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豆角(1 / 2)
十一生来没见过多少声势浩大的阵仗,去年隔壁街的表姐结婚算一次。那天的上午她穿着一身看起来非常碍事的白色裙子,脚上踩一双红色的靓丽小高跟,盘起来的头发上插了不少白色、红色的花。但举行婚礼的前一天下了雨,从表姐下车到表姐夫的家门口有一小段泥巴路。
不知道是习俗的原因还是因为那是段泥巴路,新郎官从打开的车门里抱出穿着巨大裙摆的新娘,并且想要保持这样的姿势直到穿过拥挤的人群赶到任务终点——家门口。十一在那天见到了每个人脸上最最发自内心的喜悦,不管有无亲戚关系,每个在婚礼现场的人看起来都异常开心。于是自发堵住新郎的人潮也越来越有力气,伴随着每个新郎抱着新娘奋力往前一冲却又被弹回来的瞬间,人群发出一阵阵异常高亢的吆喝声和调笑声。
十一站在人群最外面,看着抱着表姐的新郎慢慢往前移动,行进的路程逐渐过了大半,但被冲散在后面的人很快又从新郎旁边绕过去组成一道新的人墙。他看到被横抱着的表姐一直害羞地抬不起头来,露在身子外头的腿随着新郎的前进后退而荡来荡去,那双小红鞋被人群挤来挤去的,但却丝毫未脏。十一一直跟新郎保持着安全的距离在后面小心跟着,新郎退他也退,但新郎往前冲他不会往前冲,他要确保新郎冲不过去而被弹回来的时候不会威胁到自己。这一小段泥巴路不长,但结婚就像是历险这件事牢牢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等到人群里的每个人都几乎没了兴致,抱着新娘的新郎也累了,大波人群终于挤到了大门口那里。像是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气氛一下子变得疲软了起来,新娘脚上的其中一只小红鞋也好像终于嗅到了结束的味道,它也没了力气,像是功成身退似的顺势掉在了泥地里。眼疾手快的人连忙捡起来大声吆喝着往前送过去,“新娘子的鞋掉了!新娘子的鞋掉了!”人群终于又发出好大一阵笑声。
关于那场婚礼的流程,所有人进门之后从天上洒下来很多糖,司仪讲了好多听不懂的笑话,新郎新娘咬到了同一个苹果,表姐开始改口叫公婆为爸妈。但糖是什么口味的、司仪的话有些是什么意思、没咬到苹果大家为什么要笑,喝的改口茶到底是不是婚礼的最后一步等等的问题十一都记不得也不想再深究了,他对那天的记忆唯一清楚刻在脑海里的是汹涌的人潮、嘈杂的声音和那双沾了泥点的、荒唐的小红鞋。
十一站在院子里跟里河讲这个故事的时候,里河笑得直不起腰。她完全可以想象木讷、安静的十一究竟遭受了多么惨无人道的经历,就像一只在水里自由自在游着的天鹅误入了一群正在比拼谁能抓到更多鱼的嘈杂的鸭子群。
“那你觉得今天的噪音程度如何?是你能接受的吗?”里河笑完后,想起来今天的院子里也实在是吵闹,不像十一刚来时大家都没放开的情形。一旦摸清十一“无害”的底细,个个孩子都露出了原形,休息时间里你追我赶,毫无顾忌。
“这和那天不一样啦”,十一认真思考了下“那天我实在是不懂为什么大家会笑来笑去,但这几天小朋友们就算是下课跑来跑去的我都没觉得他们很吵。可能这就是小朋友的魅力吧,看见他们笑我也会跟着开心。”
里河放下心来,十一只要说类似恭维的话就会变得磕磕巴巴,这次他说得这么真挚应该是实话。不过是不是实话也没关系,反正十一在和孩子们一块玩的时候总是能够融入进去。不像里河刚刚想要插入孩子们玩的游戏中时,叫小凡的小女孩会说“里河姐姐是老人了,我们玩的你都不懂。”
里河哼一声“切,我也不想知道。”然后吹一下刘海跟十一一块坐在了台阶上。
“啊时间到了,你要回去了吧。”里河回头看了下屋里的钟表,快要四点了。
“今天来得时候我忘了拿钥匙,只能等我爸妈回来的时候才能开门了。我可以在这里多留一下吗?”十一有点不好意思。
“当然可以啦。”里河迅速点头。
太阳慢慢地西移,等到房子被夕阳拉了一个很长的影子,周遭的氛围变成了橘色的。里河从台阶上站起来进屋垮了个篮子出来“我要去摘豆角,今晚做饭用得到。十一你要一块去吗?”
十一坐得也有些久了,“好啊,我们一块去。”
小菜园就在福利院的旁边,种种子、浇水啥的全都由院长一个人包办,里河只负责在傍晚的时候去摘新鲜的蔬菜和瓜果。
种了豆角的两竖排就在菜园的最外头,里河先走到最里面,冲着十一喊“我在这边摘,你在那边摘,我们在中间汇合。”十一点点头。
“因为很久没摘了,所以过于肥大、皮肤像失去了光泽似的就的不要摘了,它们已经变老了。”摘了一会后里河突然想起这件事,对十一那边说。
“我知道的,我也是吃过豆角的人”,十一觉得好笑“你以为我五谷不分吗哈哈哈。”
里河回呛:“看你的书生面相,我真的觉得你五谷不分。”然后自顾自地装作研究起豆角来。
因这一句话,十一直到摘完,嘴角的笑意都没消失。
他们在中间相遇时,里河看到十一手里已经有了好大一把新鲜又干净的豆角,甚至比里河篮子里的那些都要规整。“已经足够了,我们回去吧。”里河把那些也放进篮子里,回去的路上在心里暗暗咋舌:幸好一开始没教他该怎么掐。
厨房里的院长已经煮好了绿豆汤,也做好了几道菜。里河把篮子放下,对院长说“我来炒这个豆角吧。”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