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6.死亡一视同仁（1 / 1）

白河沿岸的山丘起伏不平，东面的树林大多都被砍伐，变成了兵营。玛丽安观察着那边的动向。那山一般沉默的营房，让她心头如同压了一块重石，呼吸也变得急促。她再看河滩附近的战斗。远远地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能隐约看到零散的人影。

正在猛攻敌军左翼的部队在人数上占据优势，然而训练并不够。这也是玛丽安旗下这支部队的通病。各个家族的卫士固然是精锐，但人数太少。其他人仅仅是匆匆被聚集起来。他们中有世代耕田的农民，花钱募集来的雇佣兵，小镇上游手好闲的无业游民。几个月里，玛丽安已经让手下的军官们尽可能地训练他们，教给他们战术和纪律。但说句实话，一支军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成型的。

战线向前推进，敌军赖以固守的火力点被逐一拔掉。士兵们战意高昂，打得非常坚决。一切看起来都很顺利。

如果一直这样就好了。三十分钟，她想，再给前锋部队三十分钟，他们就能切割敌军左翼，将他们消灭在河滩上……

突然间，一排排火柱炸起来了，咚咚咚咚，整齐划一。是重炮！炮弹精确地落在第二梯队中间，炸得正要冲上去的士兵人仰马翻。战局在刹那间翻转。敌军在东面山丘上出现。就像蚂蚁一样，他们越过山脊线，瞬间形成漫山遍野之势。冲上去的前锋部队立刻面临两个方向上的压力。更难受的是，敌军集中炮火向赤羽山脚下轰击，后续增援部队也遭受打击，一时陷入混乱。

没有时间仔细思考，炮声震耳欲聋，让心都随之颤抖。敌人都是精锐。他们如波涛一般发起冲锋，一下子就切入玛丽安的前军。瞧瞧这些毫不怕死的人，都是训练有素的战士，玛丽安心想，还好我们的兵力比较多。她回头吩咐布哈林中尉：“二线支援部队呢？让他们快上！”

照理说，有了可以通知到每个士兵的战场指挥系统，已经不再需要传统的旗帜鼓号。但什么都有个成本问题。玛丽安尽了最大努力，也只能将战场指挥系统配备到每个连长一套。连长指挥下面的人，还得靠军号和旗帜。

呜呜呜呜，前进的军号吹起来了。它阴沉凄厉，有如天空中凛冽的雪。“乌拉——”玛丽安麾下的士兵吼叫着越过山脊，开始填补前面倒下同袍的空白。他们年轻且悍不畏死。如果能得到充分的训练，如果能多训练他们几个月……

远方的山丘上，嘶嘶的机关枪声响起来。攻上去的士兵们自觉地形成了散兵线，而机关枪则泼水一般朝他们扫射。转眼间，许多人中弹倒地。默默地，就像一段被伐倒的木头那样倒了下去。

攻守易位，许多人跳进敌人放弃的战壕，向山丘上冲下来的敌人反击。这里曾经是一片树林，如今只剩树根，但依然能阻挡一下对方以轻型坦克为箭头发起的冲锋。胜败的天平在这片仅有几个足球场大小的林地上来回倾斜。双方反复突击，为了每一条战壕、每一个地堡填上无数人命。

黎明的微光下，弹火的轨迹闪耀着炽白或暗红的光芒，在战线之间交错。敌军只有八千，而这边仅仅攻上去的就有一万五以上。在寡不敌众的情况下，玛丽安原本以为他们会谨慎地收缩防御，逐步撤退。然而谁也没想到，对方居然发起了猛烈的对攻。简直是不要命的冲锋！坑洼泥泞的河滩地上人影晃动，一波又一波地从山丘上冲下来。

尖利的喇叭声突然响起，一群诺维茨基的兵冲进了阵地，在战壕里开始肉搏战。这边负责防守那段阵地的连长随即也呐喊一声，带着手下的兵冲上去。双方在血和泥巴里殊死格斗，用刺刀、铁锹、手枪以及一切抓得到的东西杀死对手。两边的支援火力都在朝这边开火，子弹在空中撞出火花。经常有人斗着斗着就被一颗流弹打倒，也不知道是来自哪一边的枪口。

总之，死亡一视同仁，无论对蒸汽城叛军还是玛丽安的讨伐军都是如此。

在精锐步兵的冲击下，阵线逐渐瓦解。玛丽安的人逐步后退，丢失一条又一条战壕。玛丽安看见率队支援的赫尔曼斯基鲁莽地挥舞着刺刀朝一个敌人冲去，结果被对方挥起工兵锹，正中脖子。锹刃卡在胸膛里，他挣扎了几下，绵软无力地倒下。周围的敌人爆发出一阵欢呼，而她的士兵则胆寒地后退。

从凌晨三点直到太阳升起，战局对玛丽安的前锋部队有利。他们成功击溃了敌军，将他们赶出阵地，赶向河滩。然而怎么也没想到，对方居然在河滩附近还有一道预设阵地。冲锋的势头被阻遏，局势慢慢陷入胶着。就在此时，敌军又突然投入精锐主力，从侧面发动冲锋。

这就是短短半天之内发生的全部事情。十几个小时，大小战斗无数。最猛烈的一次，敌军以十几辆坦克为先导发起集群冲击。步兵随后跟上。咻咻怪叫的子弹满天乱飞，谁也不知道它们的终点在哪里。

生与死如此接近，只有一眨眼的距离。

战事逐渐趋于平静，河滩地周围除了大片大片的尸体，就只剩迫不及待的乌鸦。站在赤羽山上，玛丽安紧紧握拳，感觉到掌心的刺痛。她身边还有一万多士兵，但唯一能做的只剩下前去接应逃回来的败兵，尽可能让他们活下来。她的人战败了，被赶出战壕。失去战斗意志的军官带着卫队仓皇溃退。少数没有接到命令的士兵还在坚持。但等待他们的，无非是被淹没的命运而已……

战局已定，她看到对方的精锐士兵横扫战场，看到河滩地的敌军开始反攻。“通知下去，准备撤退，安排最精锐的部队断后，不能乱。”她吩咐身边的布哈林中尉，心痛得如同在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