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章 约定(1 / 2)
“他抓住了每一个机会,仿佛就像是在事前已经预料到一样。而且他非常清楚自己的位置和实力,所以从不干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事情。最让幕下印象深刻的,是他放弃了让天子留在河北的努力。所有人都明白那意味着什么,可他却明白自己并不具备驾驭这种局面的实力。能拒绝这种诱惑的人,说明他懂得取舍之道。而以朱广出身、环境、年纪、阅历来看,他不应该是这样。这个人就好像是凭空冒出来一样,所以,尽管这听起来很玄,但幕下坚持认为,他是最大的威胁!而且不仅仅是对于主公!幕下甚至认为,多放纵他一天,威胁就会大一分!而现在,主公有消灭这个威胁的机会!还可能是唯一的机会!只要促成巨鹿甘陵之事,张燕必定出兵!黑山军一出,朱子昂便极难有翻身的机会。另外,他还留了一手,就是那位河间相张辽。但只要一切顺利,张辽即便南下驰援,也于事无补。”
许攸觉得他的话简直荒谬至极,这已经不是在出谋划策,这纯粹都在往“怪力乱神”上扯了。
可他就是想不出来该怎么反驳。
审配等人虽然也觉得他说得挺玄乎,但仔细琢磨,也不全然没有道理。
而这些话听在袁绍耳朵里,就又是另一番滋味了。他对朱广的认识有一个变化的过程,后者刚到洛阳拜会他时,他根本没当回事;后来在跟董卓的斗争中,朱子昂表现出了一些特质,倒让他有几分欣赏;再后来朱广救天子,升将军,带北军西征,风头一时盖过了他,这让袁绍很不爽;从邺城谈判直到现在,那就不是“不爽”能够形容的了。
然而,不管你袁绍持怎样的看法,朱广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了。对于后者的崛起,袁绍愤恨、不解、鄙夷、忌惮……从下意识里就极度排斥这个人。
郭嘉的话,正好给了他一个心理支撑点。尤其是那一句“不仅仅是对于主公”。
没错,我之所以打击朱广,不是因为私怨,不是我袁本初不能容人,而是因为朱广威胁到了朝廷,威胁到了大汉!
一念至此,心中陡然轻松许多。仔细思量之后,谓众人道:“袁术起兵的事,就限于在场的人知道就行,暂不要外传。咱们先全力解决掉朱广!”
郭嘉当然不会有意见,许攸就等着朱广集团覆亡,然后他就是首功之臣。审配沮授等本就是冀州人士,当然不希望自己的家乡族人处于敌对势力的控制之下。因此,没人有异议。
独袁氏大公子袁谭除外。
“父亲,许都方面总得有所安排才是。万一叔父真的大举来攻,行朝总要有个人主持大局。”
袁绍一时作了难。将天子迁往许都以后,对于权力的分配,他是很谨慎的。基本上就一个原则,那就是大权独揽。军国大事,一般都是在他的幕府中形成决策,然后再交到朝廷走过场。天子的皇权和朝廷的政权已经被架空了,只剩下壳子而已。
现在出了这事,仅天子和朝廷那班大臣显然是应付不了的。而自己留在许都的下属又不足以撑起门面。
思前想后,他想起了自己的堂兄袁遗和堂弟袁基。这对堂兄弟目前也还算身居显要,如果由他们……
刚想到这里,郭嘉就道:“这倒也不难,太尉足以胜任。”
袁绍一时不语。现任太尉是谁?后世史学家称他为“大汉最后的名将”,东汉末期仅有的军事家,前车骑将军,皇甫嵩。
董卓作乱,昔日叱咤沙场的名将顿时失势,袁绍执掌朝政以后,慑于其威望,虽不敢授之以兵柄,但也不好投闲置散,遂委以太尉虚职撑场面。
以皇甫嵩的名望和才干,自然是坐镇许都的不二人选。但问题是,袁绍能放心么?
