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章·广陵破,援军围(1 / 2)
飞鸽循环往复着,本就抱恙在身的陈登离开了广陵,去了关羽所驻守的彭城。[燃^文^书库][www].[774][buy].[com]
然而不知道这究竟是好还是坏,陈登病重离开的日子里,正是孙伯符和周公瑾,重兵云集之时。
诸葛亮虽然根据局势分析对了江东的打算,然而却疏漏了一件事情。
那便是关羽对他的不信任,以及对江东军的蔑视。当年他温酒斩华雄,而江东军却被华雄击败,他又怎能重视?于是便只派了臧霸手下弟兄,吴敦、尹礼前去支援。
将近广陵的时候,突然听到城北阵阵喧哗,吴敦微凛,急问徐州军道:“何事?”
徐州军回道:“吴将军,你可回来了。有千余江东军在城外搦战,你不在,傅公子和胡副校尉已出城迎敌了。”
吴敦心中微惊,他知道傅公子就是傅士仁,也就是广陵世家傅聪的儿子。而胡副校尉叫做胡忠,本是吴敦的副手,协同吴敦镇守广陵。
傅士仁出战,胜了还好说,若有事的话,只怕他吴敦难脱干系。
吴敦想到这里,急急前往城北,未到近前,就听到远方欢呼声阵阵。吴敦举目望过去,见到前方有人策马行来,为首那人长的也算英俊,不过双眸微陷,眼袋发黑,有些睡眠不足的样子。
吴敦认得那人就是傅士仁,舒了口气,迎上去道:“傅公子,你没事吧?”
傅士仁看了吴敦一眼,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吴敦有些莫名其妙,忍不住问,“傅公子因何发笑呢?”
傅士仁笑了半晌,扭头对身旁一青面汉子道:“我会有什么事情?胡忠,你把好笑的事情说给你们吴校尉听听。”
胡忠本是吴敦的副手,可看向吴敦的眼神带着分哂然,讥诮道:“吴校尉,事情的确好笑。江东军在城外搦战,本来趾高气扬的,傅公子正巡视到这里,见状大怒,命兵士掌旗出击。不想旗帜才出营城,那些江东军就扭头跑了……”说罢哈哈笑了两声。
吴敦心道,“这有什么好笑的?你傅士仁在我面前显威风来了?江东军见到你们的旗帜就跑,这里好像有点蹊跷呀。”
吴敦处事圆滑,见众人都在兴头上,不好质疑,只是淡淡道:“傅公子好威风。”
胡忠道:“最威风、最好笑的不是江东军逃命,而是傅公子追去,有江东军坠马,见傅公子喝问为何不战而逃,你猜他们怎么答?”
吴敦见胡忠神色傲慢,心中忿然,还能平静道:“我笨得很,猜不出来。”
胡忠嘲讽道:“那江东军说,本以为这里只有个吴校尉,这才敢前来。不想傅将军在此,他们见到傅将军的旗帜,无不胆坠于地,何敢再战?”说罢又是大笑。
众人均笑,傅士仁在马上更是笑的前仰后合,指着吴敦道:“吴校尉呀,你……嘿嘿……”他再不多说,可轻蔑之意不言而喻。一扬长鞭,已策马离去。
吴敦立在那里,心中暴怒,紧握双拳,手指甲几乎要刺入肉中!
傅士仁哪管吴敦的心情,他本骄奢,这些年来仗着父亲的名头,在广陵城呼风唤雨,嚣张惯了。羞辱了吴敦后,傅士仁懒得再去巡视其余各城,才准备回去休息,不想有个叫严商的手下急匆匆的赶到,“傅公子,华歆华先生来了,他四处找你。”
傅士仁一怔,问道:“华先生他来做什么?”
