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疑尸案(二)(1 / 2)
"嗯?""还有呢。"英姑掩不住高兴劲"你还不知道吧。夫人身怀有孕了。刚请郎中看过説腹中小儿坐胎不太稳当最好用上好鹿茸安胎呢。"宋慈顿时欣喜不已过去拉着玉贞的手:"夫人這是真的?你、你怀孕啦!
哎呀呀宋慈人到中年才得贵子這可真是大喜之事啊!英姑从今日起你就常到府中走动走动陪伴玉贞跟她説説话聊聊天。"英姑略有迟疑:"這……好吧。"玉贞説:"這怎么行?英姑是你办案子的好助手身边缺不得的。我现在身体未有不适不必烦劳英姑。"宋慈犹豫起来:"這……我倒没想过。"英姑笑道:"没关系宋大人身边还有捕头王大哥一桩小小案子难不倒他。放心吧我会时常过来照看夫人的。"宋慈呆呆地看着桌上的鹿茸与人参脸上的笑容猝然又凝住了:"哎呀不对啊!""什么不对呀?""這如意苑庄主究竟是个什么角色居然不动声色便已探清我宋慈府中内情?不得了不得了!"玉贞、英姑愕然。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如意苑后院有一幢造型奇怪的宅屋不高不大独立而筑夜黑之时如同一只巨兽潜伏着。
忽然一个黑影从墙脊上疾速而过随后跃下无声无息地落在院内接着又一个黑影如此入院。這是两个武艺高强之人。他们拔出刀悄然潜向小屋。這屋子似乎并未有人守候。二人摸至一扇门前用手中刀具撬动门板突然某处有了响动即见两道影子掠过便听两人惨叫一声手中刀子未落地身子已软倒在地不能动弹了。
随即见不远处有灯光晃动又听得人声喧闹。众多人的喉咙大声喊道:"有贼人入室抢劫啦!快来人啊……"转眼便是天明时分。
两队人马在如意苑大门前碰上了。他们是宋慈带领的提刑司一班人还有刑部派出的一班人。令宋慈十分吃惊的是刑部方面居然由刑部尚书曹纲亲自统领随从之中有前边多次露面的竹如海。
宋慈迎上前作礼:"尚书大人两个贼人入宅行窃被杀不过一桩小小案子居然惊动你当朝一品大员亲至现场督察真是难得啊!"
曹纲傲气十足地説:"为臣者当以社稷百姓为重身体力行体恤民情如何称难得?宋提刑既有本官到此你就不必多劳了。请回吧。"宋慈笑道:"尚书大人宋某身为提刑官验尸查案乃本职所在岂可躲避偷懒让人白白捡得一个笑柄?干脆你我二人同进此门一道查验。"曹纲説:"也好。宋提刑请吧。""曹大人请。"那幢看似十分普通的房屋前赫然摊着两具死尸俱黑衣黑裤用黑巾蒙面手上的钢刀尚在人已僵硬不动。
宋慈躬立在一具死尸旁细细查验其死因。刑部尚书曹纲等人站立在不远处等着他的验尸结果。
死者后背有一伤口暗色血渍凝结在黑衣上。宋慈用一支银针探入伤口插入有三四寸深再拔出来却见银针已呈暗黑色。察觉看另一个死者情形相似。曹纲探头探脑地问:"宋提刑這二人怎么死的该看出名堂了吧?"宋慈没回头语音朗朗:"死者后背有一创口三分大小深及两寸外溢之血色暗红银针探入伤口呈暗黑色。为一尖利硬器所伤疑为毒箭之类。"其身后英姑执笔利索地记下。
曹纲等听得宋慈大声报出验尸结果便小声嘀咕起来。
宋慈并不顾他们的议论继续做自己的事。他将死者扳过身子扯下其脸上所蒙黑巾死者面色紫黑七窍流血。
"死者七窍流血双目暴突面呈紫黑色身上肤色暗紫有大块青斑系中毒特征……"宋慈的目光忽然落在死者鼻子左侧的一个痦子上。他脑子里随即闪出那日在明泉寺前树林中撞见的两个面目可疑之人。
