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人迷图失 穷追力蹑(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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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着黄尘漫天的驿道,这匹马昂首摇尾,发出唏呼吁吁一声长嘶,万斯同勒缰扣马,剑眉微轩。

原来他想连夜地赶下去,可是看着那即将下山的太阳和疲惫的马,他就想暂时找一家客栈休息一下,等到明晨再作前行的打算,也好在今天晚上养精蓄锐一番,才好继续赶路。

这是杭州府北的一条必经要道,前行里许有地名“北高”,这里风景优美,居民富裕,一片太平景象,沿路的来往商贩多,载运盐、茶、鱼、米,而本地人惯乘毛驴,老小不分,更是南来少见之一景。

浙省水道频繁,一般客运多系乘船,骑马上道的,并非没有,只是较北方各省,就显得差得太远了。

万斯同一路仆仆风尘,这种急于赶路的情形,在这朴实民风的杭州近郊,倒是很少见的,所以一路上,都引得路人驻足而视。

他脑子里想到了瞎喀婆婆的嘱咐,由于临行匆忙,他还始终没有工夫能够静下来好好地把那张桑皮纸所绘载的地图拿出来研究一番。

老实说,这部《合沙奇书》,现在倒是真的把他的兴头给提了起来。他要得到它,不信自己不能学成罕世的绝技奇功。

想起来也实在可笑,近来自己的邂逅也实在太多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若非是那瞎婆婆慎重其事地再三关照自己,深怕那几名武林高手捷足先登,他倒是想先见了心蕊之后,再作取书的打算,可是现在,他却不得不先取书了。

他的心很乱,既思念着长年未见的心上人,又不得不处理眼前这旷世难逢的奇遇,真可说是左右为难。

这时候,他身后响起了一串清脆的串铃声音,万斯同本能地把马向道旁靠了靠,一骑通身黑毛的小毛驴擦着他身子过去了。

小毛驴上端坐着一个清秀的相公,黑衣黑帽,十分俊秀神采,只见他左手揽辔,右手拿着花穗的马鞭,一闪而过。

可是他那星星也似的一双眸子,却有意无意地在万斯同身上瞟了一眼。

万斯同不禁心中一动,如果他记忆不错的话,他记得方才也曾在路上见过这位相公,当时他也是飞掠而过,只是却又如何落在了后面?

可是继之一想,他也就不再多疑了,因为自己胯下是千里良驹,对方只不过乘的一头毛驴,在脚程快慢上来说,那是不可比拟的。

再想那乘驴的小相公,细皮嫩内,分明是个雏儿,自己首次南来,与江湖素无恩怨,不可能是暗中有人跟踪自己的,这位相公定是本地的富家子弟,无事出来跑着玩的。

想着他就策马继续慢慢地前行,这时候暮色已经浓了,远处的客店都上了灯,那些赶来做夜市生意的人,也都推着车子来了。

万斯同一路行来,但觉这“北高”虽不如杭州市上那么繁华,然而紧逼闹市,又是盐商士客会集之处,入夜以后,看来也是游人如鲫。

行马街上,但闻弦歌不辍,呼卢喝雉之声,不绝于耳,道左有酒楼名“聚香园”,甚是宽敞,售卖饭食包饺,看来食客不少。

万斯同早就饿了,见状就把马牵到聚香园前,店小二接过了马缰,忽听到一声:“慢着!”

二人一并回头看时,但见一个骑驴的相公疾驰而来,万斯同心中一怔,暗忖道:“真巧,又遇见了他!”

来人正是那个黑衣黑帽的俊秀少年,他匆匆策驴赶到,目光有意无意地在万斯同的身上转了一下,面色微微发红地道:“你们这里卖饭么?”

店小二连连笑道:“卖!卖!吃什么都有。”

黑衣少年目光瞟了万斯同一眼,才翻身下驴,店小二接过了驴,向二人道:“二位是一路来的吗?”

万斯同尚未说话,那黑衣少年已摇头道:“不是!不是!谁和他一路!”

