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绿萝灾后现真情(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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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我也将你嫁到大漠孤烟去。”

“不,他不在大漠孤烟的匈奴,他在黄河边上的京都。”

“在洛阳?你见过他?”

绿珠憧憬似地:“那天他……把我的心带走了。”

余威的心“咯噔”了一下:“难道你是说石崇石将军?”

“哎呀,不许你乱猜。”

余威默然。是呀,但愿绿珠心中向往的不是石崇,余威崇敬石崇的勇武不羁,崇敬他的孤胆豪气,崇敬他的凛然正气。可是,自己的父亲余竞舟毕竟是因为石崇而死的呀。虽谈不上什么杀父之仇,可是,心里那个死结是怎么也解不开的。一时间,他忽然感觉到眼前这位美貌绝伦的绿珠陌生了。似乎陡然从他身边推出去十万八千里远,真切切的影像开始变模糊了……

话分两头,且说石崇任的散骑常待,是一个专陪皇上闲聊闲耍的闲官。石崇无所事事,便抽身到河阳县看望潘岳。

石崇策马出了广莫门,渡过洛河,朝北直驰半个多时辰便到了黄河边上。河南岸,当年与潘岳种下的桃树已长大。看看时辰尚早,于是拨马向金河奔去,他要先看看贲礼和尤智督建的金涧草庐。

果然,草庐已初具规模,东西两处,西边为“兰菱庐”,东边为“紫竹庐”,不消十天半月,便可在此地安置缪兰和紫鸢了。想着想着,不由自主地走进了金涧寺。一宏大师笑呵呵迎上前来:“施主,想不到今生还能与施主为邻,不胜荣幸,善哉,善哉。”

“季伦今日想请教大师,草庐称之为‘金涧’,当否?”

一宏沉吟片刻,言道:“‘金涧草庐’……不妥。”

“何故?”

“金与水冲,大忌也。”

“这……如何是好?”

一宏大师问道:“施主之草庐,常居乎?闲置乎?”

“这个……”

大师神秘一笑:“老朽观施主之草庐,既非常住,亦非闲置,乃‘金屋藏娇’也。”

石崇闻言,脸“唰”地闹了个通红,连忙诚心讨教。

一宏慢悠悠说道:“施主真诚,老朽方说实话。夫人生在世,无非两大幸事:帝王之道,乃江山后妃;常人之道,乃金钱美女。此处名为金,已具财富之意也。然施主要蓄女人,还是称之为‘谷’才妙不可言。”

“金谷……”

“谷者,两山间之深道也,亦谓之深穴之口。山谷者,阴阳之合也,阳者为山,阴者为谷。昔仓颉造字,‘谷’则为象形,施主无需老朽点明,亦知此象形为何物。此中奥妙……施主不点自明。”

听了大师的一番理论,石崇甚觉不可思议。如此四大皆空的佛中圣人,竟会出此令人瞠目结舌的“高论”!不过石崇细细一想,也不无道理,金钱加美女,何尝不是自己此生的追求呢?但此道不可明说,石崇沉吟良久,言道:“大师,其理虽如此,但以季伦之见,金河发于邙山,亿万年来,冲出数里长之大豁谷,才得汇于瀍河。此谷虽非彼谷,亦为‘谷’也,我看将此草庐称之为金谷草庐亦得此道也。”

一宏大师微微一笑:“善哉,善哉。”

告辞了一宏大师,石崇策马来到潘岳官邸。两位老友相见,甚是欢娱。潘安仁特意在黄河边的桃林内设宴款待石崇。才一年多时间,整个阳河县让潘岳治理得井井有条,处处林木葱茏,花卉争妍,颇有点世外桃源的韵味。小秋亲自把盏,三人细品慢尝,不觉心旷神怡。石崇忽然想起,问道:“咦,你那位随身小吏孙秀呢?为何不见了踪影?”

