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功与过（1 / 2）

龟兹，安西都护府首府。

侯君集像头困兽一样在偏厅里走来走去，转了好几个圈儿后，又一屁股坐下。

“我说李兄，徐兄，辛兄，诸位倒是说句话啊！这县里诸公，总不能不讲道理吧！都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此次安西大捷，吐蕃也好，大小勃律也罢，全都俯首称臣。那吐蕃投降的使节都到了河湟，据说是如今赞普的叔叔论科耳和宰相尚囊，只要吐蕃投降，再有上两年，安西都护府就可以撤销改安西道。如如此大胜，县里诸公怎么问起罪来了！？”

此时距离双旗镇的事儿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了。安西军主力抵达双旗镇后，利用骑兵的迅猛穿插和后续步兵的跟进，将三万多吐蕃，象雄和泥婆罗联军歼灭在葱岭以北。然后顺势越过葱岭，沿着喀喇昆仑走廊衔尾追击。安西军大量携带的罐头类制成品起了极大的作用，在高海拔水烧不开的情况下给唐军提供了充足的蛋白质和脂肪。反观一败涂地的吐蕃联军则丧失了大部分给养，造成了严重的非战斗减员。最终在后世的沙克思干谷地将所有的吐蕃联军包围，并一举歼灭，联军头领，吐蕃大相禄东赞被擒，囚车送往洛阳。

此战之后，吐蕃和象雄一次性输光了家底儿。现在的吐蕃可不是后来控制西域甚至抵达印度河北岸的吐蕃帝国，依然只有藏南和拉萨河地区为核心的吐蕃根本经受不起在松州之战后又一次巨大的打击。而且这次吐蕃几乎损失了所有的精锐军队，整个核心地区的统治都开始不稳了。

所以，也是一代枭雄的松赞干布拿得起放得下，决定投降。大小勃律的国主也一块跟着投降。不过这两家至于是真投降还是缓兵之计，恐怕要看洛阳方面的。

“老侯，不是问罪，是协助调查。县里也不是不讲道理，相反很讲道理，只不过讲的道理跟大唐不太一样而已。”狍子很佛系的坐在椅子上，端着一个茶杯，杯子里的六安瓜片正上下舒展，“而且你不会有事，有事的只有我而已。”

“那我侯君集岂不是成了不仁不义之辈！自秦王平定安西以来，这吐蕃人年年从高原上下来骚扰安西河湟之地，不是掳掠人口就是连偷带抢。江夏郡王在松州杀了一次吐蕃人，嗨，这帮拉屎不擦屁股的家伙变本加厉起来。卫公便是在任上没能肃清吐蕃边患，封了国公也耿耿于怀。若不是此次良机咱们将计就计，这帮狗崽子们还不知道要在高原上藏多久。如此大功便不能功过相抵吗？”

“金樽共汝饮，白刃不相饶。”狍子摇了摇头，“功过从来没有相抵一说。”

“那也是我的罪过啊，这安西大都护须是我来坐，而非你李麟阁啊。”

“老侯，这事儿你就别争论了。”坐在旁边的徐君墨开口了，“我们这边儿的很多办事逻辑，跟现在是有很大差别的。那姑娘是向公安机关报案，报的是故意杀人。根据长臂管辖原则，你老侯是第一嫌疑人，可是呢，法律不能与社会大众的公共准则和朴素真理相违背。你老侯是公元7世纪的人，在七世纪的准则下，你击败吐蕃，守土安民，有大功的。就算牺牲了边境几个镇子，只要好好抚恤便可以了。但是我们是从公元二十一世纪来的，我们准则和红线就是，军事行动不能以老百姓为诱饵。实在无法避免的附带损伤除外。而边境几个镇子的老百姓，在我们看来，只要先疏散就可以没事儿。但是没这么做，造成了老百姓死伤，最起码一个过失杀人，是跑不了的。所以，在没有针对性的宣传和告知的情况下，用我们的法来惩处你这个在七世纪准则下的卫国功臣，是不合适的。但是狍子作为一个现代人和行动发起人质疑，在参与行动策划之中，没对你的行动提出质疑和建议，那么连带责任是跑不了的。”

侯君集眨巴眨巴眼儿，感觉很不是滋味。他站起来转了两圈儿，又给出了个主意。

“李兄，你不是已经没了县里的户口了吗，你现在应该归咱们大唐律管吧，大唐律里没这个吧。”

狍子笑了起来，他按着侯君集的肩膀给他按回椅子里。

“老侯你的心意我心领了，但是呢，你也别瞎出主意了。咱们没先疏散，首先就不地道。咱可说好了，这次哥哥我顶雷了，你也下不为例啊。老百姓的命这个事儿，在县里是红线，谁碰谁死。第一次你没概念，第二次可就不行了。我估摸着，女皇陛下那边的训诫和律条的修订也要来了。还有呢，这事儿上吧，我老老实实认下，该坐牢坐牢。坐完了我还能接着去波斯，还能接着跟县里贷款，拿货什么的。要是我这次敢取巧……不是警告你啊，老侯，不要跟县里耍心眼儿。万一咱俩上了县里的黑名单，到时候你我除了在河中养马，在波斯种地外，就没别的路了。县里想玩儿死咱俩比拍死个苍蝇还容易。”

说到这儿，狍子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老侯啊，我呢跟着老辛回县里，该咋样咋样。县里来人让你协助调查，你就照实说。基金会方面，老徐会在这边儿全权代理。我大概咨询了一下，大概率蹲两三年监狱。到时候你的安西大都护也该换头衔了。到时候你在河中，我在波斯，该互相照应的互相照应。”

“李兄放心！你的事，便是我侯君集的事！如此，一路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