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上错床了吗(1 / 1)
大凡粗通文字的中国人,大多都能背诵李白的《静夜思》。在早期教育中,《静夜思》也是“必读教材”。在公共场所,每每遇见家长展示小儿才智和早教成果时,保留节目就是让儿童背诵“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这首脍炙人口的唐诗,明白如话,琅琅上口,反映的却是人的最普遍、最深沉、最撩人的思乡情愫。它能引起任何人的情感共鸣,因而成了我国古典诗词中最具生命力的、妙绝古今的不朽之作。
有人评李白的绝句“信口而成,所谓无意于工而无不工者”。(胡应麟)就是对《静夜思》的最恰当的注释。或者反过来说,《静夜思》就是对这一评价的最恰当的注释。
清秋之夜,月光如泻,作者云游在外,孤寂无聊。白天还有青山绿水作伴,有文人墨客相随。而到了夜里,孤身一人躺在床上,思乡之绪阵阵泛起,夜不能眠。疲惫、不安、焦虑,加上受催眠相的影响,他把月光当成了满地的白霜,但又心生疑惑,情不自禁地抬起头来望了一眼当空明月。明月如镜,但镜中望不见亲人的身影,一股思绪又排空袭来……20个汉字组成的五绝,竟然蕴含着如此深沉、如此复杂、如此动人的情感!
通常,不会有人离开这样的意境、这样的思绪、这样的体验去解读《静夜思》。不料还真有人出格!今年3月19日的《中华读书报》(顺便说一句,我认为,《中华读书报》和《文汇读书周报》是两份值得订阅和仔细阅读的报纸。这类报纸当今不多了!)刊登了马未都先生的一文,认为李白在《静夜思》里的床,不是卧床,而是胡床,也就是我们如今称之为马扎的什劳子。他还说,唐时的建筑门窗很小,窗子高,门板是木质的,不透光,月光透不进卧室之内,也不会产生“似霜”的效果云云。读了马文,大有一千多年来上错床的郁闷!后来又有不少人提出李白的床既不是卧床,也不是马扎,而是井栏,又有人认为是绳床,更有学者具文反驳,有拿李白其他的诗词里的床来印证,有从建筑考古的角度来力证唐朝的建筑也有大窗户……8月4日的《中华读书报》上,又有一位李伟国先生发文,综述了胡床(马扎)、眠床、坐塌、井栏、浴床、绳床等不同“学说”,最后指出,床就是床,把问题引回原点。
我对文学是门外汉。可我一边看热闹,一边想,《静夜思》的诗眼难道是床吗?弄清楚是什么床对理解这诗很关键吗?上错了床就思不成乡了吗?
诗贵意境。把诗词的意境化成考古的过程,意境安在?马未都先生是位收藏家,他以收藏家的目光和思维习惯解读古诗,可能很想找到那只马扎,再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收购进来,奇货可居,名利双收。但这样读诗,李白有点累。
清人袁枚在《随园诗话》里说:“太白斗酒诗百篇,东坡嬉笑怒骂,皆成文章,不过一时兴到语,不可以词害意。若以为真,则两家之集,宜塞破屋子,而何以仅存若干?”马未都先生就是犯了“以词害意”的毛病,害得许多学人被他牵着跑,跑进了读古诗应避免进入的死胡同。
如果脱离诗的意境去“考证”,学界还有很多专题可以立项研究,如:李白举头望见的月亮,是望月还是朔月,是上弦月还是下弦月?李白身上盖的是毛毯,还是被子?李白当时有没有穿内衣,内衣是机织土布,还是蕾丝?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但,有意思吗?
2008年8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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