“他?小人中之小人也!我早将他撵走了。”

“此人虽有点邪乎,但也不失为人才,可惜尚无其用武之地。一旦发迹,不可小觑也!”

提起孙秀,潘岳如同咽下一只苍蝇,立即倒了味口。石崇见状,也不好做声了。在黄河边随意游了一阵,已无太多兴致,尽管潘岳再三挽留,石崇还是连夜回到了洛阳城。

一进家门,便听到二哥石乔高兴道:“母亲,小弟石崇回来了!”

石崇有点诧异:“二哥何事如此高兴?”

石弘祖神秘地说道:“母亲为你相了一门亲事呢。”

“亲事?”石崇正愣在那儿,还未理清楚思绪呢,母亲出来了:“崇儿,你回来了。”

“母亲,孩儿不孝,未能侍奉膝前。此次回京,定会孝敬母亲,以补孩儿离家漂泊之过。”

“崇儿快快起来。儿呀,你家室早丧,为娘为你物色了一门亲事,明日我们就去下聘,如何?”

“母亲之命,敢有不从?不过孩儿刚回京都,立足未稳,此事不可操之过急。”石崇想着临时安顿在市郊的缪兰和紫鸢,心里还正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呢,忙带着推托的口吻回答母亲。

“傻儿子,此门亲事,对儿的前途是大有好处呀。”

“母亲,此话怎讲?”

“娘为你物色的这家女娃,是当朝鲁郡公贾充贾大人的远房侄女,如能成就这门亲事,我儿今后即可官运亨通也。”

“哦……”

有的人天性趋于利己,当主要利益触及到内心深处最顽固、最城府的部位时,再多的次要利益也会随之抛弃。此时的石崇不得不权衡自己的婚姻在自己仕途上的份量了。此时,他对缪兰的海誓山盟顿时灰飞烟灭,变得一文不值。

终于,石崇闪电般迎娶了相貌平平的贾自环。从此,将自己的利益渐渐与贾氏集团维系在一起。新婚燕尔,夫妇俩倒也如胶似漆,在新置的官邸里自得其乐。

那天,家丁禀报,邯郸有客来访。石崇出至客厅一看,竟是孙秀。石崇颇为客气地问道:“孙兄,别来无恙?”

孙秀听到当朝炙手可热的年青将官石崇称自己“孙兄”,顿觉身上一根根汗毛儿都齐唰唰竖了起来,似乎想将这个令人陶醉的称谓全数吸进体内。

“孙兄,你怎么啦?”石崇见孙秀傻呆呆站着,也愣神了。

“哦,哦。石大人,多日不见,我是对大人越来越刮目相看了呀。”

“何故?”

“君不闻‘平步青云’?石大人阳城佳政,京都联姻,真是招招妙着,前途无量也。”

“哪里,哪里。”其实石崇心里乐滋滋的,“哦,孙兄如今何处高就呀?”

“自从别了潘府,我便到了赵都邯郸,在赵王司马伦处任一小吏。如今颇得赵王青睐,勤勉从事,以报知遇之恩。”

“邯郸,好地方,好地方呀。”

“孙秀此次来京,除受赵王之托,办理公干外,专程献给石大人好马一匹,不知大人肯笑纳否?”

“哟,孙兄千里赠坐骑,只怕季伦承受不起。”

两人出到门外,一匹威猛高大的豹斑银鬃马见到石崇,竟昂首嘶鸣,其外表与伐吴时被武延一铜锤打死的坐骑几乎无二。石崇兴奋极了,连声道谢。

孙秀道:“昔日在潘府受辱,承蒙石大人解围,免了五十杖罚,孙某今生没齿难忘呀。”

“孙兄言重了。”

“石大人,赵王对大人的智勇双全、文武俱佳也由衷的敬佩,常在训导我们时提及,以作榜样。日后石大人与赵王会面,乞求能在赵王面前为孙秀美言几句,孙秀有朝一日得赵王提携,定不忘石大人之大恩。”

石崇闻言,心里十分的鄙视,但从嘴里说出的话又相当得体:“孙兄不必如此谦逊,以孙兄之才华,不消时日,定能出人头地,成为我大晋之栋梁。孙兄放心,只要我能拜谒赵王,定会将孙兄之德能向赵王俱陈。”

孙秀一听此言,激动万分,连忙从袖中抽出一张三千两的银票,恭恭敬敬地呈在石崇面前。

“这是何意?”