万斯同不禁心中一动,剑眉一轩,可是转念一想,反倒哂然一笑。

再看对方少年,不过是十八九岁的年纪,白面细腰,尤其是他那双手,看来真像是个大姑娘似的,在他那偶一顾盼之下,总似乎觉得他像一个人,可是再看他左唇角下那颗黑痣,又令他觉得,自己并不认识此人。

万斯同拱了拱手,微笑道:“幸会!幸会!兄台请。”

那黑衣少年,大眼睛翻了翻,有点忍笑地低下头,也不客气地就昂然而入。

万斯同只觉得对方稚气甚重,当下也进了店内,他本想和那少年坐在一起,可是却见他似乎有些避着自己的意思,因为他选了一个靠窗的位子独坐下来,却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万斯同。

万斯同坐下之后,对他笑了笑,那少年却忙把目光扫向一边去了。

堂馆跑来招呼,万斯同随便点了一笼烫面饺,两样小菜,匆匆吃完,却见那黑衣少年,又在用眼睛看自己。

万斯同擦了擦嘴,呼来小二算了饭钱,在他离座的时候,似见那黑衣少年,正自仰首饮酒,也许是不擅饮酒的缘故,只喝了一口,却连声地咳了起来。

万斯同看着想笑,因为这少年远避着自己,自己也不便讨他无趣,就径自付账自去。

这时天已大黑了,晚秋的天气,风吹到身上,觉得凉飕飕的,天空中有几颗寒星在眨着眼睛,闪闪烁烁,甚是好看。

大街上行人不少,万斯同拉着马向前走,他见不远的地方有一家客栈,挂着“安乐老栈”的招牌,门前立着一串灯笼,黑墙面有好几处都剥落了。

万斯同胸有成竹地就把马拉在了店口,彼时客栈多为来往的小贩而设,设备都很朴素,像万斯同如此讲究的人物,却是并不多见,小二自然尽心地招待着,把这位贵客让了进去。

万斯同要了一间上房,店小二送上了一盏灯,一壶茶,万斯同挥手令去。

他把门关上,灯光拨得亮亮的,然后由身上把瞎婆婆赠给自己的那张桑皮纸卷掏出来,在灯光之下慢慢展开,然后全神贯注其上。

褐黄色的纸面上,布满了叠印皱纹,却是不见任何笔墨字迹。

万斯同不禁大吃一惊,只疑是自己拿错了,匆匆又在身上摸了一遍,并没有遗忘身上,这么一来,他的一腔热望,算是完全凉了。

一个人看着桌上这张发皱的桑皮纸发呆,心说这么看来,这位瞎婆婆是在跟自己开玩笑了。

可是自己与她素昧平生,她又何苦跟自己开这个玩笑,这不是无聊吗?

想着又气又悔地把这张纸顺手一丢,正想再看看那个小香囊中究竟放有何物,谁知纸丢出去,无意间,却在灯光之下,纸面上映衬着无数透明的细洞。

万斯同不禁心中一动,慌忙又把这张纸拾了来,对着灯光一照,一时不禁大喜。

原来这张纸上,满是细小的针孔,密密麻麻,因针孔极少,如不对光而视,万难看出。

万斯同仔细研究了半天,才看出了那是一条指示路径的指标,因路道过于复杂,一时不易弄清楚。

他就把它放好身上,然后开门,问店家索了一张纸和一支笔,在他回身的时候,无意间,却见一边槽头内,拴着一头黑光锃亮的小毛驴,正在昂首凝视地看着自己。

万斯同不由怔了一下心说这可是真巧,想不到他又来了。

想了想,终于以为是一个巧合,也就没有再费心思去细想,当下一个人进入房内,把门关好,辅开白纸,在灯光下,用毛笔细心地把这张针扎的线图,慢慢地画在纸上,而且,自己更把已知的地名都加上去,如此看起来,就显得一目了然,很顺眼了。

他费了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才把这张线图绘好了约有四分之三,还剩下极少的一小部分,他就端详着看如何简易地下笔。

正在这里,就听到门口有人敲门道:“相公睡觉了么?”