华歆本也勉强算是教过刘铭,随着北海学院的越发壮大,时局却越发动荡。北方战事一触即发,不少人到了徐州避祸,华歆便是避祸徐州得了官职被派到广陵的人员。
那傅家父子在广陵城虽是土皇帝,但傅士仁官职远不及华歆,再说华歆还有赫赫声名,就算傅聪都不敢怠慢,傅士仁对华歆也一直都是客客气气。
严商道:“听说江东军又出兵了,这次全面进犯广陵。不但华先生来了,眼下他所带来的几位先生,还正与令尊商议如何对付江东军一事。”
傅士仁微惊,随后冷笑道:“无论江东军如何来打。难道还敢打到广陵城来吗?”
广陵城已由傅家、陈家三代经营多年,号称广陵铜墙铁壁。
这些年来,徐州虽战乱时有,但广陵城,始终没有受到过大的攻击。哪怕是曹操前来,都没有绕到广陵来屠城过。
严商赔笑道:“那是,那是。不过……公子总要见见华先生吧?华先生眼下正在黄堆城的宽心堂内。”
黄堆城是广陵城最为奢华的一个分城,里面有着最为豪阔的建筑。宽心堂是黄堆城中最精致的一个地方,里面有最为美妙的歌舞,还有喝不完的美酒。
傅士仁听华歆在黄堆城,不由微笑道:“你办的很好。带我前去。”傅士仁总觉得华歆和他是一类人,都是酒色不禁,放、荡形骸的人物。傅士仁并不想去见父亲探讨守城的问题,至于招待先生嘛,才是他傅士仁应该做的事情。
傅士仁未到宽心堂,就听管弦声起,悠悠扬扬,嘴角不由浮出了丝笑意。
宽心堂主位,正坐着华歆,目不转睛的在望着堂前歌舞。
大堂之中,有一舞女团团而旋,银白色的裙子,飞雪一样的舞动,露出双洁白满是弹性的腿。
华歆的眼珠子,好像都要掉到那舞女的身上。
严商本待招呼,傅士仁摇头止住,静等歌舞止歇。傅士仁心道,“华歆和从北海前来的人位高权重,我爹在招待其他人探讨军事,我一定要让华歆满意而归才好。”
待一曲舞完,舞女蜷缩伏地,裙子流瀑般的垂落,有如黄昏落日的一曲挽歌。
堂中静,静如雪,雪是寂寞。
掌声响起,傅士仁抚掌入内,大笑道:“华先生,这舞……可好吗?”
华歆像是才见到傅士仁的样子,安坐微笑道:“不想广陵城也有这等歌舞,我就算在多年没有战事的北海,也少见到了。”
傅士仁走到华歆的下手坐下,陪笑道:“华先生若是喜欢,大可天天在此观赏了。”
华歆目光闪动,轻轻叹口气道:“我倒是想,可这世道难啊。江东军再次兵出广陵,南下攻打庐江,北上围攻我们……广陵军情紧急呀。更关键……江东军突兀出现,实在让人防不胜防。”
傅士仁大笑道:“江东军攻的再急有什么用?有家父和先生调兵遣将、运筹帷幄,江东军还不是会同几年前曹孟德一样,铩羽而归?”
华歆客气的笑笑,笑容中好像隐藏着什么,“傅公子真会说话,鄙人固然可运筹帷幄,但若没有广陵城的固若金汤,还是不能如此安逸了。不过小心些总是好的,因此鄙人前来,还想看看广陵城准备的如何了。”
傅士仁自傲道:“华先生大可放心,就算江东军有百万雄兵来攻,也是奈何不了广陵城。有广陵城在,就有徐州在。华先生多半还不知道今日之事吧?”他不称华歆的官阶,以私交称呼,就是想要拉拢关系。
华歆微有诧异道:“今日发生了何事呢?”
傅士仁又把江东军见旗坠胆于地之事一说,得意的笑。华歆精神一振,拍案道:“想不到傅将军威名如斯,既然如此,我还担心什么?”
