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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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炎夏日,黑色六月,在天国,有人即将步入大学,有人即将走入社会。

李曼没有走进社会,她直接走进了古代。没有任何征兆,睁开眼的瞬间,时光交错处她与一面黄肌瘦的小女孩的身影重叠在一起,在一间昏暗的小屋里,光线笼罩的小床上泛起迷离的光晕,神秘的光线穿越了时空的阻隔连接了两个灵魂,使即将消逝的生命焕发了新的生机。最后,所有霞光隐于女孩眉间的一颗朱砂痣。随即闭上了疲惫的眼睛。

霞光收敛的瞬间屋内的门帘被打开,一个梳着发髻的年轻妇人步入里间,停在床边,用手碰了碰女孩的脸,柔弱的眼里盛的是满满的算计,李王氏随即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拿起床头的茶壶倒了一杯水,边喝水边思量,满姐儿病了有半旬,小屋里满满的药味,家里已没钱买药,即是说满姐儿的病该好了。

家里已经砸锅卖铁没有余粮,地里的庄稼还得过一段时间收,她的阙哥儿还在吃奶,自己这十几天衣不解带守在丫头的床前照顾,再没有像自己这样贤惠的继母了。过几天和他爹说说,要不是实在没有办法了,为了大家不都饿死,实在不舍得把我的满儿卖入别人家。

这边厢李氏打着打着如意小算盘,正房旧书柜隔出的书间里,李秀才正在灯下读书,窗外夏风吹着树枝盈动,阵阵凉风拂动了夏季燥热的心,半钟头过去了,李秀才的书页没翻动半张,点墨般的眼睛盯着扑火的飞蛾,眨也不眨。

川国建国有数百年,因版图远大于周边小国且军队强撼称天国。国内河流湖泊星罗棋布,山川大河不计其数,一条大江将整个川国分为江南江北,北方最北的燕京因具有极高的军事战略位置被定为国都。

进士李村是位于江南的一个氏族大村,因祖上曾出过十几位进士且村中人都姓李,故称进士李村。李秀才祖上就曾是这十几位进士中的一位,且后面又陆续出了几位秀才,故也算得上是书香门第。及至祖业传至李秀才这一辈的手里,先人已是几代不善经营,家业也因此逐渐耗尽,只得不断变卖祖产,虽还能凭着文人傲气未曾卖过一页书,现在大抵也将到了极限。

天国自建国几百年少动干戈,且开国太祖皇帝曾亲口定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豪言,故文人士子地位极高,但也不一味的的重文轻武,凡中进士者必是那文武兼备之人。天国势力集中于各大书院,其中最出众者有燕京下辖的燕京书院,位于江北的江北书院及位于江南的江南书院,凡从书院毕业者皆称秀才可免税。

若想再进一步就必须参加各省统考,取其前百名称举人,算是正式进入仕人行列,且获得了参与全国统考的资格。每隔三年,各地方州县的举人便浩浩荡荡入京参加会试,期望一朝能金榜题名,位列金殿之上,就此一举成名天下知,且但凡能够考取进士的必不会是那酸腐书呆子。真正应了那句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凡考取进士的必可读出那鬼辟易的书生正气,修出所谓的护体官气,故天朝选取官员可私下运作的空间甚小,没有护体官气,宰相的儿子也不能为官。

李秀才家就是这么一个悲催的家族,自祖上考取进士发迹,后面连续几代都只是秀才,便连个举人也没再出过一个。等到了李秀才这一代,家中更是穷困到只剩下两三亩的薄田,几所陋室和几箱子用于举业的书籍了。李家祖辈始终坚信这书乃是他们李氏家族将来崛起的根基,几辈子人子孙过的皆是节衣缩食的窘迫过活,硬是将书香之火传递了下来,直至如今传到李秀才的手中,却已经算是真正的一贫如洗。可即便如此,因天朝一贯优待重视读书之人,李秀才虽穷却也算是读书人,仍有许多姑娘抢着待嫁,且多是商人巨贾之女。

李秀才前妻顾氏,乃出自落魄书香之家,也算的上是门当户对,贫贱结合的一对夫妻。然不过几年时间,李秀才便为了读书举业生生熬死了顾氏,身后只留一女,年八岁,名唤李满儿,后续娶商女王氏,年内生一哥儿李阙。前几日,满姐儿贪玩落水至今昏迷不醒,王氏衣不解带亲自照顾,尽显慈母风范,邻里无不夸赞。

