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圆有涯而球无限(1 / 1)
读了广曾兄的《听雨斋日记》之十五,十分感奋。广曾兄由古代先哲关于“‘上帝是一个无限的球体,它的中心无处不在,它的边界无地可寻’。这个公式开始时仅用到上帝身上,后来又被库萨塔斯运用于上帝的造物,即整个宇宙身上。以后的文艺复兴学者则认为,这一公式还适用于个别人的灵魂”的这段假设,联想到自己关于“人一生心理发展的轨迹实际是一个圆”的学说,从而极大地增强了自己的学术自信和学术成就感。为此,我也感到无比欣慰。出于同样的理论偏好,我感到有必要就圆和球的关系作一个逻辑的发挥。
“上帝、宇宙和个体的灵魂视为一个无限的球形体。”而从一个特定的视角和有限的空间来看,便是一个圆。圆是球的剖面。每个人的认识,只能是特定的圆。认识的范围和深度有大有小。科学、艺术和宗教的大师所认识的圆比我们的大。而无限个圆的集合就是球。圆,表现为我们每个人的经验、知识、学科体系、科学体系。而球才是宇宙和上帝的本体。人们的认识可以无限接近球,但永远也不可能完成和穷尽球。从认识论来看,就是所谓的相对真理和绝对真理的关系。人生也是个体或群体对自然或社会的认识,因此,它同样表现为圆。但每个圆,都是球的局部、是对球的有形描述、是对球的形而上的结果。
圆有涯而球无限。
从更一般的意义上说,人所认识的圆,只是宇宙和上帝之球在人头脑里的一个投影,一个映像,并不是球的本身。任何人都无法把握宇宙和上帝之球,而只能了解和把握自己头脑中的映像之圆。这就是普通心理学开宗明义的第一句话“心理是人脑对客观现实的主观反映”的真正含义。这也就是为什么人类可以认识世界却永远不能穷尽世界的真正原因。
“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上帝之所以发笑,原因就在于人类的思考永远只是自己头脑中的自然和上帝的投影,而不是自然和上帝本身。人们不了解这一点,却满以为自己成了真理和正确的化身,结果把上帝惹笑了!认识不到这一点,佛教称“执著”,即看不透真相;哲学称“科学主义”,即将科学知识当终极真理;其实都不符合宇宙的真实。所以,研究科学的人要认识到科学的局限,才是在科学哲学的层面上懂得科学。
科学家只是一个在特定领域中有所认识的人,就像在荒漠苦寂的黑暗中,一个提着灯笼行走的人。他所能看到的只是灯笼所照到的丁点地方。这点地方的连接,构成了他的学术领域和专业特长,最终,他将自己所看到的东西用符号表达和归纳出来,就成了他的学术成果和理论体系。而灯笼所没能找到的地方,只能凭他的经验或推理来做判断。一方面,他照到的地方越多,认识也就越多,也就是说,自己的知识之圆就越大;另一方面,他认识之圆越大,圆之外的未知的东西也就越多。所谓学问越大,问题越多。无数的科学家提着灯笼摸索在未知的领域中,交汇和积累成了人类的知识宝库,显示出人类用之不竭的认识能力。科学家手中的灯笼,就是科学研究的方法论和科研方法。随着人类研究方法的不断改进,灯笼变成了电筒、远光灯、探照灯,再配上了放大镜、显微镜、哈勃望远镜,可谓越看越远、越看越清楚,但相比起宇宙来,仍然是浩瀚无垠的黑寂中的青灯一盏而已。
人类的认识能力在不断提高,认知成果在不断积累。就个人而言,认知之圆不断增加,最后会在人的头脑中形成个人的知识结构,也就是构成了一个头脑中的球。这个球的大小取决于个人知识的多少,反过来说,球的大小也在一定程度上决定着个人的心理空间的大小(一个人的心理空间的大小,还与他的社会化程度有关,关于这一点,本人在《儿童社会化与教育》一书中有专门阐述)。但是,有必要指出,个人头脑中最终形成的知识之球与自然和上帝之球是不可同日而语的。自然与上帝之球是客观存在,而个人头脑里形成的知识之球是反映的结果,说得更清楚些,是客观存在的表征、编码和模式化。或者换一种说法,人类认知之球与自然和上帝之球是同构而不同质的。这一表述,涉及到唯物主义哲学的根本问题:物质第一性,意识第二性。
如果将自然和上帝之球与人类头脑中的知识之球等量齐观,一方面会抹杀了人类认识能力的伟大力量,另一方面也会导致否定客观存在的可能。佛经中的一切皆空的观念,不仅清空了人的感知和认识,也清空了客观存在的物质世界,从而也清空了理念中的“西方净土、极乐世界”,在理论上就让人难以理解了。
最后,有必要指出,有关自然和上帝是一个无限之圆的假设,同样也是有局限的。我们知道,任何一个时代的科学假设往往与当时的生产水平、知识体系和科研方法的水平相联系。上帝和自然是一个无限的球体,是古代先哲提出的命题,这与先哲们当时的认识水平相适应。可以肯定地说,当时的几何知识影响着先哲们的思维。因此,把自然和上帝比作无限之球,只是对一种几何图形赋予人文化含义的行为,是人类当时和当前的认识功能的表现。现在看来,关于球与圆的假设,是基于三维空间的思维结果。如果加上时间的第四维,甚至出现更加多元的认识维度,情况就将发生很大的变化。可以毫无置疑地说,多少年代之后,我们的“后哲”们一定会根据他们那时代的认识能力提出更加周延、更加准确、更加逼近真实的命题来。那时,当他们谈论起我们今天的“球和圆之说”,也许就像我们今天看人类先民的“天圆地方说”一样地感到简陋和黯淡。
在自然和上帝面前,人类的存在,是一种渺小的伟大,也是伟大的渺小。让我们敬畏自然和上帝吧!
2009年8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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