傅士仁笑道:“正是如此。华先生在这里,什么都不用担心……”
华歆突然摇头道:“唉……我只担心一事。”
“华先生担心什么事呢?”傅士仁有些错愕道。
华歆面露苦意道:“我只担心这里好酒太多,我会醉死在这里。”
傅士仁恍然大悟,知道华歆是在开玩笑,大笑道:“华先生真会说笑。严商,去把最好的酒拿来,今夜,我和华先生不醉不归!”
酒如水一般的流淌,舞如风一般的旋急。
酒色之中,时间总是如流水般的飞逝。
夜幕已垂……夜色渐深,可宽心堂前热闹更盛,舞女转的更急,如风卷狂雪。
华歆看了眼天色,眼中闪过分诡异,终于伸了个懒腰,喃喃道:“到时候了。”他看起来喝的很多,但眼中竟没有半分酒意。
傅士仁早就醉了八成,听不清华歆说什么,大声道:“华先生,你还要什么?尽管说来。这里有的,我就会为你取来。”腆着脸,望着堂前的舞女,傅士仁淫邪笑道:“我看华先生好像很喜欢这个擅舞的妞儿,不如今晚,就让她陪你好了。”
华歆不望舞女,突然道:“傅公子,我对你傅家如何呢?”
傅士仁又笑,趁着酒意,重重的一拍胸膛道:“恩重如山!”
傅士仁这句话倒非违心,因为在不久前,周瑜曾投书信、锦袍和金带在广陵,约傅聪反刘备,但这书信不知为何,竟然落在了华歆的手上,此事也被关羽所知。
造反之名,本是大罪,但华歆认为这是周瑜的反间计,又对关羽说傅家父子和江东军有世仇,绝不会做这种事情。关羽听了华歆的建议,将此事不了了之。
就因为这件事,傅家父子对华歆很是感激。
华歆轻轻的叹口气,缓缓的起身,走到了傅士仁的身前,问道:“那我父子现在有件很为难的事情,不知道你是否肯帮忙呢?”
傅士仁晃晃悠悠的站起,用力点头道:“好,你说。华……先生,你……你……就是要我的脑袋,我都双手奉上。”说罢,笑嘻嘻的以手做捧头状,向华歆面前一送,又是哈哈大笑。
他已醉的不行,站立不稳之际,突然听到“呛”的一声响。
傅士仁还没有醒悟,忽感脖颈一凉,只觉得全身飞起。向下望去,只见华歆手持单刀,刀上有血,正对着一个无头尸身。
傅士仁蓦地醒悟,“我……”不待多想,他已再没有了知觉。
华歆一刀就砍了傅士仁的脑袋,鲜血飙飞,染红了一堂的春色!
管弦骤停,华歆已厉喝道:“继续弹下去!”管弦之声再起,舞女跳跃不停,团团凌乱。
堂中的严商竟还是毫无慌张之意,可脸上已有青色。
华歆扭头望向严商道:“是时候了。这里的吴敦还算个角色,你去收拾他后,按计划行事。”
严商施礼退下,华歆缓步走到宽心堂外。
雪正冷,天苍地白。
华歆伸手抓了一把雪,擦了下刀身的血迹。刀身一泓亮色,映青了满脸的狰狞。华歆擦完刀身后,又等了会,方才不慌不忙的从怀中取个竹筒,晃燃了筒捻,点燃了城中狼烟。
蒙蒙的夜空中,遽然出现了一朵绚烂的黑烟。那烟如花朵般千丝绽放,灰蒙蒙在黑色的夜空中格外醒目,飘荡在广陵城的上空。
很快的功夫,远远处竟有一道道狼烟跟随冲天而起,混沌了暗暗的夜。
烟花散尽后,夜空寂寂,火光四起,整个庐陵三十六城,陡然沸了起来……
华歆望着那火光汹汹,没有半分的惊奇,只是喃喃笑道:“广陵城……铜墙铁壁?好一个铜墙铁壁!”他的笑声冷冷中,还带着说不出的得意。
堂中歌舞未休,管弦繁急,似乎方才所发生的一切,不过是闹剧。可那白裙激荡,如雪花一样的飘扬,似乎为傅士仁舞着一曲挽歌,又像是给广陵城的下场,拉开了冷酷的序幕!
