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2 / 2)

加入书签

山花?

张山,李落花!唱戏,戏子!

落花她最爱唱戏了,她还说过,想去城里最大的戏楼里唱戏!山花,山花!

“我去!”

…………

夜晚熄灭了天上的太阳,亮出这座城繁华的景象。

张山他们要去的戏楼正是七年前酒店对面的那家。石头铸成的墙壁上贴着一张巨大的海报,海报上的女子涂这厚厚的胭脂,勾人的眼神注视着街上来来往往的每个人。红唇微挑,淡淡的笑意挂在嘴边,让这妖艳的人儿增添了几分温婉。

张山盯着那海报出神,熟悉,却又很陌生。

瞎眼男人见他盯着海报发愣,大笑一声,“长的不错吧!别看海报了,咱进去看真人!真人还要美呢!”

戏楼内,张灯结彩一片红火,看客们大笑着聊天,眼神儿却总往戏台上跑。

“这位置我订了很久呢!可费了不少劲,山花,那可是大红人!现在城里不知有多少男人想娶她呢!”瞎眼男人走到正中央的位置,招呼着他们坐下。

张山瞪了瞎眼男人一眼,又盯向戏台。

“张哥这是等不及了?”

“害呀,老张哥别急,还有几分钟就开始了。”

张山没搭理他们,只是死死地盯着戏台,那两个男人见张山不说话,便识趣地闭上嘴,闷头喝茶。

等一会儿,戏台上的红幕帘被缓缓拉开,里面的戏子往前走了几步,突然盯着台下出了神。

“山花!你在干嘛?快唱啊!快唱!”

戏台一旁的张姨见山花半天不出声急得要命,今天这场戏下还坐了几个官呢!

山花愣了一会,便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唱起她最喜欢的戏曲,只是那眼神一直盯着一个人,从未离开。

张山醉了,醉在她的歌声里,醉在她的容颜里,醉在他们共同的回忆里。

戏唱到一半,外面跑进来一个灰头土脸的坡脚男人,看样子应该是戏楼里的伙计。

“张姨!张姨!国民党打到这里来了!咱收拾收拾东西,赶紧跑吧!”明明是黑夜,可坡脚男人的身后却是一片火光。

张姨一听,立马慌张的收拾东西,带着伙计们从后门跑了。戏台下一片混乱,人们慌张着往戏楼外挤,也有些人跟着张姨往后门逃。

“老张哥!别听戏了!快跑啊!”

“你们先走吧。”

“张哥!你这是什么话?咱们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这么能先走?”

张山摇了摇头,“你们先走,我要去救我的媳妇儿。”

两个男人一愣,顿时明白了什么。

“行!老张哥,咱们都是从小鬼子的枪下活下来的男人!你最后可别死在他们手里了!”

“知道了。”

张山死死地盯着戏台,台上是他日思夜想的人儿,如今好不容易见到了,却是最后一面了。张山没有说话,也没有离开,他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地听。

…………

春花满地,那是一年春季。

“落花!你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张山将点心盒子往身后藏了藏。

李落花穿着大红旗袍,勾勒出她妙美的身段,唱着她新学的戏曲。

张山见李落花没有答应他,以为是没听见,大步跑到她身边,“落花!我给你带来了你最喜欢吃的东西,快别唱了。”

李落花依旧没搭理他,张山撇撇嘴,干脆躺在草地间安安静静的听戏,不知不觉就见了周公。

等他睡醒时,太阳已经落了半个脑袋,灿烂的晚霞在天边抛出惊心动魄的光彩,那身大红旗袍也融入了那片光彩,成了张山眼里最美的画。

“你醒啦?点心我吃咯,给你留了一点!哎,今天的晚霞真好看。”李落花坐在一旁,晚风扶起她散落的碎发,她的神情中多了一丝张山看不懂的向往。

“我刚才喊你,你怎的都不搭理我嘞?”张山坐起身,看见盒中孤零零的一个点心哭笑不得,“这个你吃吧,本来就是送给你的。”

李落花一听,美滋滋地将最后一块点心也吞入腹中,“小张山,你糊涂!戏一旦开唱就不能停,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

“这算什么规矩?”张山挠挠头。“那鬼子来了嘞!”

“也不能停,就是鬼子把刀架在我脖子上,也不能停!”

“胡闹!命都没了还怎么唱戏!”

李落花看他生气的样子叹了口气,“小张山,你不明白。戏已开腔,八方听客,一方凡人,三方为鬼,四方为神明,凡人不听不代表鬼神不听。张山,”李落花的神情突然变得很严肃,“你答应我,如果真的有那一天,不要打断我,让我唱完,好吗?”

