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母亲(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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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曾经互相怨怼,

我们过去隔开太远。

可是如今,在这小的房屋里,

被一个命运栓在一起,

干嘛还要互相抱着敌意?

如果人们逃脱不开,

就必须彼此相爱。

孩子说到底是一面镜子,在镜子里投射出父母他们自己。譬如周樱现在执拗易怒的反叛个性便是根源于父亲,她深刻明白这一点。很多时候,我们想要努力摆脱的人,最后却发现自己终是活成了与之对方相似的样子,不管我们有多么不想承认。

外婆去世后留下了几样颇为贵重的物件,一枚硕大的绿宝石戒指,一套纯银的小罗汉雕像,一只祖母绿手镯,还有五百美元。周樱依稀记得自己见过那些东西,尤其是绿宝石戒指让她记忆犹新,虽然当初只是在外婆丧事结束后,在外公床头的老式黑漆衣箱上惊鸿一瞥,但当时它那典雅又清新通透的碧绿色顷刻就点亮了她的眼,简直无与伦比!

玉镯,周樱见母亲戴过几回。去父亲部队的时候母亲也把玉镯戴了过去,大概后来是觉得戴着不方便,平常还得小心提防不能磕碰着,很是麻烦。母亲便不再戴了,她用一块红色的丝绒厚布包裹起来锁在了床头柜里。结果后来有天不知怎么忘了上锁,镯子被小周樱翻找出来把玩,一不小心摔到地上断成了三节。当时母亲正在厨房做饭,听到“砰”的一声立刻跑过来查看。当下便毫不犹豫地扬起手狠狠地抽打在了她的脸上。

“你干了什么好事!你这个惹事精怎么就这么不让人省心?你知不知道这是你外婆留给我的?!”周樱生平第一次看到母亲如此歇斯底里,她瞬间呆住了,知道自己弄坏的是外婆留下的重要遗物。她不顾脸上传来的火辣辣的痛感硬是死死地抿着嘴唇,任由泪珠在眼眶里打转也没让它掉落下来······

那五百美元是外公唯一还在世的小叔夹在信纸里汇过来的,据外公说,三年大饥荒的时候,他那正值壮年的叔叔逃难去了香港,后来辗转到台湾多年在那边结婚生子,再后来举家移民去了美国。叔叔在外公父亲的兄弟里排名老四,后辈都叫他“四嗲”。四嗲远渡重洋,在异乡漂泊奋斗半生,慢慢也积攒下了不少财富。虽然身处万里之外的大洋彼岸,但心中却时时惦记着远在故乡的侄子,那五百美元正是外婆去世不久前,四嗲汇到家里来的,还未来得及兑换。

周樱家里有一张四嗲的全家福,照片上四嗲一家老老少少,十几口人围坐在一张厚重的红木圆桌旁,桌子上头悬挂着的是一盏她从未见过的闪着夺目光彩的水晶灯。一切看上去是那么宁静美好。那时四嗲已是耄耋之年,身体看上去极为瘦削。再之后慢慢地外公便与他失去了联系。

“四嗲算起来也八十好几了,去世了也不一定”。外公曾说。

“可惜老了也不能回来一趟·····他走的时候我还年纪不大······”外公同样惦念着四嗲。

至于那五百美元,大舅分了三百,小舅二百,周樱母亲分到了一只玉镯和绿宝石戒指。父亲说,本来是要给母亲分一百美元的,但当时大舅很不满,极力反对。说周樱母亲已是出嫁之女,没有理由再分那一百美元。父亲提起这件事的时候还有着隐隐的怒气,甚至说外婆病重的时候就是因为大舅的贪心给气得加重病情的。

事情的真相不得而知,但最终那当时看起来不如黄金值钱的戒指和玉镯归了母亲所有。而那绿宝石戒指,父亲当年从部队转业回乡就业的时候,从母亲手里讨来送给了托关系办事的一个朋友。

后来每次父母吵架的时候,那枚戒指被屡次提起:

“当初要不是我把我娘老子留给我的戒指给你送人了,你能找着这么好的单位?你现在竟然还有脸讲我为这个家没有贡献过什么?!”母亲义愤填膺。

“我那么做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这个家!想找好点的单位多拿点工资养家糊口!”父亲很是气愤。

向来父母吵架总是毫不避讳她在场。

她的记忆里,母亲永远是画着淡妆穿戴整洁的模样,平素在家洗衣做饭,把家里收拾得干净整洁,井井有条。她见过母亲笑靥如花长裙飘飘坐在父亲摩托车后座,见过她系着红色围裙姿态优雅蹲在厨房有条不紊处理鱼的内脏,见过她装扮精致在父亲和一众友人的饭局上掩嘴轻笑,唯独没见过她在烈日下满头大汗在泥泞的田地里满裤腿泥点爽朗大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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