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番外(二)(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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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既站在城楼之上,望着城楼之下的一片焦土。

乱鸦来去,王氏的魏紫牡丹旗已经尽数倒下,为夜风卷动的,仍然是他们晏氏的军旗。

他看着伏珺带着一队士兵快马出了城,她要往回走,走过他们一路打下来的土地,回到安邑去。

一路往西,终至看不见了。

有人上了台阶,刑炽慢慢地走到了晏既的身旁,“将军,已经清点过了。今日阵亡的将士三千余人,全歼王氏五千士兵,另有三千战俘。”

“王氏家主王渊已死在阵前,其余王氏之人,皆囚于王氏府邸之中。”

“王渊之弟王沅想要见将军一面,大约是想要求和,还想要……想要把兄长的女儿给将军做妾。”

这是分明是一场很好的胜利,可是晏既心中并没有一点欢悦之意。

“此时再来求和,已经太晚了。”

又有太多的人失去家人了,而他们原本是不用这样的。

他也从来都看不起这些将家族中的女子当作筹码献给旁人的男子,实在令人不齿。

晏既抬头望着明月,“嘉盛,你想家吗?”

柳絮飞时与太原作别,芙蓉谢后,他们已经到了洛阳。原本的玉楼金阙尽数成了焦灰,他想要大醉一场,可惜根本没有机会。

便是想要得一场好梦,梦中也四面楚歌。

打完这一场仗,他才终于有闲暇打开母亲之前写给他的家书。

她说太原的木芙蓉都落尽了,说祖母近来的身体好了许多,说妹妹已经长得如她院中的石桌一般高,在信中说很多琐碎,却并不让人觉得烦恼的事。

她知道他不会回来,从来也不会问他归期。

他没有写信同她说过观若的事,她却也默契地没有提起她,是已经知道了。

从他放出要与观若成婚的消息之后,他遇见了太多的阻力,来自家人,来自天下。唯独从母亲那里,他得到的是祝福。

这一次他给她写信,会提起观若的事的。还有洛阳秋风,千言万语,书难尽意。

他永远都是母亲的孩子,也永远都需要母亲的宽慰和指点。

洛阳城在他脚下,河东也不会属于晏暾之。他终于可以得到片刻的喘息了。

刑炽同他并肩站在一起,看着亘古不变的月亮。

他回答着他的问题,“刚刚离开家的时候,觉得再也不用被兄长和姐姐们随便使唤了,只要听将军的话,做那些我能够做到的事,觉得很自在。”

刑炽微笑起来,“除了将军,也就只有眉姑娘对我不客气些,那时候心里还对她有一些想法。”

他抚摸着洛阳城城楼上的砖块,它们经过的风雨,远比他要多的多。

“可是经历了这些事,才知道,原来能在家中和家人在一起,为他们做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是多么的珍贵。”

“将军、风驰和伏大人是兄长,眉姑娘是姐姐,能和你们在一起,在每一次战斗之后和你们在一起,我也很珍惜当下。”

从敌人的刀剑下活下来,他所在意的人都活下来,是最大的幸运。

下过几场雨,青苔犹自绿,砖缝之间也生出了碧绿的植物。红紫已无花烂漫,唯有青黄的草叶在秋风中起舞。

纵然弱小,却要告诉这个世界,它们是不会屈服的。

“梁帝不仁,暴虐于百姓,以奸宄于梁地,战争是迟早都要到来的。”

“我们站在这里,就是为了更多的孩子能够同他们的亲人在一起,不必经受这些苦楚。”

晏既低头苦笑了一下,“尽管已经有很多还很年轻的孩子,在一场又一场的战斗中失去了性命。”

三千人,五千人,他们的生命终止在今日,也无数的人会在之后的夜晚心碎。

刑炽望着他,“将军,这就是我们作为军人的宿命。”

他望了刑炽一眼,“嘉盛,没想到有一日会是你来安慰我。”

他们身旁也有受了伤的士兵,躺倒在城楼两侧。

年轻女子提着裙摆,拎着竹篮,爬上了城楼。

刑炽望过去,“阿寻,你来给大家送晚膳么?”

蔺玉觅停下了脚步,望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晏既在那里,她是不会走过去的,“冯副将说她有事,所以我来帮她的忙。”

她只回答了这一句,便与其他前来帮忙的士兵一起,将食物分发给了这些难以动弹的伤兵。

晏既的目光收回来,却发觉刑炽没有。

他心中一动,“嘉盛,你喜欢阿寻姑娘么?”

晏既的话音刚落,刑炽的目光很快从蔺玉觅身上收回来,在心里猜测着她会否听见,而后心虚地望向了别处。

少年人的耳朵渐渐地红起来,羞于承认他心中如月光皎洁的一片心意。

晏既又问他,“嘉盛,你已经懂得什么是喜欢了?”

第二个问题落下来,少年人终于恼羞成怒起来,“将军如我一般大的时候,不是早就已经开始喜欢殷姑娘了么?”

他同蔺玉觅之间差着三岁,将军和殷姑娘也是。他听伏大人说起过他们的事。

殷姑娘和他一般大,差点就成为了将军的妻子,为什么到了他这里,便值得被人理直气壮地问一句“懂不懂得什么是喜欢”了?

晏既仍然望着夜空,秋冬之交,耿耿银潢都隐在更遥远的夜幕之后,不舍得叫人间的凡夫俗子欣赏。

“我十四岁的时候就开始喜欢她了。”尾音是叹息,唯有叹息。

始于十四岁的爱慕,缔结白首之约,他终究是看着她离开了他,连挽留的勇气都没有。

她不知道前生发生了什么事,他也同样不知道。她是先离开的那一个,只能看见她在生时的那些事。

记得桌上的两碗白粥,她为杂事离开了片刻,再回来碗中的粥已经有了微微的凉意,她喝下去,一口一口地呕出了血来。

而他后来又活了许久,实在浑浑噩噩,始终都没有能够弄清楚云蔚山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害怕看见她眼中的那种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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