吴敦一直没有睡,他心中满是怨气。
广陵城,铜墙铁壁!但对吴敦来说,广陵城就和个铁笼子一样,他在其中,煞是郁闷。关羽派他前来,可一同来的,只有他的手下,有一个尹礼,却还是臧霸几兄弟之中最懦弱的一个。
当年投降刘铭,他第一个有些意动,后来作战之时,有常常靠装死躲过一劫,让他不免生出隔阂。
“砰砰砰!”有人敲门。
吴敦有些诧异,不知道这么晚谁会前来找他?只是不知为何,心中竟有分不安,吴敦摸了下佩刀,缓步到了门前,打开了房门。
昏黄的灯光下,照着尹礼微白的一张脸。
“尹礼,是你?”吴敦诧异中还带分喜意,他和尹礼毕竟是朋友。在这清冷的雪夜里,能有个朋友聊聊,很是不错。他自从得知要跟尹礼一起来庐陵后,就一直想着找尹礼谈谈,他们是朋友,朋友岂不就应该宽容些?
尹礼只是“嗯”了声,眼中含义复杂万千。
吴敦没有留意尹礼的异样,才待让他进房,突然发现尹礼身后跟着两个人。那两人一个是广陵的副校尉胡忠,另外一人是傅士仁的手下严商。
吴敦退了步,尹礼和胡忠、严商已挤了进来。吴敦皱了下眉头,忍不住又退了一步,不知为何,他心有些发寒。
以往当山贼遇上扎手点子,遇险之时,他就有这种感觉。
可那时候,还有臧霸和他并肩而立,这时候呢……尹礼和他面面相对。
吴敦还能保持镇静,问道:“尹礼,有事吗?”他看到尹礼手上拿着个皮囊,里面圆滚滚的不知装着什么。
“今天傅士仁羞辱了你。”尹礼面无表情道。
吴敦皱了下眉头,半晌才道:“那又如何?”
尹礼情绪突然变的有些暴躁,叫道:“你是我的兄弟,他羞辱你,就是不给我们兄弟面子。”吴敦心中蓦地涌起激动,他真的不敢相信尹礼还能说出这种话来。可随后尹礼的话让吴敦震惊当场。
“我杀了傅士仁!”
吴敦脸色微变,忍不住向胡忠、严商看了眼。那二人像是在看戏一样,无动于衷。吴敦感觉有问题,可一时间根本不知道问题在哪里。
这三人怎么会在一起?
“你不信吧?”尹礼见吴敦沉默,嘴角有分嘲讽。
吴敦心思飞转,半晌才道:“你可知道杀了他的后果?”
尹礼声音微有颤抖,突然激动道:“我不管有什么后果!我知道你不信,可我就是杀了他!”他伸手一抛,那皮囊掉在了地上。
一颗人头从皮囊里滚出来,血肉模糊。吴敦忍不住低头望去,依稀认得那是傅士仁的头颅,心中惊凛,又有些作呕。
他虽厌恶傅士仁,可怎么也没有想到,白天还飞扬跋扈的傅公子,就这么死了。
心中微有茫然,吴敦并不信尹礼会有勇气杀了傅士仁,更不认为尹礼是为他吴敦杀了傅士仁。
可傅士仁的确是死了,为什么?
就在这时,吴敦听到“呛”的一声响,心中警觉陡升,大叫声中,侧翻而出。他虽躲的快,但那刀斩来,还是太过突然。
鲜血飞溅!
吴敦来不及去看被砍伤的左臂,反手拔刀,横在胸前,嗄声道:“尹礼,你疯了?”
砍出那刀的人竟是尹礼!
吴敦负伤后,心惊更过于恐怖,伤心更多于愤怒。他虽知道尹礼懦弱,可做梦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这个当年的兄弟,会向他出刀!