万斯同皱了下眉,忙把绘好的图和那张桑皮纸图一并收了起来,走过去把门开了。

门口站着的是一个含笑的茶房,他双手拿着一封信,弯腰笑道:“相公你老的信!”

斯同吃了一惊,一面接过了信,只见信皮上写的是:

“送呈二十六号客房

万相公察收内详”

斯同皱了一下眉,奇怪地问:“这是谁叫你送来的?”

那茶房龇了一下牙笑道:“是一位住店的小少爷叫我送来的,还说这封信请你背人再看。”

万斯同本来正想拆视,因听到了这句背人再看的话,他就临时止住了。

当时想了想又问:“是那位骑驴来的小相公么?”

茶房连连点头笑道:“不错!不错!就是那位少爷,他就在十二号房里,相公要去看他么?”

斯同笑了笑,说:“不必了,等会儿再说。”

说完就回身入室,走到床边坐下,心想奇怪呀,他怎会知道我住在这里呢?莫非他是有意跟着我的吗?

愈想愈觉奇怪,再看那茶房送来的信,是一个贴得甚为严密的牛皮纸信封,信封上那几个字,写得挺秀气的,看起来真像是出自女人手笔。

想着就用手把信皮撕开,并且探指入封内取信。

他手指方一探入封内,似摸到了一根极为细软的丝线,不禁心中突然一动,慌不迭把手向回一收。

谁知就如此,也是嫌得太晚了,只听见“哧”的一声,由信封内,就像泉水似地喷出了一大片白雾。

万斯同见状大惊,慌忙把信封向内一合,可是鼻中已闻到了一股怪香的异味,他及时地屏住了呼吸,可是犹嫌得晚了一步。

顿时只见他剑眉连耸,全身瑟瑟地抖了一阵,随着,竟咕噜一声,倒在地上。

可是他脑子里还多少有些明白,知道自己是中了人家的道儿了。

奈何他此时全身竟是一些力气也提不上来,空自肚内急怒难当,却连口也张不开来。

昏暗灯光里,忽见窗门大开,那白日数现的黑衣少年飘身而入。

他望着地上的万斯同笑了一声,然后款摆着腰肢,把窗子又微微关上,万斯同窥见他这动作,真是五内如焚,只恨得全身一阵疾抖。

黑衣少年见状,似吃了一惊,他猛然低下头来,去注视万斯同的脸。

万斯同很机警地忙把眸子闭上,因为他不明白这少年要对自己作何企图,如果他发现自己神智尚清醒,很可能会下毒手,所以佯作昏迷地闭上了眸子,口中并胡乱地发着呓语。

少年嫣然一笑,笑得很美。

然后他就动双手,在万斯同身上摸索着,先摸到了万斯同那口剑,在手中把玩了一刻,似乎是有些爱不释手,可是最后,他又依原来样子,把这口剑重新围在了万斯同的腰上。

万斯同紧张焦急地出了一身冷汗,他本以为对方绝不会放过自己这口剑的,谁知他却又还给了自己,这倒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

放好了宝剑之后,这黑衣少年的手,又在他的身上继续摸着,并且摸到了他的怀中。

他手指柔若无骨,在身上游移之时,令人忍俊不禁,可是,这可不是发笑的时候。

最后,那张桑皮纸,为他摸到了,黑衣少年就如同是获到了至宝一样的高兴。

他匆匆把它展开,在灯光下照了照,立刻面带喜色匆匆地把它揣入怀中,却对万斯同自己已绘就的那张图和那个放有眼睛珠子的小香囊,看也不看一下,就赶忙地站起身来。

万斯同心中暗暗地叫了声苦也,心想好个聪明的贼子,他怎么把我摸得如此清楚?这张线图一失,自己还得个屁书呀!真是前功尽弃,想着急得想掉泪。

可是那黑衣小伙子倒是没顾虑这个,他把那张桑皮纸图收好之后,又回过头来,用手在万斯同脸上摸了几把,笑着说:“傻瓜!这部书怎能给你呢!我想了十年了,对不起啊!”

