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十五章 不留余地(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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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养足精神,我霸占江原床铺又睡了一整天,次日起床,头重脚轻地到挨个到各人房中道别,我猜程雍知道了一定十分高兴。不料人没见全,江原干脆避而不见,程雍与凭潮扬尘落烟等人也不见了踪影,只有荀简和卫文有些担忧地与我道别,武佑绪一直将我送到刘恒家门外,却坚决不肯进去。我想他大概心中有愧,便没有勉强。

刘恒见到我后劈头就是一句:“就知道你扮下人扮不长,瞧你那一脸受委屈的样儿!”我绷着嘴不说话,要让他知道我怎样被人戏弄,这面子就丢尽了。我让刘恒备了马,去凌王府待命,自己另换了一套衣服进宫去见母后。

玉清殿里仍是烟雾缭绕,伴着低低的吟诵声,母后白衣素颜,轻挽云髻,手中握着一串佛珠,闭目坐在蒲团之上。看着她端庄闲适的神情,好像一切急躁情绪都随之散去。我不由轻轻微笑,低唤道:“母后,孩儿回来了。”

母后慢慢睁眼,见是我站在面前,秀丽的容颜瞬间有了光彩。我不由神智一摇,几步扑到母后怀中。母后轻抚我面颊,温柔道:“瘦了……”

我笑道:“哪里,是孩儿结实了。”

母后轻轻责怪:“还没有?看这脸都只有巴掌大了。”自己说着又忍不住一笑,“回来就好,以后成了亲就是大人了,与公主好好过日子,别再理那些边疆战事了。”

我笑道:“瞧您说的,我是武将,怎能像文臣一般窝在朝里?”母后搂着我的手臂突然一僵。我继续道:“这北魏公主么,我从心里不想要,父皇居然不商量一下就让我回来成亲,孩儿心里可委屈呢。”

母后放开我:“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你可千万不要有恼恨父皇之心。如今北魏与咱们成了亲家,边关也该安定了,那些战场上的血腥之事不要再操心。”

“母后你不知道北魏野心有多大,以后他们手段多着呢,这门亲事可不简单。”

母后淡淡道:“凭他多大野心,也与你无关。我儿只要过得好好的,别去想那些。”

我故作忧愁道:“现下想要孩儿过不好的大有人在,您在宫里也不多去父皇那里为我说说话。皇兄有银妃撑着,三弟也有徐美人帮着,反倒是孩儿枉为正宫嫡子,却连个帮着说话的也没有。”

“说什么?你安分些比什么都强。”母后突然严厉起来,看着我道,“彦儿,你十岁离宫时,母后是怎样嘱咐你的?”

我不明所以,嘴上仍是答道:“母后要我好好跟师父学艺,不能将自己当做皇子娇惯,也不能沾染骄奢习气。”

“那你为何不好好学艺,不听师父劝阻,执意回来?”

我心中有愧,低声道:“那时我国兵力正在全力对付蜀川,边关无人,父皇命我回来解他燃眉之急……”

“你回来连破敌军屡立战功,威信一日高过一日,结果朝中立长立嫡争执不下,你高兴了么?”

我低声道:“可孩儿只想为国分忧,并不想争权夺位……”

母后长叹一声:“但别人又怎会信你?再说做到这种地步,就算你不想争权难道能由得你么?彦儿,母后见得多了,什么国家、权势,一死皆休。母后只盼你活得平安快乐,并不敢期望别的。”

我只得道:“是,孩儿知道了。”

从宫里出来,我没法高兴起来。别人生怕自己儿子做不了皇上,母后却生怕我卷进宫闱之争,其实若有她竭力支持,我现在的处境岂会这样尴尬?就算无意争权,苟且偷安的生活,却也不是我想要的。十年来浴血疆场,虽然时常受到生死威胁,我却从来没有后悔过自己的选择。

想到这里,豪气顿生,我挥手扬鞭,不久来到王府,接着飞身下马,快跑进后院。刘恒在前院见了我,跟着跑来,口中道:“殿下,不用急成这样吧?”

