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生日愿望(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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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初把他抱得更紧。

路潼在他怀里冷静了好一会儿, 才伸手推开他。

秦初放开路潼,一时间, 两人都没说话。

秦十五睡在层流床内, 两边挂下来的帘子隔绝了外面的声音。

他现在睡得还比较安稳,是这段时间以来,晚上很少被推进抢救室的幸运之夜。

两人先是看了秦十五一眼, 然后互看一眼。

秦初低声问他:“你打算怎么办?”

路潼心里一片茫然:“我不知道。”

秦初又问:“直接告诉他吗?”

路潼摇头:“不行。”

现在发生的这一切, 已经超越了路潼的认知。他不知道打破这一个平衡之后,未来将会面对多大的变动,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持不动。

秦初:“就这么瞒着他吗?”

路潼:“我会陪他的。”

秦初点点头, 心里还是没冷静下来,先对路潼说:“那你先休息一晚上。”

路潼哭累了,才发现自己十分疲惫。

他双眼上下打架, 没一会儿便撑不住,躺在边上的小床上睡了过去。

秦初就这么借着窗外的月色看他,看了一会儿, 他心念一动, 用手指在路潼唇上蹭了一下。

路潼的睫毛很长, 刚才哭过,现在还有些湿润。

秦初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两只手交叠趴在床上,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他盯了会儿路潼,又转头去看秦十五。

现在这个秦十五,自然是哪里都不像路潼的。秦初想起手机屏幕上的那张壁纸, 心血来潮地又看了一遍。

长这么大了。

秦初放下手机,紧接着又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神经质的重复这个动作。

就这么反复看了好几遍,似乎把未来那个秦十五的样子给记住了,他才心满意足的靠在路潼的床边睡过去。

第二天一早,秦十五是疼醒的。

他一动,就知道自己身体完了。喘不上气不说,脑袋里好像灌了无数的血液上来,秦十五从来没这么痛苦过,他不顾手里的针,拼命的按住了床头的呼叫按钮。

路潼一睁眼,警报器响个不停,外面兵荒马乱,脚步声、呼救声、讨论声一起钻进了他耳朵里,紧接着,门口急急忙忙跑进来了几个医生和护士,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他瞬间就清醒了,秦初没睡床上,趴在床边腰酸背痛,结果看到路潼要从床上下来,连忙按住他。

“你别摔下来了。”

路潼刚睡醒,还有些茫然,紧张道:“怎么这么多人?”

秦初安慰:“可能是做定时检查的。”

秦十五的无菌床被里里外外包围起来。

医生把呼吸器放在他脸上盖着,一名男护士把秦十五从床上抱下来。

路潼立刻问:“怎么回事?”

护士抽空回答:“请问你是患者家属吗?”

路潼犹豫了一下:“是。”

护士:“患者血氧数值一直往下掉,出现了呼吸衰竭,需要立刻抢救。”

“呼吸衰竭?”路潼问了自己一句,心脏忽然猛烈的跳动起来,几乎是砸在胸口上了:“昨晚上还好好的!今天早上怎么会衰竭?”

护士连忙安抚:“请您冷静一点,配合我们的工作。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对患者负责。”

护士犹豫了一下,公事公办道:“也请患者家属做好准备。”

秦初扶着路潼:“没事的。”

“什么叫没事的?什么叫做好准备啊……”

路潼懵了。

医生和护士进来的太快,他仿佛都没从昨晚那个巨大的发现中清醒,第二天早上又接连不断的出现了第二个意外。

秦初开口:“就是……”他脑子里搜刮着说辞,面对忽如其来,真实发生在自己面前的残酷事实,秦初似乎也说不出什么来,只能干巴巴道:“我听他们说,急性的白血病都是这样的。”

三天两头往抢救室跑。

活着的时间都是偷出来的,或许晚上病情有所好转,第二天却撒手人间的。

比比皆是。

路潼确实从别人口中听到过,秦十五住院的这几个礼拜,进了四五次抢救室。

他只是听旁人说,并没有自己亲身经历过,因此并不知道秦十五是怎么独自一人扛过这些苦难与折磨。

“对不起,让让,对不起。”路潼拨开几个护士,从人群的缝隙里看到了秦十五。

呼吸罩在他的脸上挂不住,秦十五没睁开眼睛,眉头皱的很紧,嘴里一直往外冒血,呼吸罩已经换了两个,透明塑料上面全都是一丝一丝的血迹。

路潼的声音支离破碎的,几个音咬不出来,都吞进了嘴里:“秦十五,秦十五,你难受吗,痛吗……”

他抓着秦十五的手,护士立刻开口:“先生您好,患者现在情况不稳定,请您在一旁稍作等待。”

路潼颤着声音问她:“他怎么会吐这么多血?”