“石大人一生清廉,两袖清风,我大晋群臣之楷模也。此区区数两银子,只是请石大人在拜会赵王时打点打点尔。”

石崇诡秘一笑,看也不看那张放在桌面的银票,拉起孙秀便走:“走,走,走,我陪你吃西子桥的灌汤包去,别让这腌臜东西坏了我们兄弟的情份。”

话说太康元年(公元280年),交趾受大水灾后,交州刺史马昆竭尽全力赈灾,生产恢复迅速,人民生活安排得妥妥帖帖,司马炎很是满意。

为了彰显朝廷恩泽,抚慰南国边远的疆民,太康二年,武帝加封石崇为安阳乡侯,赠府第一座,命其择日出任交趾采访史,褒扬有功之臣,查办贪腐不力之吏,以彰显皇权之威。

石崇领旨应召进宫,觐见武帝。他思索再三,换了件粗布短衣,外套一身旧官服,选了双磨损经年的战靴套在脚上,便抖擞精神面圣去了。

刚到含章殿前,便遇到了珠光宝气的国舅王恺。王国舅鄙视地盯着石崇看了良久,言道:“伐吴有功的石大将军为何穿着如此寒酸?需要老夫救济三五两银子否?”

“季伦无能,节衣缩食度日也。”

“好个‘节衣缩食’,不会也效仿我皇,银子都留来蓄娇纳妾,朝云暮雨了吧?”

“不敢。”

“石崇,皇上让你到玉清宫见驾,随我来吧。”于是转身便走,与石崇拉开距离,一前一后,来到了玉清宫前。大概静候一炷香功夫,只见一辆羊车悠然地一摇一晃慢慢驶来。原来武帝刚宠幸了吴宫妃子,懵懵懂懂自个儿驾起羊车到玉清宫来。谁知羊们吃惯了盐水竹叶,才出了后宫大门,便觉路径不对,于是不管武帝如何指挥,犟着头硬要转回后宫去。武帝急了,扬鞭打去,这一鞭非同小可,将那万般得宠的羊儿抽得跳将起来。于是羊车翻了个筋斗,将司马炎掀倒在地上。急得那帮从后面赶来的太监侍从们,边口呼“臣等罪恶该万死”,边去搀扶司马炎。

石崇见状不敢怠慢,也赶了过去帮着搀扶。武帝一见石崇,居然推开太监侍从们,伸手给石崇:“石爱卿,来,拉朕一把。”

司马炎赶走了太监侍从们,对石崇笑道:“石爱卿,我知你为官清正廉洁,深得民心。但你也不必穿得如此寒酸来气我。”

“微臣知罪。”

“少来这一套!石爱卿,想尔等功勋卓著,朕岂能如此埋汰了尔等?朕而今无甚私房钱了,此次南巡交趾,所收贡礼,尽归石爱卿。”司马炎指着王恺,“然后多置办几套衣服,与我们的国舅比比,看谁个穿的更光鲜,更华丽。”

“微臣不敢。”

“有什么敢不敢的?难道还要朕下旨不成?”司马炎看了看石崇的穿着,又看了看王恺,言道:“国舅,不然你找几套衣服送予石将军?”