万斯同肺都要气炸了,可是却为他意外地发觉出了一点,那就是对方是一个女人。

因为她说话的声音,是那么的娇嫩,宛若黄莺出谷,男人绝不会有那么细柔的喉咙,而令他奇怪的是,那声音极为熟悉,只是一时却未能悟出,有了这一层发现,万斯同更觉得脸上无光,他想大叫一声,可是却连嘴也张不开来。

这个黑衣服,唇角有个黑痣的小伙子,在搜到了这张桑皮纸图以后,显然是目的已达到了。

他就手由几上拿起了茶杯,见杯中还有大半杯凉茶,就全数地泼在了万斯同脸上。

同时之间,他整个的身子,就像是一只大鸟似地,忽然腾了起来。

随着他伸出的掌势,那两扇窗户应势而开,他的人也就一闪而逝。

之后,又过了一个相当的时候,万斯同才觉得全身的酸痛感觉,慢慢消失了,同时微微的风,正由窗口徐徐地贯进来,吹在了他的身上,令他慢慢地复苏过来,他勉强地坐起身来,仍然觉得全身发软,匆匆检视了一下身上,除了那张桑皮纸图以外,并没有遗失任何东西。

令他感到不幸中大幸的是,那张自己描绘的线图,和那个神秘的小香囊并没有遗失,那张地图虽然还有一小部分没有完成,可是相差有限,自己仍可凭残余的记忆之力把它完成,可是其中当然难免有些错误,但这已经是很难得了。

他收起了那张图,一个人坐在床上,闭目调息了一阵,渐渐觉得体力全部恢复了。

这时候天已近四鼓,秋夜深长,看来真像是为浓墨所染的一般。

客栈内始终没有断过人声,尤其是这个时候,一般小贩都打点着上路了,呼茶唤水忙成一气,万斯同也推门而出。

他满面怒容地直向十二号房间寻去,却见室门大开,内中却是空空如也。

他仍然不死心地行到了前面马槽边,那头黑毛的小驴儿也不见了。

万斯同低低地叹息了一声,自己真是丢脸丢到家了,竟会屡次三番地失手给女人,这些丢人的事,要是传扬出去,自己可是露脸啦!

想着不胜懊丧地又回到房中,见那封迷魂笺,仍在桌子上放着,就信手拿过来,先在一张纸上轻轻抖了抖,倒出了不少白色细粉,他一面闭着呼吸,又拍了几下才敢打开来看。

其中有素笺一张,展开来,只是潦草的几个字,但是字迹甚为娟秀。

写的是:“问君晚安,多谢赐图。”

竟连上下具名都没有,万斯同冷笑了一声说:“好丫头,你竟敢如此戏耍于我,到时候,我却要叫你尝尝我的厉害!”

想着把这信封拆开仔细研究了一番,又把那剩余的半包迷粉也放在怀中,茶房见他起来,自动送来了汤水。

万斯同本该识趣灰心而去,可是他一来觉得对不起瞎婆婆的一番寄望,再者自己如半途而回,于心不甘,三来自己更要见识见识这位机诈的女贼,他绝不能这么轻易地就饶过她。

有了这些因素,他就决心不辞辛苦地前去试上一试,还要去碰一碰运气。

一个人垂头丧气地上了马,在黑沉沉的夜里,疾速地放马西行。

行了一个更次,天仍不见明亮,可是林子里的鸟都醒了,尤其是那些讨厌的乌鸦,三五成群地在天上飞着,嘴里发出“呱呱”的叫声,冷风里,似乎夹着一些细微的雨星儿,也许是露水。

万斯同的一袭单衣,在这种情调里,看来似乎显得太单薄了。

这一带人家渐少,因为万斯同所行,是一条荒僻的道路,他的口渴了,见一处茅屋亮着灯,而且有辘辘的磨子声音,他的马就行过去,停了下来。

见是一家豆腐房,一个大姑娘正在绕着石磨子磨豆浆,另有一口大锅,热气腾腾地煮着豆浆,一个汉子用石膏正在点豆腐。

茅房内悬着两盏瓦罐豆油灯,光线很暗,万斯同的马停下来,大姑娘磨子也停了下来。

那汉子痴痴地站起来,一面擦着手道:“先生有事么?”

