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坍塌(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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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隅把他抽的那根塞进了阮衿的嘴里,自己则又用手掌避着风再点了一根。

二人一起抽烟,在通常情况下意味着一场交谈的伊始。

谁先开始?那么先从短的三个月开始讲起。

李隅这一趟真的跑得很远,把事情全堆积在一起做的感觉太紧凑,前三个月收集了太多的资料,去找寻了很多的人。

那些消失的oga的家人们,有很大一部分对他完全闭门不见,当他说起,“你还记得失踪多少年的某某吗?你的儿子,你的女儿……”

他们会用冷漠至极的表情说,“我早当他她死了。”

不得不说许多人的蒸发真的是没有人在乎的,消失之后,就像一滴水投入大海里。那时候李隅有一瞬间的困惑,他开始认为自己做的事是

没有意义的。先前觉得自己一个人的仇恨太渺小,像李胜南这种人渣,仅仅只是被法律约束,因此失去生命,失去金钱,这完全抵消不掉那些成千上万的罪孽。

李隅要李胜南见到那些熟悉面孔而觉得惊恐,愧疚,于是跪地求饶,对他,对很多的人,很多的家庭。

但是为什么?还有那么多的有些憎恨会根本找不到寄托之处呢。

那一瞬间李隅感觉到了孤独,感觉自己也像被埋在深深的地下一样不能呼吸。

或许他死的那一天,消失的那一天,也会像一滴水投入了大海,一条鱼被冲上海滩,没有人会在乎。

“你不要这么想,我在乎。”阮衿握住了李隅手的时候,李隅才意识到自己居然把心里那句显得尤其脆弱的话全说出口了。

李隅把烟灰抖掉,目光落在远处的吊车上,“只是当时有一瞬间而已。”

毕竟还有像张鹏那样的,他一直到前几天才得知自己妹妹已经死掉事实,李隅找到这个位置的时候才给张鹏打电话说,“我知道她在哪儿了。”

很多个人被他一起叫到这个烂尾楼来,都是他这三个月里能找到的那些失踪的oga的亲属。

他们的共同特点都是还在寻找,找那些已经不知所踪的孩子,妹妹,弟弟……

最近的是本就待在塘市的张鹏,而最远的人就是从他的手机被砸碎的山上来的。从古老村寨上下来,每年冒着生命危险过渡河,反复上山又下山寻找女儿的老父亲。

约莫凑齐了十来个人吧,李隅知道实在太少太少了,可他行至此早已经精疲力竭。

他们的眼睛都是殷切无比的,齐声在烂尾楼中问道:“人在哪儿?”

李隅觉得自己这种揭露现实的做法的确格外残忍,却带着撕裂的快意,他说,“他们就在这里,被同一个人杀了,就埋在地下。”

他看着那些扮演亲人的角色开始坍塌和崩溃。

张鹏一点点跪下来,用手去捶,去抓挠那坚实的地面,好像能把他妹妹凭空挖出来一样,重新变回当年那个青春少艾的鲜活生命。

惊愕,痛哭流涕,撕心裂肺。

虽然很残忍,但是这些哭声成为了聚拢起来的力量,那是一只坚实有力的手,疼痛把他们死死攥在一起,成为一个密不可分的受害者氏族。

血液不是亲人们的联结,憎恨才是。

这令李隅觉得自己被重新填满,他不再孤独了。

李隅从小就是个旁观者,他一直清楚。他旁观别人的家庭,别人的喜悦,别人的眼泪,从艳羡走到冷漠,因为早就开始无法理解了。

烟已经抽了一半了,其实没有抽几口,多半是自己烧的。

李隅盯着指尖燃烧的烟说,“我记得有一次我陪你回锦城找你妹妹,那时候我看你哭,她哭,心里一点感觉都没有。”

“我从来不知道你这么想自己。”阮衿听完声音闷闷地,已经有鼻音了,“你根本不知道,哭都哭不出来的人才是最难过的。我妈死的时候,

我第一个反应就是我以后真的没有父母了,可那时候真的像个木头一样,连续几个月,根本挤不出一滴眼泪。”

如果李隅愿意在他面前流眼泪的话,就算是把脸挡住,偷偷的哭也好,可是竟一次都没有。

李隅摸了摸阮衿的头发,指腹的动作刮擦过眼角,一个如此温情的动作,说的话却那么冷漠,“我不想哭,我也很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他看向南边,还能看到塘市cbd里最繁华的灯光,“到新年,世界上就不会再有李胜南这个人了。”

李胜南活不过除夕。

还有一天。

“我比你自己更清楚你是什么人。”阮衿看着李隅,“你说完短的三个月,那就到我说那七年了。”

他们都不喜欢那压抑的结局,而那电影还没结束,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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