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寄养茶亭除痼疾(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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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三八年,日本全面侵华战争的第二年,中国人民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这一年,叶纹梦降生于雪峰山脉中部东麓大山深处的一个贫苦农民家里。她是妈妈的第三个孩子,上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这一年,妈妈二十五岁,爸爸二十七岁。爸爸患了心脏病。

大山深处的一个山旮旯里有四栋板屋,都是用木皮盖顶的板屋。叶纹梦家的板屋,是最下面那一栋。她家的板屋,是分家时爸爸自已建的,矮小,已经破旧。房屋的两头有芦苇盖顶的批厦。左边的批厦是灶屋,右边的批厦是猪栏厕所。猪栏厕所和房屋右墙壁间有一条过道。过道里摆着两只木便桶,猪栏厕所的梁枋上倒挂着锄头和耙头。从过道里可以到房屋后面的阶基上去。后阶基上垒了一墙劈柴,就是砍成一尺左右长的粗柴。正屋两层,上层很矮,有支撑屋顶的人字架,不好装修,只能做统房用。因此,屋顶的悬皮和木皮构成的倾斜瓦面就是统房的两面墙壁,另两面墙壁自然是空空的人字架了,但两断头的人字架装修了层纸塔。层纸塔是竹片板上涂石灰浆的板壁,白色的。堂屋两边各有两间房子,左边的两间,外面设茶房,摆着吃饭用的桌子,里面是爸爸妈妈的卧室。右边的两间,里面用做储藏室,摆满坛坛罐罐,还堆着稻谷,外面那间,摆着一张木床。叶纹梦婴儿期,爸爸睡这张床,五岁的哥哥和三岁的姐姐上楼,在统屋里打地铺睡觉。

叶纹梦出生在四月天里,正是莳田季节。那天妈妈莳田时发作了,被爸爸扶回家后就生产了。鉴于二胎是妈妈自已接生的,爸爸便没有去喊接生婆,让妈妈自已接生。就这样,叶纹梦来到了这个世界上。

爸爸之所以让妈妈自已接生,是因为扁桶里没有米了,仓里没有腊肉了,吃的是笋饭蕨饭少巴叶饭,怎不能让接生婆吃这样的饭呀。就这样,妈妈自己接生。叶纹梦努力往妈妈的肚子外面钻,钻呀钻,钻了一晚,又钻了一天,在那点亮竹片光驱散黑暗的酉时,她借着妈妈的外力,来到了人间。妈妈的外力,是爸爸用一块木扁担,卡在床档子与墙壁间,让妈妈用自已的双手紧紧抓着木扁担,使劲用力。她钻出了妈妈的肚子,妈妈顶着死亡的威胁,自己接生剪脐带。

叶纹梦有一个姑妈,两个伯父和一个叔父。爸爸排行老三,大家称呼爸爸叶老三。叶纹梦出生时,姑妈、两个伯父和叔父都成了家。

四栋板屋的顶上面那栋,四扇正屋加小横楼和批厦,正屋住着两个伯父,爷爷奶奶住在右边的批厦里,叔父住在左边的小横楼里。

叶纹梦两岁零三天,她弟弟八个月二十三天的那天晚上,爸爸死了,死于心脏病。

没有道场,白发的爷爷做主给黑发的爸爸请来生歌手唱了一夜生歌。

安葬爸爸后,因妈妈的胆小不敢睡觉,加上没有劳动力,爷爷不得不带着奶奶下来一起生活。从此,爷爷挑起了叶纹梦一家人生活的千斤重担,奶奶帮着妈妈做家务。但是,爷爷已满七十五岁,奶奶已满七十六岁。

爷爷身体还好。但是,爷爷毕竟年岁大了,无力承担农忙季节的全部农耕任务。每当春播秋收的季节功夫,爷爷会要求伯父或叔父来帮工,好在伯父叔父都会听爷爷的话。田少,全是冷浸田。爸爸去世的当年,遭遇虫灾,稻田完全失收。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难为了妈妈。

家里吃了上顿没下顿,一家七口人餐餐食不果腹。当这样的家,爷爷心有余而力不足。不到一年时间,爷爷病倒了。爷爷别无选择,不得不给妈妈接了个上门郎,让叶纹梦有了继父。这时,叶纹梦刚满三岁。