万斯同脸色一红道:“我口很渴……是不是可以给我杯水喝?”

那汉子点了点头,笑道:“奇怪,又来一个。”

说着拿起了一个粗质的大碗,自一边舀了一大碗豆浆,笑着递过来道:“趁热来一碗吧。”

万斯同道了谢,接过了豆浆,喝了两口,因为太烫,他就搁下碗,笑问那个汉子道:“请问,往下走,有一处地方叫乱石岗么?”

这汉子想了想说:“不错,往下走有这么个地方,你先生是找谁?”

万斯同笑了笑道:“不是找人。”

那个姑娘一边推着磨子,一边在听他们说话,磨盘上发出咕咕噜噜的声音,她不时地把黄豆加进去,磨出来的是白色浓浓的泡沫,弄得她双手及头发上全都是。

万斯同看着问:“你不累么?”

大姑娘羞涩地笑了笑,又摇了摇头,就低下头推着磨子不再看这边了。

那个汉子还一个劲用眼睛打量着他,又伸出头去看他的马,笑嘻嘻地道:“先生你是骑马,刚才过去的那个是骑驴!”

万斯同不禁心中一动,张大了眼睛问:“是穿一身黑衣服的小伙子是不是?”

汉子点头怔道:“不错,他过去可有一会儿了。”

万斯同咬了一下牙,心说:“好呀!我看你怎么跑?”想着把那已经凉了的豆浆几大口喝下去了,由身上摸了个制钱,往灶上一放,说声“谢谢”扭身就走。

那个汉子追出来,笑道:“我们不要钱!”

万斯同也不理他,当下心中所想的,只是能尽快地追到那个骑驴的少女,把地图给抢过来。

他扳鞍上马,抖动缰绳,这匹马嗒嗒嗒直向前疾驰而去。

晨鸡这时陆续地发出了啼声,天空中兀自悬着半轮银月,此情此景,可真有点鸡鸣茅店月,人迹板桥霜了。

马行如风,在这荒芜无人的野地里,晨风吹过来,带着很清新的泥土气息。

前行约五里左右,地势渐高,虽仍有一条蜿蜒的小路伸下去,可是道上却生着过膝的野草,草色青黄不一,看来更为荒芜。

忽然,正前方传来了几声清晰的晨钟之声,按说天已经亮了,可是看起来,还是那么昏昏的,阴阴的。

万斯同为这几声钟声惊愕住了,他暗喜道:“莫非这钟响的地方,就是乾元寺么?”

这一条道路他在昨日白天,早已经详细地打听过了,而且确知在靠近乱石岗的地方,有一处寺院,院名乾元,这些在他绘的那张图谱上,都已经标注得很清楚。

他欣悦地带过了马头,一路放缰直行,展望在他眼前的是如云的冈阜,萎黄的野草,而这些枯黄的野草尖上,却遍洒着一滴滴晶莹的露水。

这时候,他发现到,路途已经没有那么难走了,地上的乱草,似为人都砍削平了,而且铺上了黄黄的一层细沙,除了佛门子弟,大概不会有其他的人,有这么好的心来清除道路的。

马蹄在细平的沙面上,留下了显著的痕迹,万斯同无意凝视着地面,可是却为他意外地发现了一些痕迹,那是一些有规律的驴蹄子印。

这一点他是可以确信的,因为驴子的足迹要比马小得多,一朵朵很像梅花。

他的精神不禁为之一振,左手紧紧地抓紧了马缰,右手却情不自禁地触到了束在腰上的剑柄。

他知道只要是循着这些蹄迹追下去,不难会追到那女扮男装的小贼,他恨透她了。

眼前的沙道渐渐宽了,树林也较前路稀少得多,由前路的树林空隙中,隐约地看到了一处高大的寺墙,是用红色的砖围起来的。

一个戴着瓜皮小帽的和尚,正用大扫帚在弯腰扫着地,那些蹄痕,到此为止,因为再过去,都为他用扫把给扫掉了。

万斯同不得不把马勒住,他感到大失所望。

和尚直起腰,惊奇地看着他,道:“我说呢!原来是你骑着马来回地走呀!”