我道:“严伯呢?把他叫来我房里。”

我料想那替身还住在我寝殿里,不假思索走了进去。果然见一个瘦长的人影,正坐在窗边看书,他松挽着头发,脸色仍如那天一样苍白,见我进来,大吃了一惊,手中的书“啪”一声掉在地上。

我看到他身上穿着我的家常衣服,微微一笑,走过去拾起那本书放在桌上。那人两道清秀的眉毛微拧着,细长的眸子里闪着惊疑不定的光,却坐在椅中没有动。我在他对面坐下,抬眼道:“怕我么?”

他极力避开我的眼睛,勉强道:“草民不知凌王殿下驾临,有失……有失远迎。”

我玩味地一笑:“你叫什么?家住何处?”

他眸子一黯:“草民无名无姓,也没有家。”

我瞧着他笑:“你倒是看得起我,这样的谎话也敢拿来骗我?”转头见严伯正与刘恒一起走来,我抬高声音向窗外道,“严伯,你可知道他叫什么,家中情况如何?”

严伯匆匆走进来:“回殿下,此人名叫关慕秋,就住在京郊,洪嘉二十年中过秀才,家中还有妻子和一个女儿,是否为太子爪牙还不清楚。”关慕秋听严伯说着,两只瘦骨嶙峋的手放在膝盖上,握住又松开,渐渐地面如死灰。

我又问他道:“太子是怎么找到你来顶替我的?”

关慕秋苍白的脸上半点血色也无,咬紧了唇不说话。刘恒早忍不住,跑过去扳过关慕秋的脸左看右看,又转头看看我:“啧啧,殿下,他还真像啊,特别是这双眼睛。”

我扳下脸:“胡说!”

“不过就是没神采,也太瘦弱,瞧这下巴尖的,这手都跟鸡爪子似的,哪能跟殿下的神武威猛相比?”

我不理刘恒,继续对关慕秋道:“我本无意为难你,可惜你却是太子的人,我不能留你。”

关慕秋凄然笑了一下:“我既然进了这里,这条命就没打算留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刘恒忙道:“杀不得,杀不得,不如给了下官。”

我横他一眼:“给你做什么?此人留不得。就算将他送回太子那里,也不过是一般下场,还不如在我这里来的痛快。”转眼瞧了下关慕秋,只见他面色僵冷,目中幽黯无神,显然生志已消。如果他是太子爪牙,决不会听了我的话后这般表现。我慢慢试探道:“你就要死了,可想念你的妻儿?”

关慕秋削瘦的身子微微颤抖,涩然道:“想有何用?凭她们自生自灭去吧,来日一样在奈何桥上相会。”

我笑:“你倒想得开,不过万一你的妻子没了你的保护遭人□□怎么办?你的女儿没了父母被卖入青楼为妓又如何?她们生前若受尽折磨,你死后还有何面目与他们团聚?”

关慕秋本来无神的眼睛蓦然射出仇恨的光芒,他摇摇欲坠地站起来,好像坐着不足以宣泄他心中悲愤。他盯住我声音哽咽:“你们答应过只要我在这里,就好好安置我的妻儿。你……你怎会如此狠心,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我笑笑,若无其事道:“你的妻儿被太子软禁了,对不对?”

关慕秋呆住:“你,你怎知道?”

我苦笑一下:“猜想而已。看你是个知书达理的读书人,我实话告诉你,太子一心与我做对,所以趁我不在找了你来顶替我。现下我回来了,他一定会杀你灭口,连你家中妻儿也不会放过。只要你跟我说实话,按照我的吩咐去做,我一定救出你的妻儿,保她们平安,如果条件允许,还会让你与她们团聚,怎样?”

关慕秋迟疑地望向我:“你会不会像他们一样骗我?”