鲜血“滴滴”的顺着刀锋垂落到地面,发出极轻微的声响。屋内油灯明暗,昏黄的灯光满是冷意。尹礼看起来还要出刀,但被吴敦的威势所摄,脸露胆怯之意,有些犹豫。
房间内沉寂不过片刻,严商突然笑道:“他没有疯,不过是聪明而已。”
吴敦望着对面的三人,一颗心沉了下去,他虽不知道缘由,但已清楚眼前这三人都要取他的性命。
他已无路可退。
“为什么?”吴敦牙缝中迸出几个字,心中虽隐约猜到了什么,但这个念头实在过于惊人,他简直不敢想象。
严商轻轻嘘了口气,轻松道:“难道你还不知道?这次要杀的不止你一个人,广陵城三十六分城的校尉、将军,要死大半的。”
吴敦惊凛道:“你们要取广陵城,就凭你们几个人?”
严商淡淡一笑,“你若是聪明,就不该问出这话来。这一年来,蒙你们徐州仁义,对流民大度放行,广陵城已经混入数千我们的勇士,万余心怀异心的江东军。更何况,城外不久后还会……”他突然住口不谈,缓缓道:“吴敦,我们三人若出手,你没有半分活路。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还没有出手?”
吴敦心中暗想,“严商是要说城外不久后就会有江东军大军出没吗?这怎么可能?这个严商到底是什么来头?以前只知道此人投靠傅士仁没多久,就取得了傅士仁的信任。今日见他这般沉冷,绝非寻常人物。”他不甘心束手,眉头紧锁,摇头道:“你为何还没有出手?”
“有用的人,就不用死。”严商淡淡道:“尹礼有用,所以我们不会杀他。我们知道你和臧霸的关系不错,本也想留着你了,不过尹礼说,你骨头硬,不会投降的,最好杀了你。”
吴敦盯着尹礼,寒笑道:“尹礼,你这么了解我,真不愧是我的好兄弟!”
尹礼本满面羞愧,闻言突然怒道:“不错,我就想杀了你,那又如何?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当初我想不跟着臧霸大哥后,你就一直瞧我不起,我忍了你很久了。他们说,我杀了你才能活命,命都有一条,你死总比我死好。”
吴敦目光如锥,厉声道:“尹礼,你到底是不是人,这种话也能说得出口?你怕死,我的确瞧不起你,但我还能原谅你。可你今天竟为了自己,要杀我?杀你的兄弟?”吴敦突然笑了,笑容满是凄惨,“我说错了,或许你由始至终,也没有把我和臧霸当兄弟!”
尹礼紧握单刀,浑身颤抖,眼中已有了深切的悲哀。
严商嘲讽道:“是不是兄弟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能活命。”
“我活命的代价就是投靠你们,如尹礼这样,去暗算臧霸、甚至关羽?”吴敦已明白了严商的用意。
严商笑笑,“你终于说了句聪明话。我想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选择了。”他自信踌躇,如猫戏老鼠般看着吴敦。
严商一直深藏不露,自信就算单独出手,吴敦也远不是他的对手。因此他给吴敦一个选择,他喜欢高高在上的掌控别人的命运。
他已经为吴敦做出了选择。
吴敦也笑了,笑容如同皎洁的明月,“你错了,我是蠢人。”他话一落,身形一纵,一刀已向尹礼劈去。
反抗投降生死之间。
吴敦选择了出刀,义无反顾。
明知必死也要出刀,吴敦就是这个脾气。他可以承受死,但受不了背叛,因此他向尹礼出刀。
必杀尹礼!
生死之痛,比不过背叛。
吴敦眼中有痛,可出刀绝不留情。“刷刷刷”连环三刀,刀刀狠辣。尹礼急闪,一闪身就到了严商的身边,嘶声道:“救我!你要救我!”