…………

戏楼外,人们惊恐地逃着命,枪声、炮声、尖叫声接连不断。

张山看着台上的人儿温柔地笑着,“落花,你唱,我不打扰你,我帮你顶着。”说着又摸了摸脖颈间的白玉挂坠,“下辈子,我带着挂坠来找你,你可别再让我找不着了。”

山花没有回话,她还唱着那凄美的戏,只是有两行情泪,乱了她的妆。

张山关上了戏楼的门,原本热闹的戏楼此时宛若一座废墟。

戏还在唱,外面的人却来了,他们用力撞着门,张山死死地抵住。

“嘭!”

子弹穿过木门,扎进张山的身体里。

山花的歌声里掺进了哭声,她着急地想让张山跑!妆花了,她像一个恶鬼。

枪声不断在山花耳边响起,张山回过头想最后对心上人笑一笑,张嘴却流出一口鲜血,他惨笑着,动了动唇,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白玉挂坠从脖颈间掉落,滚到了戏台下,而张山,他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

山花的戏,唱完了。她知道张山刚刚想对她说,“快跑,活着。”

“你怎么这么傻啊?”山花冲过去想抱住张山的尸体,他们却一脚把门踹开,在山花身上留下来几颗致命的弹孔。

山花倒在戏台下,她伸手抓住了跑到这里的白玉挂坠,张山睡在戏门旁,戏门外是丧心病狂的笑声。

…………

2020年,某大学城。

张盈盈穿着碎花裙,戴着耳机在公交站等车,耳机里放着各种类型的戏曲,看着街上人来人往,张盈盈撇撇嘴,按住了想唱戏的歌喉。

“嘿,听说那家新开的奶茶店来了一个超帅的小哥哥!”

“真的吗!”

“真的!我室友现在天天去买他家的奶茶呢!”

“啊~那我们也去看看呗?”

“走哇走哇!”

奶茶?张盈盈看了眼手机,4月27日,下午4点22分,到那家新开的奶茶店差不多要五分钟,5点的时候有个彩排,来得及。

索性摘下耳机,快步往奶茶店走。

“美女,要喝点什么?”

张盈盈看一会视线落到了店员的脖颈是,“挂……坠。”

轰的一下,大脑一片空白,一段陌生的记忆涌上大脑,鼻头一酸,视线就模糊不清了,直到蒙在眼上的泪划进嘴里,才重新看清了那挂坠。

“挂坠?”店员愣了一下,后面排队的人却开始不耐烦了。

“珍珠奶茶,三分糖,加冰。”

“好嘞!”

拿到奶茶后,张盈盈环顾了一圈,没空位置了,那就站着吧!打开微信给一位叫“张姨”的联系人发了条消息。

“张姨,我现在有点急事,彩排可能来不了了。”

“张姨”秒回消息,发来一条语音。

“哎呦我的姑奶奶,你有什么事不能改天再说吗?今天这出戏只有你一个人,出了什么幺蛾子可没人帮的了你啊!”

“不会的,就这样啊,晚上的演出我会准时来的!”

等了一会,店外开来了一辆摩托,车上的男人瞎了只眼,看起空洞洞的。

“刘大爷,下班啦!”

被叫刘大爷的男子听闻开心得拍了拍那人的肩,“辛苦了,”又对着店内洗东西的少年喊,“小六子!好好干!我先走了!”

小六子挥了挥白暂的手,埋头苦干。

刘寻擦了擦手上的水,走到店门口,看见张盈盈还站在那,便上去搭话。

“还没走呢?”

张盈盈被吓了一跳,点点头。

“在……等人?”

张盈盈又点了点头,从包里掏出了一张票,这票本来是要送给自己好闺蜜的,可惜她临时有事,来不了了。

“那个,我这里有张戏票,你要有空,有空的话……”

刘寻挠了挠头,接过她手里的票,“有咯,咦!是戏楼那里吗?”

“是啊!那座戏楼保存了好久呢!国民党当时没毁掉它真的很幸运!”

刘寻点点头,“说起来,每次看见那座戏楼都会有种熟悉的感觉,第一次看见还忍不住掉了眼泪。”

“你也掉了眼泪吗?我也是诶!第一次看见它眼泪就止不住的流,还把我自己吓了一跳呢!总觉得在这戏楼里,我曾辜负了一个重要的人……”最后一句张盈盈说得特别小声,小到几乎听不见。

刘寻看着戏票,“还是正中央的位置!什么时候开始?”

“八点。”

“没问题!对了,是你唱吗?”

“嗯,就只有我一个人哦!”

“是吗,那可真厉害。”

“嗯。”张盈盈点了点头,视线从未移开过那挂坠。

刘寻被她盯的有些奇怪,问道“怎么了吗?”

张盈盈指了指他的挂坠,“看见它,我便知道,是你来寻我了。”

刘寻一听,愣了好一会笑道,“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叫刘寻!寻找的寻,在找一个等了一辈子的人。”

“张盈盈,你可以叫我的戏名,山花。”

花落满地,花满山,我叫山花。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