许攸这次倒是支持了郭嘉的意见,进言道:“主公,如果不回师,除了太尉就没有合适的人选了。”
袁本初犹豫不决,思之再三,也确实没有其他合适人选,遂道:“罢。”
语毕,在短案上铺开布帛,奋笔疾书。复皇甫嵩车骑将军职务,统率许都留守部队。此外,“建议”任命自己的大堂兄袁遗为虎贲中郎将,堂弟袁基为执金吾,长子袁谭为城门校尉。
但凡对大汉军制有所了解的人都知道,平时驻扎在“京城”的武装力量。一就是受大将军节制的北军五校,二就是城门校尉的八屯卫,三就是执金吾的“缇骑”,然后就是负责皇宫守卫和天子安全的虎贲郎。
刘虞去世之后,还没有人做过大将军,所以“北军五校”已不存在。而现在虎贲中郎将、城门校尉、执金吾都换成了袁家自己人,皇甫嵩就算再度出任车骑将军,也不过是个光杆司令,有职无权。
袁谭离他近,自然看在眼里,也明白了父亲的打算。只不过这道奏表不可能交到他的手上,得等到皇帝派出的使臣到达军中,再由天使转呈天子面前。不过,这并不妨碍袁谭趁早回去作准备。
写完奏表,袁绍看向郭嘉,欲言又止。他在考虑是不是应该承认自己的错误。
“奉孝,之前你献‘缓急两策’,并建议宜急不宜缓,如今看来你是对的。孤以一念之仁,错失战机,空耗时日……还有补救的办法么?”
主公都认错了,作为幕僚还有什么好说的?郭奉孝轻叹一声,坦诚道:“主公,现在再去猛攻黎阳城,时间已经不允许了。不过,黎阳就在这儿,它也跑不掉。”
袁绍不解其意。
郭嘉见状解释道:“黎阳之所以重要,是因为它控扼河道。不拿下它,就时刻威胁着王师的后勤补给。现在只能退而求其次,困住高顺。”
“怎么困?”
郭嘉当下便把自己的主意一说,袁绍听罢一揣摩,拍案大喜道:“奉孝果然是腹藏良谋,王佐之才!”
许攸闻言色变,他认识袁绍这么久,还从来没有听过本初对任何人有如此之高的评价!
当天晚此时间,黎阳城上的守军将士看到了令他们费解的一幕。大量的袁军士兵和民夫倾巢而出,就在护城壕的外围,弓箭射程之外进行土工作业,说简单点就是挖沟。闻报的高中郎上城一看,那场面让他想起了当年追随朱广守范阳时,发动全城百姓垒墙的往事。
因为不明白袁军的真实意图,他也不敢轻举妄动。黎阳城小,没用了多久,一条宽半丈,深数尺的浅壕已经绕了城一圈。然后,士兵和民夫悉数撤离,让人摸不着头脑。
部下们大多倾向于认为这不过是袁军置拒马,挖陷坑之后的一又举措,其目的还是为长期围困作准备,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高顺不这么想,数十天来袁军都没有什么大的动静,突然来这么一手,其中必有深意。只不过他实在猜不透这其中的奥秘,如此浅窄的壕沟,普通一名士兵稍稍助跑就跳过去了,意义何在?
第二天早上,黎阳军民赫然发现,那条仅宽半丈,深数尺的浅壕,一夜之间便被加宽加深至两丈!
此时,高顺已经猜到了袁军的意图,然,为时已晚。
不到中午,天降暴雨,整整持续了两天一夜,黎阳西面的清河水位暴涨。袁绍根据郭嘉的建议,趁机动员人马掘沟,引清河水入壕。不到半天时间,黎阳被淹……
九月初一,邺城。
这个月的第一天,左将军朱广就接连收到三个坏消息。
一是刘虞和他的坚定支持者,甘陵相被杀,二是巨鹿太守反水,三是袁本初的大军已经进驻距离邺城不远的平阳。
其实,在收到黎阳被淹的消息后,贾诩就判断袁绍定是收到了袁术起兵的消息,所以打算尽快结束在河北的战事。在困住高顺以后,他必然是要进兵邺城的。
袁骠骑大军压境,朱广倒不意外,反而是甘陵巨鹿两郡反水,让他始料不及。要知道,这两郡都毗邻邺城所在的魏郡,他们城头易帜,对整个河北的震动可想而知。
“两郡反水,大军压境,不难猜测,张燕看到这种局面,估计也快出兵了。看起来,袁公这是已经把我逼入绝境了啊。”朱广道。
幕僚部将们都注意到,今天,左将军平素脸上那种自信和淡定的笑容已经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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