這时捕头王已绕着小屋察看了一圈走过来与宋慈低语几句。宋慈将目光移向小屋。這幢看似普通的小屋有些奇特全屋未有一寸木料用坚实的石板作壁亦无窗户其门用铁板制作异常坚实。屋顶瓦片厚大且连结不散。
宋慈走至屋前伸手欲拉动那扇门。這时一直静候在一侧的管事张开双手急叫起来:"宋大人别……别动它!"宋慈赶紧停住未动那门把手。
管事急急赶过来"你千万不能乱碰這里的东西要闯大祸的!"宋慈左右细细一看若有所悟:"哦?看样子這小屋之中原是设了周密机关的。只要谁撬动此门便会招来毒箭。二人是被毒箭射死的吧?"管事眨眨眼从背后拿出两支利箭呈于曹纲面前:"曹大人如意苑为防外来盗贼在此设了机关二人执刀行窃被毒箭射杀可谓咎由自取如意苑不应承担责任吧?"曹纲接过毒箭粗略看一下又用脚踢了踢死者对宋慈説:"此二人面目可憎蒙面执刃擅入民宅非偷即抢死了也是白死。宋提刑我看這桩案子十分简单就此便可以结案了。""曹大人二人身份不清目的不明夜半三更被毒箭射杀在如意苑中就此匆匆结案未免太草率了吧?""人都死了你还追查什么?好在如意苑没受损失让他们以后多加小心就行了么。宋提刑走吧。管事把這两个死人拖走挖个坑埋掉。天热了搁久了会发臭的。"管事应道:"小的遵命。"宋慈大声説:"等等!管事人暂时不能移动。你去把如意苑庄主叫来出了人命他还躲着不露面不会是心里有鬼不敢见官吧?"管事两眼巴巴地望着曹纲:"這……"曹纲对宋慈説:"這就不必了吧?"忽听不远处有个男人的声音传来:"谁説我心里有鬼?"侧门无声地开了随即走出一个中年男子直直地朝宋慈走近微微一笑:"宋提刑别来无恙呀?"宋慈乍见此人顿时一愣"是你……刁知县?刁知县何时就成這座大庄园的庄主了?"刁知县嘿嘿一笑:"宋提刑宋大人幸会幸会。本人刁光斗如意苑庄主不假知县二字就免提了。這世界説大也大説小也小你看我们又在這儿碰面了。"宋慈説:"真没想到那天管事説的老熟人居然会是你這位刁……刁光斗原来你罢官后又跑到這儿修造起這宫殿般的如意苑当起逍遥如仙的庄主来了。"刁光斗得意地説:"是啊京城那热闹地方大官小官满街跑我這不官不吏的小百姓哪敢呆啊就躲到京郊随随便便地盖几幢房子图个清静享个安逸么。宋提刑宋大人你我过去有过交往好坏不论总算是熟人熟面。上回你来如意苑我有事外出不及面谈送你一份薄礼还退了回来何必呢?你我可是不打不成交的老相识么。你看看這回两个送命的黑客倒成了牵线之人让你我终有见面的机会。如不嫌弃宋大人是否到前院喝杯茶叙叙旧?正好曹大人也在三人何不一起去?"曹纲迟疑不决:"宋提刑你説呢?"宋慈干脆地説:"不必了刁庄主宋某公务在身此地还摊着两个不知身份的死人哪能随你去喝茶叙旧呢?刁庄主既然来了就协同宋某把這段公案了结一下吧。"刁光斗不屑地一摆手:"宋提刑不就死了两个刺客吗?天下那么大烦心事那么多京畿之地百十万人口你這四品提刑官犯得着为两个不知替哪个混蛋主子送命的傻大汉费心费神?跟你説句实话像他们這样偷入如意苑欲图不轨无功而折之事已不是头一回了。""哦?這么説之前也曾死过人只是你隐匿未报?"刁光斗闪烁其词:"宋提刑這是你説的我可没説死过人。嘿嘿。""那么你总该説説這两个人来此干什么?你不清楚他们的身份也该知晓他们来此地的目的吧?"宋慈指指那幢神秘的小屋。