护士道:“先生您冷静一点。”

她不好意思说这是正常表现,但是直接通知患者家属病危,又显得不近人情。

护士想了片刻,只能不停安慰道:“先生,您先冷静一点……”

医生的手套上面全是血,护士用消毒毛巾撑在他的耳后一带,嘴里的血冒出来,没过多久就把毛巾给浸透了。

秦十五的头因为呕血的缘故,条件反射的仰了一下,歪到一边。

路潼双腿一软,摔在秦初怀中。

他怀疑是自己看错了,否则一向活蹦乱跳的小孩,现在怎么会这么虚弱。他眼前一片模糊,只剩下医生和护士不停交叠的身影,窗外初生的太阳把光放了进来,堪堪照到了半个房间。

到了秦十五的床边停了下来。

他们在暗处,光在远处,将小小的病房分割成了阴阳两面。

秦初遮住他的双眼,路潼掰开他的手,秦十五已经被放到了救护床上。

护士有条不紊的给他扎上针,医生冷静的指挥现场,开口:“把患者的头抬起来一点。”

救护车上瓶瓶罐罐挂了一堆,就这样着急忙慌的推出去了。

路潼猛地回过神,追了出去。

救护车进了电梯之后,人就满了,路潼站在门口进不去,这一刻,他忽然感到一阵铺天盖地的无助。

护士通知他到二楼抢救室门口等待。

秦十五前几天都是去的这个抢救室。

秦初看了眼楼层,跟路潼先到了抢救室。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话说,在抢救室走廊里站了一会儿之后,拐弯处传来了轮子滑动的声音。

医生贴着秦十五,似乎在跟他说话。

但很显然,秦十五已经陷入了重度昏迷中,压根听不见外界的声音。

他的手指动了动,还拽着秦初送他的希望徽章。

路潼连上前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抢救时间争分夺秒,不到患者临死的那一刻,家属一般都没什么机会上去说话。

大门一关,路潼眼泪跟着一起滚下来,他坐在凳子上,仰着头长叹了一口气。

梦一样。

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有睡醒,还躺在那一张小小的陪护床上,所以才做了这样的噩梦。

两人坐在走廊里,漫长而沉默的等待拉开了帷幕。

两个小时之后,抢救室的灯亮了起来。

路潼站起来,猛地一晃,眼前发黑,摔倒了秦初怀中。

秦初紧张的握着他的手,冰凉一片。他想起路潼有低血糖这个毛病,啧了一声。

路潼在他怀中缓了一会儿,医生一边脱手套一边朝着他们走来。

路潼盯着他的脚步,觉得自己心脏都跟着凝固了。

他不停的观察医生的表情,生怕看出一丝端倪,也生怕从医生口中听到“尽力了”三个字。

好在医生只说病情稳定下来了,等秦十五从重症监护室转移出来,就可以跟他们见面。

路潼开口:“他在重症监护室吗?我们能去看吗?”

医生:“尽量不要进去打扰他,可以站在玻璃外面看一会儿。”

护士带着他去了重症监护室。

三人走过了一个又暗又长的走廊,到了尽头,看到了一间小小的、压抑的房间。

以蓝白色为主调,秦十五就躺在这个小房间里。

他身上还穿着蓝色的塑料服,斑驳的血迹溅的到处都是。脸上被呼吸机遮住了大半,下巴到脖子那里全是血,就这么闭着眼睛,脸色惨白,安静地像睡过去一样。

路潼站在一面巨大的玻璃前,终于控制不住情绪,闭着眼哭出声。

护士体贴的递上面巾,“过几天醒过来了,就能转到病房里。”

秦初喉咙动了下,“什么时候能醒来?”