我哼一声:“你若不合作,我也只好杀了你,你妻儿的死活也与我无关。”

刘恒一把将关慕秋按回椅中,气冲冲向他道:“你这么个人,怎么傻成这样?你当他是谁?咱们南越凌王!你没见过他行事也该听过他威名,他会骗你?”

关慕秋苍白的脸色又白了几分,颤颤看着我道:“你要我怎么做?”

我向严伯指了指道:“你从现在起你要真的扮成我,听这位大伯指导,有多像学多像,最好叫别人认不出来,我不在的时候也能替我说说话,现在就学起。”关慕秋听了,无望地跌坐回椅中,怔怔不语。

我见状对严伯吩咐几句,拉着刘恒出了寝殿,向他道:“明日太子设宴,我要提前走一趟。然后易容进去,你在外面接应我,就说我是你的随从,我要去跟那些魏人会面。”

刘恒怪笑道:“殿下,您还扮下人扮上瘾了,老实说你是不是看上什么人了?”我一巴掌按到他脸上。刘恒煞有介事追问:“殿下,是不是那天那个武什么的?”

“乱讲,他是男的!我还说你看上那个关慕秋了呢。”

刘恒笑得酸溜溜:“那姓关的还真好骗,模样也成,只要略施小计,嘿嘿……可惜他在我心中比不上殿下的万一。”说着故作惆怅,“唉,要是殿下也这么好骗,能让臣……臣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我干呕一声:“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还真说得出口!”

刘恒突然拉住我,面色凝重:“我不是瞎说,我……”猝不及防将我推到墙边,捧住了我的脸。我刚想发怒,对上他略带忧郁的眼神,严厉的话居然说不出来。刘恒定定地看着我,似乎有许多话要说,却无从出口,只是慢慢地向我靠近。

我眉头一皱:“你……”

刘恒仿佛惊醒一般,放开我,哈哈一笑:“殿下,这下感受到臣的魅力了吧?”

我又是一掌拍出:“狗屁!有那本事对姑娘使!”我抬脚进了侧殿歇息。

刘恒跟进来,委屈得眼圈都红了:“殿下呀,臣就是试试,没必要这么狠吧?”

我躺在软榻上瞧他一眼:“在我这里住一晚吧,明日咱们一起过去。”刘恒立刻十分欢喜地答应。

傍晚时分,我正与刘恒吃饭,下人来报:宫里吴总管带了皇上口谕到了。又补充道,似乎还有不少人等在外面。我一面疑惑着,早派人通知关慕秋准备好,再让下人将吴总管引到寝殿宣旨。我和刘恒躲在屏风后面看热闹。

只见关慕秋穿着我的朝服似模似样地接待,除了太过单薄之外,还真颇有几分亲王的架子,那总管愣没认出来。可惜隔得太远,听不到说了什么。就见那总管宣旨完毕,将拂尘一甩,尖着嗓子喊了几句。不多时,竟然从门外走进许多妙龄少女来,我和刘恒面面相觑。

直到那总管告辞,遣散了众人。我急急走到厅堂中问道:“圣旨说了什么?怎么来了许多女人?”

关慕秋额上一层细汗,脸上倒恢复了些血色,慢慢向我道:“皇上口谕道:越凌王劳苦功高,又兼新婚在即,府内缺人,因此赏赐宫女五十名,供殿下享用。”

我心中霎时一片冰凉,叫道:“严伯!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严伯走到我身边,低声道:“老奴打过听了,不知是谁在皇上面前谗言,说殿下今早在皇后宫中逗留多时,不是探望母亲,其实为了与皇后宫中婢女调笑欢好。想是皇上信了,所以……”

我怒道:“谁说的!”严伯默然不语。冷不防血气就冲到喉头,一片腥甜,我强行咽下,嘿然冷笑:“好,来得够快,够狠毒,这真是不给我留一点余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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