“微臣体胖,恐石将军不合身也。”

武帝突然想起什么,笑道:“石爱卿,我帮你弄几身好衣服如何?来来来,先将你那身烂粗布衣服借我用用,让朕也装装穷。”石崇不解其意,只好将粗布衣脱下,不想司马炎竟穿了起来。然后拉着石崇来到大司马门外:“你看,你看,你的裁缝来了。”

石崇抬眼望去,只见司隶校尉刘毅急匆匆而过,像是在忙什么事情。司马炎笑嘻嘻伸脚将刘毅绊倒,刘毅怒道:“谁如此无礼!”

“是我无礼了,你待怎的?”

刘毅定睛一看,见是司马炎,大惊失色,连忙行大礼:“万岁,万岁,万万岁!”

“行了,行了。刘爱卿忙个啥名堂?”

“启禀万岁,这事么……说忙也忙,说不忙也不太忙。”

“既然不太忙,你就先别忙了。走,带我到你府上见诸葛靓去。”

刘毅无奈,只好带着武帝和石崇,驾辇来到刘府。刘毅一进家门,便高声叫道:“诸葛靓,圣上……”

司马炎止住刘毅,蹑手蹑脚来到诸葛靓所住西厢房,突然一推门,与刚要出门的诸葛靓几乎要撞了个满怀。

司马炎佯作发怒:“大胆诸葛靓!见朕为何不跪?”

诸葛靓大吃一惊,不但不跪,反而“哧溜”一下,钻到厕所里躲起来了。

原来东吴右将军诸葛靓被俘后,司马炎敬重其才华和骨气,加上诸葛靓又是叔叔司马伦的小舅子,因而一直以礼相待,准其跟随司马伦居住。后来司马伦封为赵王,赶赴邺城就任,司马伦便将诸葛靓托给老友刘毅。

司马炎可不吃这套,从厕所里将诸葛靓揪了出来。诸葛靓道:“罪臣不洗脸岂敢面君?”

“那你就扒了脸皮来见朕!”

诸葛靓伏地叩首:“臣罪该万死。”

“死倒不必,今日朕是找你算账来的。”

“任凭圣上处置。”

司马炎笑道:“起来,起来。”他对赶到西厢房的刘毅和石崇抿起了嘴:“来,朕与你们一起算笔账。诸葛先生,刘爱卿对你如何?”

“无微不致。”

“饮食可好?”

“罪臣开始发胖了。”

“衣着如何?”

“每天新衣,不计其数。”

“可让你穿过如朕穿着之旧衫?”

“没有没有,均为新衣也。”

“啊?取几套新衣给朕看看。”

诸葛靓逐一展示了七八套新款衣冠,司马炎看后“啧啧”连声赞赏,突然话锋一转:“刘爱卿,你看石将军与诸葛先生的身材相当否?”

刘毅不明就里,端详一番后答道:“唔,我看几乎一样的身材。”

司马炎哈哈大笑:“一样,我看一样。诸葛先生,刘爱卿如此厚待你,你可欠了的情哦。”

“日后有机会效忠大晋朝廷,定会报答。”

“刘爱卿,你官至司隶校尉,可曾向朕付过一分银子?”

“未曾。”

“如此说来,你也欠朕一个大大的人情罗?”

“此乃圣上英明。”

“石爱卿征战东吴,立下大功。朕也欠他一个人情。你们看,他为官如此清廉,官至散骑常侍,竟无一件新衣。诸葛先生今日便将这几套衣衫还给刘爱卿,刘爱卿再送予朕,朕再赐予石爱卿。如此……这账是不是就可结清了?”

“哎,陛下,这笔帐岂能如此计算!”刘毅叫屈地一把抢过新衣。

“不算?行,今日我便将你贬为平民,等你筹够钱再买新衣还我。石爱卿,我们走。”

刘毅苦笑着嘱咐手下将这几套新衣包好,亲手交给了石崇:“得,给你捡了个大便宜。”

“哈哈,刘‘裁缝’给石将军交割衣裳了。快哉,快哉!石爱卿,日后你不必如此拘泥,收些馈赠无可指责。有好东西尽管亮出来,显摆显摆,也好摆出我大晋重臣之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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