尹礼胆小,胆小之人的武功再好,一遇到拼命的时候,气势就弱了几分。更何况,尹礼武技本逊吴敦。
胡忠已准备要出手。
他一直不满自己只是个副校尉,他希望借这次机会翻身。当然,他这次后,是要去江东军那里任职。他知道严商是江东军中的高手,因此他一直唯严商马首是瞻。
吴敦拔刀,严商没有动,胡忠也就有分犹豫。
转瞬之间,尹礼已狼狈不堪。胡忠才要拔刀,“呛”的一声响,严商已拔剑。
一剑光寒,从尹礼身侧刺过,刺在吴敦的左肩。
严商出剑的机会极佳,已看出吴敦追杀尹礼凭的是一腔悲愤,但刀法有破绽。严商就瞄准这破绽出手,一剑得手。
胡忠立即守在门口,提防吴敦负伤逃命,他看出战局已定,吴敦绝非严商的对手。
严商才要拔回剑来。
“嗤”、“嚓”两声后,胡忠脸色巨变。
有一刀已刺入了严商的小腹,有一刀砍在尹礼的肩胛上。
严商大叫声中,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他怒吼声中,一肘击在了尹礼的胸口,“咯”的声响,尹礼胸骨已折。严商长剑陡转,反手一剑,刺入了尹礼的右胸。
严商怎么也没有想到,一向懦弱的尹礼,竟然刺了他一刀。这个尹礼,难道真的疯了?
严商怒急,搏命反击。
尹礼胸口塌陷,闷哼声中,鲜血喷出,可长剑入胸那刻,也不闪避,合身扑过去,抱住了严商,一口咬在了他的咽喉上。
吴敦已呆住,他一刀得手,砍在了尹礼的肩胛上,甚至能感觉到刀锋磨骨的那种牙酸和快意。
但所有的感觉,随即被痛入心扉所取代。
尹礼重创了严商,但却挨了他吴敦一刀?尹礼是诈降?他吴敦错怪了兄弟?
念头闪电般击过脑海,吴敦手已颤抖。
就在这时,严商爆吼声中,尹礼五官溢血,已仰天倒了下去。严商喉间有血,小腹被洞穿,用尽了全身的气力挣脱尹礼后,脑海一阵眩晕,眼前发黑。
不等清醒,脖颈一凉,严商的表情蓦地变得异常古怪,身躯晃了晃,已软到在地。
他临死前还不信,他竟败在了吴敦和尹礼的手下。
吴敦一刀砍在严商的脖子上,大喊道:“尹礼。”他伸手扶住了尹礼要倒的身躯,心中针扎般的痛楚,声若狼嚎。
胡忠转身就逃,片刻后不见了踪影。他已胆寒,他实在不敢再和这样的人动手。
吴敦根本没有留意胡忠,只是紧紧抱着尹礼,双眸红赤,嘶声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做?”
感觉到手上还染着尹礼的血,记得尹礼肩胛流出的血,还是他砍的。吴敦心中大悔,挥刀就向自己手臂砍去,尹礼已微弱道:“别……”
那声音虽弱,响在吴敦的耳边,有如雷霆轰鸣。
尹礼还没有死。
吴敦急道:“尹礼,你挺住,我找人……救你。”他见尹礼突然咳了声,一口口鲜血涌出来,忍不住泪盈眼眶,他已看出来,尹礼不行了。
尹礼涩然的笑,轻声道:“不……用……了……吴敦,严商……是……是……江东……”
吴敦顾不得惊凛,见止不住尹礼流血,悲声道:“我已杀了他。”
尹礼嘴角有丝淡淡的笑,“他……厉害……”
吴敦脑海中电光闪过,嘶声道:“你知道我的脾气,知道我肯定要拼命,知道我打不过他,所以你诈降骗取他的信任,然后帮我杀了他?我真蠢,你一心为我,我还砍了你一刀。”
他那一刻,恨不得死了算了。
他一直觉得尹礼不够义气,一直误解着尹礼。他心如刀绞,他后悔莫及,也痛恨自己,若他真的当尹礼是兄弟,绝不会砍下那么一刀!
