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阿成(八)(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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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爹猛然转过头来,目光危险,仿佛两道冷电,把阿成惨白的脸照亮。

“滚进来!”阿爹说话一点也不客气。

阿成不知为何,真的是连滚带爬地闯进了家门,甚至还在低低的门槛上绊了一跤。

“爹,你回来了。”

父亲的脸色似乎永远是铁青的,就像在泥土里腐烂到一半的鸟类,羽毛脱落,露出青绿色的鼓胀肚皮。

阿成几乎从来不盼望这张粗糙的脸庞上能流露出半点慈祥的色彩。就像他想象中的那样,这张脸庞的主人是死了的,在他童年时就死了。

然而他终究在某种程度上是活生生的人,阿爹,可以说话,而且他的话,不容置疑。

“收拾家当,马上走。”

阿成没有问为什么,默默低头进屋,没有看阿爹怀里的薜荔一眼,哪怕她正歪头盯着他,而血液从她的躯干里渗出。

山鬼的目光一定还是那么干净的,或许会激荡起点点犹疑的涟漪,不过应该还是……阿成收拾了包裹,出门,抬头,目光划过地面,地上的草茎,阿爹的鞋子,裤子,裤子上的血,他的腰际,薜荔,她的眼睛。

阿成猛然又低下头抖簌了一下,阿爹厌恶地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动作快点!跟上!”

在刚才短瞬的交织中,阿成看到了薜荔的眼睛,痛苦和茫然。

他们父子俩,挟着一个异类山鬼,趁着星月,匆匆朝着远方的地平线跑去。

跑出去得有四个时辰,夏天白昼长,天边已经蒙蒙亮。

他们来到无人的旷野,及腰的茅草连天,阿爹带着阿成跑进一个被草丛遮掩的棚窝,他似乎很熟悉这里,从一张烂到发霉的床板下抽出一个药箱,取了一些膏药,拿剪子裁开薜荔腰上的衣服,露出一个粗略包扎的伤口,此刻已经不再流血。阿爹解开麻布的绷带,露出一个翻口的创洞,似乎是被刀剑刺穿,他给薜荔上了药,递给阿成一口破铁锅,叫他去附近的小河里取水。

阿成拎着锅子,手上沾满灰,他刮了刮锅底,有一些渣滓,闻着有怪味,似乎是药,似乎是血。

旷野的泥土很湿润,烂泥总是会沾上鞋子,阿成努力把鞋子在茅草上蹭,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很在乎这一点点的体面。

走了一刻钟,发现一条涓涓细流,在草丛蜿蜒穿过,阿成迫不及待地舀水,不过锅子口太大,水又太浅,总是装不了许多,到后来,阿成是用手掬着,一捧一捧装满的锅子。

回到棚窝,阿爹已经把火升起来了,看到他这么久才回来,只是点点头,很反常地没有痛骂。

阿爹将薜荔的厚重裙摆裁下来,扯成长条,放进锅里煮沸。

阿成坐在沸腾的锅子旁。

阿爹的背影被晨光照亮了一些,不过他迎着火光,从后面看过去,还是像披着阴影,阿成不说话,他没什么好说的话。

棚窝里的薜荔发出痛苦的呻吟,阿成急忙冲进去,扑到床边,握着她的手。

山鬼姑娘看了他一眼。

熟悉的眼神,阿爹无数次对阿成露出过这样的眼神。

厌恶。

阿成感觉手里的柔荑仿佛生出了棘刺,他触电般缩手。

“你,杀人,了。”

阿爹低沉的笑从屋外传来,在清晨稀薄的空气里,仿佛是一声寒鸦的啼鸣。

阿成一屁股坐倒,“你知道?”

薜荔悄悄说道:“和小落,一样,成,你,身上有,不洁的气味。”

阿成心想,是了,像薜荔这样干净如月光的女子,一定讨厌沾血的人。

薜荔还在呢喃,目光望着简陋的棚顶,有几幅蛛网,蛛网上有干瘪的茧子和一只大蜘蛛的尸体。

“小落,他来找我了。不过,这次他带了许多……人。小落让我带他来,这儿。后来,他身旁有一个,刺我。好疼。”

阿成默默听着,心里百般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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