"這个么……看来宋大人好奇心很重想知道小屋里藏着什么?是吧?""刁庄主何不打开屋子让我与尚书大人看上一眼?""曹大人你是刑部尚书官居一品依你看我這一介平民非得打开這私家小屋让這位四品提刑官满足好奇心吗?"曹纲説:"這……宋提刑這就不必了吧?"宋慈説:"曹大人查案检验追根寻源哪能偷工减料半途而废?刁庄主是见过世面的人不至于遮遮掩掩让我们心存疑虑而去吧?"曹纲左右为难:"這……刁庄主你看……"刁光斗笑道:"宋提刑非看不可吗?那么我倒有个有趣的提议宋提刑何不猜一猜這小屋里藏着什么?""這个么金银财宝?恐怕不会吧?稀世之宝名画古玩?也不像。那会是什么呢?刁庄主莫非在這屋里藏着一位绝代佳人还是来自谁家的名门闺秀?"刁光斗先是一愣继而大笑道:"哈哈哈……宋大人真会开玩笑如意苑内什么样的绝代佳丽名门闺秀没有何必藏藏掖掖将這些艳美鲜活的小女子关进這密不透风的小屋那不就像小白菜晒太阳全蔫了吗?宋提刑你也太小瞧刁某人的气度了。"宋慈面色一沉:"那总不会是一堆白骨吧?"刁光斗笑得更厉害了:"宋提刑真是三句不离本行啊。你喜欢摆弄死尸把玩白骨莫非我刁某也有此嗜好吗?算了你也不用猜了。来人打开房门让這位官家大人进去看看满足他的好奇心吧。"几个身手强健的手下随即无声地涌出一起上去将那道铁板门上的几道锁打开又用力地移开铁门。
刁光斗向宋慈作了个邀请的手势:"宋提刑请随我走进去看看。"
宋慈坦然地往小屋走去又招呼着:"曹大人你也进去看看?"曹纲愣了一下不太情愿地抬脚走进去。
一支火把高高擎起照着這没有窗口形如铁笼一般的屋子。屋里仅一床一桌一椅。另外令人奇怪的是靠北墙一侧还一溜摆着八口半人高的大箱子。宋慈手搭箱子抓住箱子一侧的铁环略一使劲那箱子动了一下分量不轻也不重。他将目光转向刁光斗:"刁庄主你説這屋里藏的既非金银财宝又无名画古玩那么這箱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刁光斗微微一笑:"宋提刑你我都是经历多年世事之人曹大人更不必説了官场里风风雨雨几十年了。刁某自退出官场后闲着无趣回首往事心宇茫茫。想着世事沧桑人海沉浮官场内外轶闻繁多。故而试着做起了一件自得其乐之事。""哦做什么事?""古之有才学者著书立説藏之深山以流传后世。听説宋提刑也在写一本教后人如何查案子的书?""雕虫小技而已岂敢教人。""刁某无才无识之辈不敢自称著书立説只是偷得一点空闲躲进這小屋记下以往官场及商场上所见所闻之事。"宋慈疑惑地问:"著书立説人之常情怎么会有人对刁庄主著书這么感兴趣甚至指派强悍之徒前来窃取?刁庄主之书即使价值万贯也不至于令人如灯蛾扑火一般前来送死啊?這让宋某十分费解。"刁光斗故作神秘:"這其中缘故么我就不便细説了。"只是把目光投向曹纲"曹大人你怎么不説话?你倒是猜猜那些心怀鬼胎的人何以如此器重刁某所著之书?"曹纲勉强笑道:"人各有所好我哪能猜着他人心思?宋提刑行了人家是躲在這小屋里写书立著箱内装的无非是成堆的书稿這是私家之事我们管得了那么多吗?"宋慈不甘心"可是……"曹纲催促道:"走吧走吧這屋子小没窗户气闷得很憋得人透不过气来。走走。"拉着宋慈走出屋去。
宋慈与曹纲走出小屋却见如意苑的管事及手下人正拦着刑部几个官员不让他们挨近小屋。竹如海等一些年轻官吏面呈怒色与管事等人推推搡搡吵吵嚷嚷。而提刑司的捕头王等人则在一旁站着不动也不劝説若无其事地看着热闹。
曹纲怒道:"你们……怎么回事?推推搡搡成何体统?"