“不怪……你。”尹礼眼中神采渐散,喃喃道:“我都不相信……自己……还有勇气,何况你呢?广陵城完了……”他突然紧握了吴敦的手,振作道:“吴敦,答应……我!”
“你让我做什么,你说。”吴敦泣下。
“去徐州……报信。找太史将军,找臧霸大哥和关将军……为我报仇!”尹礼自语道:“你要做到。”
吴敦已明白过来,尹礼实在太了解他。尹礼只怕他心中有愧,甚至会一死了之,这才让他做些事情。
见尹礼呼吸越来越微弱,吴敦泪流满面,只是道:“尹礼,我会做到,你信我!你……坚持住……”他蓦地发现自己很虚伪,可他这时候,还能说什么?
尹礼嘴唇动了动,低声道:“我们……我们……”他声音实在太低,吴敦把耳朵贴过去叫道:“你还要说什么?”吴敦只以为尹礼还有什么心事未了,早立下决心要为他做到。
尹礼低低的声音道:“我们……一直是……兄弟……对吗?”
“对,是!”吴敦不迭地回答,完全没有留意到大火熊熊,已卷到了身边。陡然觉得臂弯一沉,吴敦一颗心冷了下去。
尹礼的头已无力的垂下去,但嘴角还带着笑。
兄弟,我们一直是兄弟!
他笑着死的,是不是认为临死前,得到了这个承认,就已无悔无怨?
吴敦泪泣如雨。
他想嘶吼,想忏悔,想对尹礼说句对不起,但他已没有机会。
那纷纷的泪,落在满是血迹的脸上,混在一起,伤心如雪,满是寂寂。
陡然间,房顶已塌陷,一团火砸了下来,已将吴敦团团围住。不知何时,广陵城已陷入火海。
火光愈发的亮,燃了天空的雪。雪在烧,随风而泣,倾洒下一地伤心的泪水。
火蛇狂舞,融泪吞血。
广陵城厮杀声震天,吴敦却已冲出了广陵城。
他负伤十来处,但还没死,到处都是喧嚣、屠戮,那本是铜墙铁壁一般的广陵城,已变得千疮百孔。
傅士仁死了,傅聪一直没有出现。
华歆也没有出来指挥,广陵三十六城,群龙无首,乱做一团。
广陵完了。
吴敦脑海中掠过这个念头后,抢了一匹马,一路冲向北方。他都不知道怎么赶到的徐州,也不知道怎么见到的关羽。
见到关羽的那一刻,吴敦悲怆道:“关将军,广陵城失陷了,徐州有险。”
关羽眉毛一扬,江东军再攻广陵,让他着实也吃了一惊。曹孟德和吕奉先都没有攻克的徐州郡县,不想广陵城竟被孙策周瑜攻破了?
广陵城一失,徐州南方门户大开。
关羽思忖半晌,想着诸葛亮飞鸽传书的分析,猛地一掌击在案上!
“传令下去,将广陵众兵将集结回防,提防曹操趁机南下!“
吴敦听着关羽调兵遣将,神色木然,心中只是想,“尹礼让我报信关将军,再找臧大哥和太史将军。可臧大哥我又如何有脸去见,太史将军现在……又在哪里?”
马蹄急劲。军情若火,太史慈正在赶往徐州的途中。
已清晨,白霜侵,苍穹不见那爽朗的亮,天地间也是弥漫着难以驱逐的白,如愁云惨雾。
太史慈一颗心,比雪还要冷。广陵城被破,所有在广陵附近的徐州军,接到消息后,均要全力回去救援广陵城。
太史慈心急如火,赶路途中,还在想着一件事,自己送出的信鸽,自从第一封后,就发现陆续在道路上有鸽子的尸体,江东军中……看来也有善射之人能射下信鸽。若是消息无法传递,万一庐江不知道此处事变,兵力不足之下,怕是不仅广陵危险、徐州危险,就连这里的众将怕是都有危险!