护士:“要看患者自己恢复的怎么样,少的话两三天就能醒了,长的话……”

她没说下去。

在重症监护室睡得长的,最后都睡去了太平间。

路潼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被搅到了一起,身理上察觉到了自己心口的锐利阵痛。

他后槽牙咬在一起,撑在玻璃面前,哭的声嘶力竭。

秦初第一次直面医院抢救室的生死距离,在秦十五来之前,三号抢救室的病人被盖着白布推出来,他父母跪在地上哭断了肠,颤抖的哭声和凄惨的哀嚎穿到他耳朵里,让他的后背都发麻了。

这是我儿子。

秦初切身实际的理解到了这个含义。

像是从一片虚无的云雾中踩到了地面上。

他才后知后觉的感到一阵害怕,随即而来的还有从未体会过的悲伤。

秦初上一回在手术室外面,已经是好多年前了。

他妈也是病死的,因为年纪太小,他已经记不清那个拗口的病叫什么了。

他只记得那天是一个要下雨的阴天,他妈躺在病床上,和现在一样,护士和医生七手八脚的将她抬到救护床上。

在他看来,那不是抬去抢救的路上,他们推着床,把他妈就这么推向了死亡。

站了没多久,护士让他们先去吃饭。

她的动作很熟练,像是经常安抚患者家属。

秦初先反应过来,拽着路潼,强行把他拖走了。

他什么也吃不下,被秦初按在桌前,喝了一碗粥。

刚放下碗,路潼就想回医院。

秦初开口:“再吃点,你现在去看也没有用。秦十五又不会马上醒过来,医生说他已经度过了危险期,那就是度过了,过几天醒了,你再去看他也不迟。”

路潼神色疲惫,眼瞎又淡淡的青色。

他本身就有一副好皮囊,苍白纤细,不说话时都显得十分脆弱,像只被折断了翅膀的蝴蝶,几乎透明。

现在不但“透明”,还病恹恹的,更加叫人怜惜。

秦初用勺子敲了一下碗,安慰道:“路潼,你想过吗,他或许不能在这个时空停留太长时间。”

路潼抬眼看他。

秦初告诉他:“秦十五如果真的撑不过去,那也不是死,他只是走出了时间。”

路潼的心乱成一团。

秦初说:“他是你儿子,早晚都会见面的。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他在这个时空和我们见面了。但他早晚要回去的,你伤心难过,十六年后的你呢?‘人家’儿子活生生就这么消失了,他难不难受?”

路潼放下筷子。

秦初和他从餐馆里出来,片刻后,他抓住路潼的手,把他抱进怀里。

“我今天。”他说:“有点难受,也有一点开心。”

两人站在一座桥上。

路潼就这么被他抱着。

秦初说:“开心是因为,我知道我们会在一起很久,以后会结婚,会有‘秦十五’,他还会长大,路潼,你为什么还不相信我。”

“什么不相信?”

“你不相信我。”秦初指了指自己:“你觉得我很快会变心,觉得我只是跟你玩玩,所以你想要去摘除腺体。我说过,你做什么我都会尊重你。但是现在看来,你好像没有去做那个手术。所以我很高兴。”

很高兴你相信我,很高兴你以后和我结婚了。

秦初说:“你儿子都穿越过来了,你还没有明白吗,我们将来过的很幸福。”

路潼的眼眶发酸:“你别说了。”

秦初忽然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条项链,和秦十五那一条有些像,但是看款式来说,又有点儿不一样。

路潼看着他,秦初介绍道:“这个是给你的,我一共买了两条。希望徽章给你儿子了,这个勇气徽章给你了。”

路潼拿起来一看:“为什么给我的是勇气?”

秦初张开双手,少年渐渐宽阔的肩膀在他面前成为了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他笑的十分开朗,两颗小虎牙就这么出现在路潼眼里,对方说:“给你爱上我的勇气啊!”

路潼怔怔地看着他的笑容,似乎吹散了些这几日萦绕在心上的压抑。

他闭上眼,卸下了一身的防备,几乎有些精疲力尽,终于不再漂泊,靠上了岸:“好啊。”

秦初:“什么?”

路潼忽然把双手放在嘴边,当做喇叭,做了自己这辈子唯一一件出格的事情,他几乎是喊出声,面对这座桥,面对眼前的这条大河:“我说——好啊——”

他闭上眼,跑过了心里的那条桥。

从桥头跑到桥尾,跳进了秦初的怀里,抓住了载他过河的船舶。

桥下依旧水深无比,暗流无数,他却管不了那么多,不顾一切地与秦初相遇了。

水面上传来他的回音,猝不及防,路潼还没放下手,就被秦初抱进了怀里。

他的双脚瞬间离地,路潼有些惊慌的抱住了秦初的脖子。

对方抱着他的腰,抬起头吻了一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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