竹如海説:"這小屋暗设机关神秘莫测曹大人进去许久未出我们有些担心想入内探视……"另一小吏姚千説:"這几个家伙态度蛮横言语粗鲁居然説我们官府的人尽是草包、无能之辈……"刁光斗假意训斥管事:"你们敢如此胡説?官府的人是吃皇粮的执掌我等生杀大权当心哪天把你的脑袋拧下来呢!"曹纲则对属下怒斥道:"竹如海姚千你们几个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刁庄主与我是多年好友还会暗设机关害我不成?刁庄主手下人无知十分抱歉!"刁光斗笑道:"哪里哪里是我手下人无礼了。二位刁某向你们赔礼了。"曹纲对几个年轻官吏斥道:"还不快退下?"宋慈只在一旁静听一言不发。
曹纲转向宋慈面色有点难看:"宋提刑还愣着干什么?走吧!""這就走了?""怎么公事办完了不走你还想赖在這儿让刁庄主请你吃饭吗?走吧!"用力拉了宋慈往外走去。
刁光斗在两人身后朗声作揖:"二位大人走好了。"天气热得很快才是五月中已穿不住夹衫了。提刑司后厅书房内一张桌子摆在窗边窗是开着的支起窗帘挡着外面的热气。宋慈端坐在桌前提笔凝神思考着如何下笔。桌子一侧摆放着即将完稿成书的《洗冤集录》。"洗冤集录"四个字显得十分醒目。
想了一会儿他略一点头提笔轻快地往纸上写了几行字。写完最后一个字有力地一收笔不禁轻出一口气。因天气热這一会儿工夫他额上已闷出些汗水便脱了官服单穿薄薄的白褂子。他觉得舒适了拿起纸页低吟方才写罢的末段文字微微颔首一副自得其乐的神色。
英姑手提一只瓦罐轻步入室看到宋慈那副神态不由得暗自窃笑大声道:"大人。"宋慈高兴地説:"英姑你来啦?府上都好吧?玉贞怎么样?""放心吧夫人好好的吃得香睡得熟什么事也没有。看你笑眉笑脸的有什么开心事吗?"宋慈不无得意地説:"嘿嘿刚写成一篇卷前语来你给评点一下吧。"英姑俯身桌前大声吟道:"……慈四叨臬寄他无寸长独于狱案审之又审不敢萌一毫漫易心。若灼然知其为欺则亟与驳下或疑信未决必反复深思惟恐率然而行死者虚被涝漉……嗯写得情真意切很合你的心境。"宋慈手抚书稿感慨地説:"這本书耗费了多年心血今日终于得以完稿实乃平生一大快事!"英姑若有所思地説:"大人眼下你不止是一大快事而是双喜临门呢。"宋慈不解其意:"双喜临门?""不是吗?夫人怀了孩子宋府从此有了继接祖业的后代是一喜《洗冤集录》成书可传之后世又是一喜這不是双喜临门吗?"宋慈欣喜地説:"是啊是啊让你這一説我宋慈這回还真是得了双喜呢……"猝然语止。
他望着面前的英姑从她的眼神里似看出一些别样滋味不由得收了笑容上前走了半步犹豫着欲拉英姑的手她却急急避开了。
"英姑……"英姑低下头:"大人你想对我説什么?"宋慈低声説:"英姑我……我觉得有些委屈你了。本来玉贞对我説过让我和你……"英姑急忙阻止:"大人!你不要説了……"宋慈説:"英姑……這些年来你一直跟随在我身边助我办案照料我的生活我……在那方面有点迟钝可我再笨再傻也知道你的心思……"英姑大声地説:"你知道我什么心思?大人此时此地别无外人我就对你説几句实话吧。我英姑跟随大人這些年始终无怨无悔是由于敬仰大人无人匹敌的才学与胆识佩服大人刚正不阿的个性和嫉恶如仇的品德。你可知英姑对大人的敬仰犹如小丘之于高山山溪面对大海。只要大人不嫌弃英姑还会一如既往地跟随大人。只是……请大人再不要提委屈二字。"宋慈一时愕然:"英姑……這让宋慈如何説呢?"英姑两眼直直地盯着他:"大人那就什么也不要説了。"二人对视片刻宋慈终于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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