前方有游骑禀告道:“太史将军,糜芳将军正领军在三十里外的大柳镇暂歇,知太史将军前来,请将军赶去汇合。”
太史慈微皱了下眉头,回头看了下身后略有疲惫的军士,点点头。心中暗想,糜芳也来援助广陵城,看来广陵还不算全部失陷,不知别的地方如何了。
广陵城为何被破?所有人心中都揣着这个疑惑,太史慈也不例外。
雪地行军,比平日更是艰难。太史慈带兵赶到大柳镇时,当下让手下全部休息,自己先去见糜芳。
中军帐内,糜芳神色肃然,见到太史慈进帐后,略有喜意道:“太史将军,你来了,很好。”糜芳早知太史慈勇猛,但以前一直无缘相见,眼下见太史慈龙行虎步,渊渟岳峙,心中暗叹,太史慈果然是个好汉。
太史慈进帐时看到帐中已聚了不少将领,校尉孙元、郎将万豪、监军黄德悉数在内。太史慈在广陵许久,倒也尽数认识这些人。
最让太史慈有些意外的是,孙观居然也在这里。孙观是臧霸的手下,以前一直与太史慈关系不错,他本是守在小沛,还在太史慈之军的西侧,如今孙观竟抢在太史慈之前到了大柳镇,倒让太史慈很是意外。
太史慈忍不住道:“孙观,你怎么这早就到了这里?”
孙观见了太史慈,也有些诧异,说道:“我在两天前接到广陵城失陷的消息,立即从城中抽调千人赶来支援。太史兄……你……”
太史慈眉头紧锁,半晌才道:“奇怪,我怎么是在一天前才收到的消息?没有理由你反倒早知道消息呀?”
孙观也在琢磨着这个问题,暗想太史慈说的不错,为何太史慈离徐州更近,反倒晚收到消息?
糜芳一旁道:“交兵之际,变数多多。我和孙校尉不是更早知道的消息?说不定……传信的人找太史将军你的时候,路上有波折吧。”
太史慈更是奇怪,不待多说,糜芳已道:“太史将军,你带了多少人马前来?”
太史慈回道:“我本是应命去庐江援助,所带兵马不多,只有不到两千。”
糜芳点点头道:“如今我们聚集五路兵马,已有万余兵马,声势大壮。”
众将都有分底气,眼露喜意。只有太史慈一旁道:“糜将军,我军有万余兵马,那眼下徐州军情如何?”
孙元一旁笑道:“我们救援速度极快,眼下徐州并无敌情。几个时辰前,关将军还有手谕送达,他在徐州彭城望眼欲穿的等待我们呢。不过关将军为防奸细趁机入城,让我等分队前进,每五十人一队赶赴徐州城。如今已派出三十多队了。”
太史慈诧异道:“关将军为何会有这种奇怪的命令。谁来传令的?传令的人呢?”他一连三问,孙元有些不悦道:“太史将军,你什么意思?这是关将军和华歆先生的联合命令,你要质疑吗?”
太史慈见糜芳脸上也有不悦之意,知道自己虽是将军,但质疑上司,乃用兵大忌。
见众人表情各异,太史慈并不退缩,毅然道:“糜将军、孙校尉,虽说救兵如救火,但绝非冒失轻进的借口。”
监军黄德一旁冷笑道:“太史将军,你是说糜、孙两位将军轻进呢,还是认为关将军和华先生冒失呢?”
太史慈昂然道:“黄监军,慈不过是就事论事。这数次传令,均有蹊跷。想江东军能破广陵城,实力不容忽视。这股兵力目前藏身何处,我等还一无所知,不能不防!眼下我军虽有万余兵力,但长途跋涉,兵力疲惫,若再分散行军,岂不让人各个击破?”他虽没有明说,但明显在质疑关羽传令的正确性。况且华歆此人,太史慈并不熟悉,若是陈登在此,他又怎会有此疑惑。
糜芳若有沉思,孙元却道:“但军令紧急,我等怎能不从?关将军若有怪罪的话,只怕谁都承担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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