孙仍能安享富贵,他们这群宋臣就要一辈子带着宋臣的烙印殉国呢。
不死就是二臣、就是不忠了?
若说忠于国,那赵家一千多口人最应该先集体自尽。
因为全国上下只有赵氏一家享有的来自国的馈赠最多。
既然赵家都不愿意殉国,那他们更没有道理殉国。
王旦目视卢士鸣,如此言道。
“我们忠于家,故而没必要随一个‘宋’字国号来殉葬,季载,你说说,此间选择,何谓忠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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