李曼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的她还很小,还是爸爸妈妈怀里的小公主,他们陪她去逛街买玩具,她看中了一个毛毛熊,很想要,转头刚要对父母撒娇要买,却发现爸爸妈妈忽然全都不见了,仿佛眨眼的时间,街道上就只剩下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她很害怕,却不敢乱跑,若是她乱跑了,爸爸妈妈要是回来找她,找不到她怎么办?她惊慌害怕地躲在毛毛熊柜台的一角,却不知忽然从哪里跑出来一个怪阿姨,伸手想要抓住她,她很害怕转身就不管不顾的跑了起来。

她果然不该胡乱瞎跑的,怪阿姨总比她跑到这没亲没友的古代要好,睁开眼半个月的时间,足够她摸清梦里梦外的真实。在这里,她有一个可怜的小白菜般的身世,严苛迂腐的父亲,口蜜腹剑的继母,未满周岁的幼弟,家徒四壁的贫窘生活,以及承袭自原身那有些凌乱的记忆。

江南七月,荷叶田田,谷香弥漫,本是大豆高粱抽穗结子的季节。自李曼病中醒来,幕雨倾盆已是连绵半月有余,原本干涸的河道如今早已雨水满溢,万幸天朝自古就是江河密布,雨水充沛,百姓居所一向皆选建在地势较高的坡地,然即便如此,若天上雨水再滴落个三五时日,今年的农物收成怕真要是颗粒无收了。

雨水淅沥,渐下渐停,进士村人总算松了口气,今年收成减成是一定的,但至少不会颗粒无收。李秀才家更是因此雪上加霜,缺米少材,一天只能吃一顿菜粥稀饭,还在吃奶的小哥儿饿的嗷嗷待哺。李秀才虽生于末世,却因乃是家中的单根独苗,父母便自小溺爱于他,他家又自诩清高门第,自不会令儿子学那稼穑农事,平日更是节衣缩食供养与他,李秀才哪受过这等饥饿之苦。正自一家悲苦之际,这时便有一同宗兄弟李裁缝拜上门来。

话说这李裁缝其人也是一苦命人,虽说有一技傍身,家又有良田数亩,如今又正值太平盛世,重税徭役一概皆无,按理本该是一富裕殷实人家,像同村李木匠家那样有瓦房数间,良田几倾,衣食不愁。然李裁缝自娶妻十数载,妻子给他接连生下五位女娇娥,为生儿延续香火,不得不花费多年积蓄纳一妾侍,终在第二胎上喜得麟儿才算夙愿得偿。然一大家人花费巨大,眼看寅吃卯粮,忽想起前几日他家二娘提起李秀才家有卖女之意,这才上门叨扰。

李裁缝先是寒暄几句,又唠叨些年景家常,才开始细述家中窘况,痛说无奈悲苦,又道秀才乃读书明算之人,不像他这等目不识丁的莽汉,大意为他近日忽生卖女之意,又想将女儿送至繁华富庶之地,却苦无门路可走,如今登门叨扰,便是想求得秀才相公能给指条明路。听得李裁缝这样一席话,李秀才难免也有些心事触动,一时想起家中的女儿,自病中大愈以来,愈加沉默寡言,远不如先时机敏可爱,又想起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哥儿,心想着与其大家一同饿死,不如将丫头卖入大户做个小丫鬟,一是给丫头寻个去处将来或可学一身本事,有一个好前程也不一定,二来也可解眼下燃眉之急,再者,依着李裁缝刚才所说,也是甚有道理,现下大家家中皆有余粮,还不曾见有买卖儿卖女之事,等至真正青黄不接之时,那时大家都要卖儿卖女,岂不要便宜很多。

等到晚上将歇,李秀才于床榻前给王氏讲述李裁缝的来意,并一并将自己也欲卖女的打算说与王氏听,王氏先是百般不愿,怕邻居戳自己的脊梁骨,刻薄自己苛待不容弱女,待李秀将其中的隐情无奈一一分说清楚,只说为了儿子,她愿意担下任何骂名,这才勉强应下。

此时,在父母主卧的窗下,李曼静静听着此身父母的睡前絮语,待声音静止,这才顺着风音悄悄走开。李曼已像这样连续偷听多日,因家里人少又兼自己机灵,竟一直未被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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