继父比妈妈大十三岁。继父四十多岁的人了,明知国难当头,难以给别人盘活一大家人,但为了自已续“香火”,还是来了。继父确实无能,争不到钱,不能改善生活。妈妈喂了些鸡鸭。杀鸡鸭呷时,兄妹中谁多夹了块鸡肉,继父就会鼓起眼珠,有时,两个眼珠鼓成牛卵子一样,像是要流出油来似的,让叶纹梦非常害怕。叶纹梦因为害怕继父,自已不敢夹菜,让爷爷给他夹菜。爷爷给他夹多少,她就呷多少。

继父进屋不到一年,奶奶去世了。爷爷自以为成了继父的累赘,自已提出来,要回自已的批厦里去独自过活。他就说就行,先天晚上对继父和妈妈讲了,第二天吃了早饭,用一条棕绳捆了铺盖,背到背上就出门回家了。爷爷歪歪斜斜地挪动着,去了他自已的批厦屋里。

从此,这个家里,生活的安排,人情的往来,都是妈妈做主。继父只干粗活,不干细活,只干外面的活,不干家务活。继父常回老家。继父的老家就在山那边,个把小时的路程。继父有一个哥哥三个弟弟。继父的爸爸去世了,妈妈还在。继父的妈妈一个人生活。继父每次回老家,都是瞒着妈妈赊账带块猪肉回去和继奶奶打牙祭。几个月下来,继父的赊账不少。快过年了,继父担心屠户来讨赊账,腊月初十就回老家去了。腊月二十三,屠户真的来讨赊账了,妈妈实在没有办法,便打发叶纹梦两姊妹去喊继父回家。

继父的老家在山那边的那个山湾里。两姊妹过了那个山坳,下去约两公里,有一栋板屋。山路经过这栋板屋的门前。过了板屋,前面五十多米处便是继父的老家。路边的板屋里有一只狗,见了穿着破烂的两姊妹,汪汪地叫唤起来,好在狗不是很凶,也不近身。叶纹梦走在前面,姐姐走在后面。女主人出来了,呵斥了两句,狗就停止了叫唤。

听到狗叫声,继奶奶出了门,站在门前张望,叶纹梦和姐姐望见了,异口同声呼唤:“奶奶!”得到的回答竟是:“两个消食货,又来了!”奶奶转身就进了屋。但是,奶奶还是做了中饭,只是饭里只见杂粮,没有几粒米粒,菜是坛子里摸出来的酸黄瓜。继父没有答复妈妈的要求,自己不回去,只要求叶纹梦两姊妹先回去。妈妈见两姊妹喊不回继父,只好用稻谷抵了赊账。腊月二十八,继父回来了,回来和大家一起过年。但是,继父没有带一两猪肉回家过年!

妈妈又给叶纹梦添了一个弟弟,让继父圆了续“香火”的梦!这让继父变了,变得不那么冷酷了,有点人情味了,也不赊猪肉回老家吃了,还乐意带着十一岁的哥哥下地干活了。继父每天干活回来,是先吃晚饭,饭后洗脚,接着是坐在阶基上的那条圆木枕凳上边喝茶边抽烟。他抽喇叭筒旱烟,自己种的旱烟。他抽烟是一筒又一筒,不停地抽。他睡得也早,一上床就入眠,就呼噜呼噜打起鼾来。

妈妈要砍猪草,补衣衫,纳鞋底,总有干不完的活,每天晚上都比继父睡得迟。妈妈最累的是重阳节后晚上砍薯藤,将薯藤制成猪饲料。秋收季节,打霜之前,继父就割了薯藤担回家,垒在阶基上让妈妈制成干猪草,储备做寒冬腊月的猪饲料。妈妈白天自是忙不过来,就利用晚上的时间,在竹片光下,用菜刀把薯藤砍碎,第二天有太阳的话,就搬到外面的禾田坪里去晒,没有太阳的话,就搬到楼上统屋里摊开,让自然风凉干。

每天吃了晚饭,妈妈先是喂了小弟弟的奶,把小弟弟交给姐姐,就洗脚。洗了脚,先把竹片点亮,插在墙壁的铁钗上,再砍猪草。而叶纹梦,总是要陪着妈妈砍猪草,她总是搬来那条矮凳子,挨着妈妈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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