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 她想有个家(4.5k)(1 / 2)
砚山有雾,水烟缭绕,好似春宴山河图中的远山,哪怕离的极远,依旧仿佛极近,让人辨不清距离感。
这份神秘感与朦胧美,大抵是风陵城的特有环境,在砚山所在的群山山脉处,被呈现到了极致。
梦不语静静的看了魅烟行一眼,让后者有些发毛,像是冻坏的大鹅,缩了缩身子,慌乱的东张西望。
然后她独自上了山,留下魅烟行与梦蓁蓁。
拜祭先辈的时候,她偶尔会说一些话,说话时的那般模样,并不想让小辈们看见。
入了山路,云雾成阵,恍然如梦,会让人不自觉的迷眼,等到察觉过来之时,便下了山。
这阵法是梦不语设下的,却并非天门或彼岸红尘的阵法,而是很小的时候,母亲教过她的一个小幻术,叫做小梦回廊。
那时,她因为学不会丹法在哭,母亲便用这个小幻术哄她开心。
将很多小松鼠困在了小梦回廊里,它们便只能团团转,气的吱牙乱叫,然后继续四窜,露出茫然可爱的表情。
在之后,她会给那些小松鼠投食松子,用松子当做指引,‘救’它们出来。
看着它们兴高采烈的四处离开的可爱模样,往往会让她忘记很多因为失败的难过。
可惜如今在如何难过,母亲永远不会像当年一样哄她开心了。
后来,她便干脆改造了小梦回廊,将其撰成了一道阵法,用来护住这莫大的砚山。
山林间,云雾愈浓,视线有些模糊。
梦不语却不受影响,不仅是因为境界,更是因为熟悉。
就像是阔别家乡很久的老翁,也永远不会忘记儿时乡村的路,这是刻在心里的记忆。
约莫又走了很久,她才踏着不紧不慢的步子,到了砚山深处。
这里正是梦海阁所在的废墟。
很多年前,随着那道霸道的魔火,整个梦海阁都成了火海,诸多梦海阁弟子死去,众人的心血与先辈的传承就此断绝。
哪怕是她的父亲与母亲,拥有远超同境人的战力与手段,终究也远无法与至强境修者抗争。
整个梦海阁的弟子,除了她意外活了下来,几乎全部葬身于天鬼魔尊之手。
不得已,意外存活的她辗转逃难,费尽艰辛才隐瞒身份,逃到了三生峡,选择依附母亲年轻时的师门,彼岸红尘。
然后便是世人,无比熟悉的那个故事。
……
……
云雾降在霜叶之上,在碧翠的叶上凝了一层细水。
废墟没有任何重整,只有不远处那些坟冢是梦不语亲手而立,守护在最前的,便是她父母的坟冢。
亦如天鬼魔尊狠辣袭杀梦海阁那年,他们永远会护在所有人身前。
山风微起,吹拂她的发丝迎面,带来些许寒冷。
好在梦不语对于冷与热并不在乎,只是在这里站了很长时间。
这是她从未被人知晓的习惯。
每每遇到欣喜的,难过的,悦然的,悲伤的大事,她都会来这里,诉说给曾经的家人们听。
只是以她的性子而言,大事着实不多。
除了三百年前为众人报了仇,她来这里难过了很久,便是二十年前,她来告知父亲与母亲,她又重新拥有了家。
她拥有了如疼爱母亲的父亲一般的夫君,像是母亲很多年前腻在父亲身边一样幸福。
也许她的夫君并不是多么了不起的英雄,但却是给了她一个温暖的归宿的,只属于她一个人的英雄。
然后过了四年,她与夫君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了。
她在一年后偷偷抽了一点时间,跑来了这里,与砚山下埋葬的父母分享自己的喜悦与甜蜜。
哪怕是冷心冷情了三百年的她,在面对那个柔软可爱的小生命降生之际,也会手足无措,也会发自骨子里的感动,想要用生命守护着孩子的平安与健康。
那时,她大抵才明白,当年的父亲与母亲是怀抱着何种心情,照料养护着她。
没有什么是比与心爱的伴侣携手,照顾两人共同的血脉渐渐长大,感受着家庭愈加温暖圆满更幸福的事情。
哪怕拥有着北疆最高的权势,执掌着天门,即便踏入了无数修者做梦都不敢奢望的至高境界。
梦不语依旧发自内心的觉得,那些远没有云城的那个小小家更重要。
然后又是两年。
她与夫君又生了一个女儿。
小小的,软软的,虽然远不像是儿子那样活泼开朗,但同样的秀气可爱,让她抱着才出生的女儿,甚至舍不得放手片刻。
同样过了一年,她临至风陵城的砚山,与父亲母亲告知了这件喜事儿。
那时,左右无人,清冷无言的她,难得稍微扬起了头,眼眸中多了些稚气的得意。
——我比当年的您还了不起,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
她骄傲的告诉着母亲,也不知道九泉之下的父母是否能听道,但这着实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
从那一刻,梦不语其实就已经清晰的认知到,云城的那个小小家,远比她的生命更加贵重。
无论是夫君还是两个孩子,都是她一生最大的幸运与归宿。
“与那呆书生闲看云卷云舒,观四季花开花谢,等到儿女渐渐长大成家,便能与他游览五域山水,人间白首。”
这是梦不语私心之下,最大的愿望。
所以不久前,围攻血煞炼狱的那时,得知炼血海去了云城,她近乎茫然无措的要发疯。
儿女皆不在云城尚安全,但夫君却一直都在那里。
她披星戴月的赶了回去,甚至枉顾了未曾完全痊愈的伤势,引动身体难以承受的实力赶路。
结果却让她那样意外。
夫君无事,自然是天大的好事,但也将将明白,原来她才是一直被诓骗的那一个。
生气吗?
或许有些。
难过吗?
或许也有些。
但会恨真的怨恨他吗?
其实是没有的。
就像是那日与夫君凡尘所言,她并不恨他,也没有怀疑过他会有恶意,只是有些难以接受。
但二十年的感情绝非作伪,儿女所延续的血脉,更是家中的羁绊。
——其实她只是害怕罢了。
她不怕背叛,哪怕是整个北疆,她更不怕死,哪怕是粉身碎骨,但唯独云城那个小小的家,是她最大的软肋。
而今出了些短时间难以接受的变数,她确实不知如何是好。
即便心底知晓,绝然不可能像是七百年前梦海阁被毁般一无所有,但总归还是彷徨与不安。
原来自己的夫君是那样了不起的人物,远比她要强大太多,只要他愿意,便可以轻易摧毁她的人格与尊严。
山峦之上,遥望着漫漫翠树,轻看着层层雾云,她又沉默了很久。
难得像是一个小姑娘,蜷着身子坐在了地上,显得有些弱小无依,像是在对某人说,快来哄哄她。
“您与父亲知道,他究竟会怎样来与我解释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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