斯同在马上抱了抱拳道:“请问师父,这地方是乱石岗么?前面那个庙,是叫乾元寺么?”

和尚翻了下眼皮道:“不错呀!施主你是找谁呀?”

万斯同笑了笑说:“我不找谁,只是路过此地。”

和尚用手指了一下万斯同来处道:“看这些蹄印子!”说着又弯下腰,继续地用扫把去扫地。

扫了几下,又直起腰,皱着眉道:“我说这位施主,如果你没有事,最好不要在这沙道上跑来跑去,老方丈说明后天有位大法师南巡,这条路上要扫净,不许留下一个脚印,昨天今天,光扫地我就扫了十来次,都是牲口的蹄印子。”说着又指一下地道:“你看看。”

万斯同怔道:“谁跑来跑去?这条路,我还是第一次来。”

和尚眯着眼,一面指着他的马,意似不信,问:“那怎么会有这么些个蹄印子?这里很少有人来的。”

万斯同听他这么说,心中不禁动了一下,当时冷笑了一声道:“我怎么会知道?”说着一抖缰绳,这匹马就得得地扬动蹄子,直向前面跑去。

和尚在后面大声嚷道:“喂!喂!不叫你走你还走!你这小子是哪里来的?”

出家人也是一样,一急起来同样地是口不择言,万斯同哪里再有工夫理他,一路策马如飞,朝前直驰了下去。

别看这条人工铺就的黄沙道路,倒是挺长,路面极平,马行其上,十分平稳。

万斯同策马驰到了这乾元寺的寺门口,果见是一所规模十分庞大的佛寺,寺门大敞,内里雕梁画栋宝相万千。

他记住了图上的虚线,一到了乾元寺,那乱石岗就在眼前了。

他担心自己来得太晚了,可能那个女孩子,在抢去了那张地图之后,此刻已经找到了藏书的地方。

在绕过了一片岗阜之后,眼前形势豁然开朗,群山环峙,乱石崩云,天风冷冷,自四下袭来。

万斯同勒定了坐骑,四下环视了一番,果见道左树下有一方大石碑,其上深深地凿刻着“乱石岗”三个大字。

斯同下了马,他知道,到了这个地方,已经距离那个藏书处不会太远了。

太阳正由山尖上跳出来,像一个红透了的大橘子,这附近的天空、云彩,立刻被染得鲜红欲滴。

万斯同深深地吐了一口气,现在他必须要冷静地分析一下他怀中的地图,并且要进一步地观察一下这附近的地势。

马低下头在吃草,石洞里传来淙淙的流水之声,他独自倚着一方大石坐了下来,慢慢展开了那张地图。

图上的标志是用“X”来表明的,在乱石岗的地方,也有如此的一个标志。

使他奇怪的是图中有无数的虚线,环绕在这个乱石网“X”的附近,由小而大,一圈圈地圈出去,像蛛丝结网一般。

他实在不大了解这些,同时他也想到那个抢走图谱的少女,看到此也定是猜测不透这其中的含义的。

果真如此,万斯同可就是犯了一项极大的错误了,那就是他太低估了别人的智慧。

他正在凝图细思的当儿,忽听见“哧”的一声轻笑,那声音是发自身后。

万斯同倏地一个返身,却见一人笑立在他身后不及两尺距离。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万斯同亲手释放的青蛇许小乙,他似乎刚刚由弯腰而改为直立,很可能他已经由万斯同的背后偷窥这张图谱,有一段相当长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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