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夏收(1 / 2)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古代的人们一年到头都在遵循这个生活规律。当然在那些天下大城里,会有打更的更夫,利用水钟之类的东西给人们报时。但是在乡下,就没有这个便利的,人们也不需要。
在河北河间和信都二郡,这半年来,油灯这个东西在逐渐普及(新桥县弄小学的副产品)。人们不再日落而息,但是起床这事儿,还是要靠公鸡打鸣的。
鸡叫三遍,冯老汉在炕上伸了个懒腰,开始慢吞吞起床穿衣。他老妻也揉揉眼睛爬起来,穿上衣裳下炕。在西耳房,他家大儿子一家已经起了,在西厢房,已经传来了自己小孙子背书的声音。
“一上四去五,二上三去五……”
“今天粜了粮,便要去给三娃买个算盘。村西头陈瓦匠家孩子又蠢又笨,却有个新算盘用。咱家三娃聪明伶俐,却和人合用一个算盘,真是岂有此理!”
“要得要得。”他老妻用一根木簪子把自己头发盘起来,手里拿个笤帚将炕上扫了扫,“就是不知道这官家几钱一斗粮。唉,这新官家什么都好,就是这粮怎么不让私卖。”
“哼,这新种子都是官家给的,一文钱都没要,就是收个粮食,还想怎地。不粜粮给官家,你让三娃在蒙学里还能抬得起头来?头发长,见识短!去和大郎家的多烧点水,多放绿豆山楂。我带大郎和三娃去粜粮。老汉这一季打了满仓的麦,还不能吃几个山楂了!”
老冯头儿叽叽歪歪的出去,然后屋里正北的一张长条凳子上一坐,倒了一碗水润喉咙。他大儿子带着媳妇和三个孩子过来给请安。
“罢了。”乡下晨昏省也就是那么个意思,吃不上饭的时候也老冯头也不讲这个,现在有了粮垫肚子里,他的规矩反而多了起来。
“一会儿里正来了,记得带上半袋豆子,县尊让咱们用牛马不要钱粮,但是这豆料还是要给的。”
“喏~”
生火,烧饭。或者说捅开炉子。煤饼子和盘炉子现在已经是河间郡的标配。以前打柴,烧稻草,现在是不成了。柴也许还有,但是稻草这玩意,新桥人居然收。如今这一季下来的稻草,老冯头都扎的结结实实的,放在南倒房里,等着一起拿去卖掉。
这一半年,各地变化最大的,便是河间和信都二郡,从跪坐席居变成了盘炕坐胡凳。毕竟冬日难熬,盘了炕,煤饼又便宜,便能暖暖活活过个冬日。
吃完饭食,又跟着自己小孙子学了几个字,就听见外面嘡嘡锣响。
老冯头一家干劲推开大门,然后把一麻袋一麻袋的粮食从西厢房里搬出来。远远的,能看见一队牛车和马车进了村子。打前头的一匹马上端坐着一个皂吏,旁边就是里正,正拿着鱼鳞册子,挨家挨户的叫人。叫道一家,这家人就七手八脚的往车上搬粮食。
那皂吏马匹上放着一个褡裢,里面插满了木筹,全漆成了黑色。他手里捏着一块白垩,谁家的麻袋,他就往上插一个木筹,然后用白垩往上画一圈圈,让人记住这是自家的粮。
然后冯三娃看了看,跑了过去。
“这位差官请了。”
那皂吏一愣,然后说:“你这小郎,可有事?”要是往前,这种皂吏才没有这么好的脾气。如今河北行台窦令公勤政爱民,左匡正魏公更是眼里不揉沙子的人物,下面的皂吏官差一个个都不敢造次了。
“官差大哥,在下识的字,不如我来写各家名字于木筹上吧。”
“咦。”那皂吏立刻换上了一副笑脸,“竟是个识字的小郎君,如此甚好,有劳了。”
老冯头儿立刻红光满面。
粮食全装好,一长串车队在车把式的鞭子声中,隆隆出村,往滹沱河码头去。今天官家来收粮食是放在船上的。
一路上,老冯头看见十里八乡的车队一溜溜的,都是往码头去。不光他们,其他庄户的车队上,粮食也一样堆的和小山一样。
“好年景,好年景啊,官家收粮要是能多上几个钱就好了。”看着这么多人,这么多粮食,老冯头不由得又喜又忧。
去年冬天种麦的时候,县尊带着新桥的先生们来给各家各户分种子,分新田。一个成年丁,可得田二十亩,而且是新桥先生们的大亩。自己一户,有自己和大郎两个壮丁,共得田四十亩,其中自己原有田地八亩,新田三十二亩。本来自己还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的。但是女儿出嫁,大业年间遭了兵灾,连亲家一家都死于此。自己两个儿子,一个死于辽东,一个病死。如今家里只有木讷的大儿子和三个孙子。长孙和二孙子,和他老子一样木讷,反而自己小孙子是个心尖宝贝。
分了田,分了新种子,县尊还将耕牛和犁具借给百姓使用。不过也跟农户们约法三章。这新种子要按照农技站的承务郎们说的种。第二,夏收后,种新种子的,不收丁税了,改地税,每亩地十四税一(7.5%和建国后农税差不多),只收粮食,不再收其他杂税。但是,大熟之后,粜粮只许粜给官家。若想私卖,必须磨成面,然后缴纳商税。然而这商税,却是十三税一起,一直到五税一不等的。
老冯头儿一时间算不过这个帐来,不过县尊和新桥县的先生们说的另外一件事情,让他觉得,还是粜粮给官家的好。
新桥的先生们,会根据缴税和粜粮的多寡,免费划拨新种。而且那些农技站的承务郎早说过,这新粮食不要留种。自己留的,第二年种下去出苗参差不齐。若是不听,自己留种种了,第二年拉了饥荒,后果自负。
也就是说,自己磨了面,卖了不光要缴商税,还要去自己买种,这粜粮给官家,有免费的种子。而且这一年,感官家恩德,便全粜于官家,便是低了也无所谓。
再说了,若不是官家分田,又给种子农具耕牛,往年几亩薄田,勉强糊口罢了,哪有余粮来卖呢?
车队行至码头,路上越发拥挤了起来。有持旗的兵丁和皂吏,将各个里的车队一支支的分别引导开,排好队伍。并且呵斥一些总想往前挤的人。这时候这帮皂吏们就严苛起来了,手中鞭子不停的虚劈,发出啪啪的声响。
“你们这班杀材!地上有白线,站到里面去!爷一晚才画好,你们这群杀材却排的里出外进,当爷的鞭子吃素吗!”
一帮人们在鞭子当威胁下总算在白线里排好队,一个个的伸着脖子往前瞅。有人似乎从河岸的船上下来,摆了一个长条的事物,正有人把一袋袋的粮食往那事物里倒。
不一会儿的功夫,前面便有一个大嗓门的家伙在那高声宣讲起来。
“洼刘庄!刘二!缴粮四百六十五斤!粜粮四千一百五十斤,斤麦五钱!得钱两万七百五十文!”
等着粜粮的人群轰的炸了……
多钱?五钱一斤?算数好的已经算出来了,六十钱一斗,这好像不多,但是架不住粮多啊。刘二这狗日的直接得钱二十贯?!往日里土里刨食,便是好年景也见不到这些钱啊。
人们一个个喜笑颜开了。官家收粮,价格公道,留下口粮,剩下的便一次全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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