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山倒海推 翼希色彩(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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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你还活着,嗯,可见没有打中要害。去叫军医来,给他治伤。”这一声突兀的怒喝叫王朴吃了一惊,循声就见担架上那血人撑起半个身子,一对死鱼眼直透灵窍,那泛寒的怒火之光引得他心悚,心里嘀咕这人命好硬,这都不死。

有斥候来报,敌军一员大将求见,自称蓟州守将左良玉,王朴淡淡一笑,回头对林昌兴说道:“此战得胜,我们便不是叛军,输了才是叛军。”

“大人说的是,左良玉要是活的够明白,就该拿出点诚意。”林昌兴似笑非笑道。

“嗯,林秀才所言极是,这一回我可是死了不少兵卒,还废了两门自行炮车,豪华炮车不该价比等重黄金吗,怎样也该狠狠敲他一笔。”王朴目露凶光,恶狠狠狞笑道。

“金银还在其次,我们还要官位,大同总兵这个位子非大人莫属。”林昌兴两眼放光道。

“能吗。”王朴听了这话,有些拿不准,崇祯是个不怕死的狠人,未必会向臣子服软。

一刻后,左良玉被带到王朴跟前,只见这位昔日不惑的老哥黑着脸,嘴角微微抽搐似乎念念有词,膝盖处犹有未净尘土。

“左兄,你这唱的是哪一出啊,小弟不过是来讨要欠饷,何故攻我,杀我的人。”王朴此刻就念着讹诈朝廷,借机从中捞取好处,便扮起黑脸,言语不饶,渐渐暴躁道:“今日我就破了蓟州城,明日再去京师讨要说法。”

“左良玉,我大人向来对你恩深义重,是你不义在先,我也不能为你求情了。”林昌兴心领神会,拟扮作红脸。

“哼哼哼嘿嘿嘿,你们要杀就杀,便是皱个眉,我老左下辈子就投胎认你为父。”左良玉红了眼,竟伸张与人玉石俱焚的气势来。

王朴和林昌兴面面相觑,皆不能理喻左良玉的怪话。感觉左良玉的神状有点不对,王朴向林昌兴连使眼色,他正唱黑脸,不好轻易收回硬话。

“哎呦,你还有气不成,我们哪里对不住你,你说,你说。”林昌兴也是机灵儿,顿时会意,不依不饶起来便有几分媳妇恼问夫郎的神韵。

“王朴老弟,我,我这会儿死定了。”左良玉心里悲苦,惨然一笑道。

“咋就要死了,只要你老左赔钱,我也不与你这混球儿一般见识。”王朴想着,瞧左良玉这生机绝灭的苦相,大约没有多少油水了。

“难道你有难言之隐,那就说出来啊。”林昌兴在一旁拱火道。

“说,哎,能说什么呢,我的几万大军,几万大军啊,一眨眼就没了,朝廷这都不杀我,难道还留我在牢里孵蛋吗。”

“那,那不是还有个老法子,给报个假捷。朝廷也是人,没有三头六臂,只要银子使到,大多数人,无怨无仇的就乐个佯为不知了。”王朴倒是急了,这一战打下来,要是没有人来付赔款,可就亏惨了。

“老弟,你不懂啊,京畿这片地方的权贵们怕什么,贼军无力攻破寨堡他们不怕,官军只祸害百姓他们不怕,他们最怕溃兵啊,兄弟,几万溃兵,很快,京畿就成人间地狱,谁来背这口锅呢,我啊,我啊,我就是天造地设的最合适的那口锅啊,想不到袁崇焕竟不孤,我老左来陪他,与其凌迟下场,我还不如死在当下。”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此刻一向以油滑示人的左良玉竟平添一份真性情,惹人怜悯。

“左将军多虑了吧,你是奉了皇命来埋伏小弟,吃了一场败仗而已,朝廷正值用人之际,多半昭狱中关个几年,等贼军势大就会想起你来,又把你放出来戴罪立功,怎知不可矣。”王朴自顾自说着暖心话,眼神疏散却漫不经心,他预知明末走势,对崇祯的刻薄为人看得通透,那是个绝世卖手下狂魔,恒之不粘锅。简而言之,左良玉此番闯下大祸,得罪京畿贵人无数,迟早天下汹汹皆言可杀,这等境地如何能指望不粘锅先生跳出来给左良玉作靠山,他要是有这份胸怀魄略,何至于二十余年后众叛亲离,自挂东南枝。

“能吗,王朴老弟,贼军扑不灭的对吧。”左良玉显然心已乱了,全然没有留意王朴方才拿生分话谓名,只叫他“左将军”,而非寻常“左兄”。

“嗯,贼军剿不尽。”王朴无比挞定的颔首道。

左良玉仿佛捞到了一缕生机,脸上呈现翼希色彩,那是淡淡的红。

望着左良玉的远去背影,那苦涩的佝偻,却又糅杂丝缕倔强的影子,王朴心中暗暗发誓,绝不落得和他一样的下场。

“大人觉得他还能活吗。”林昌兴迷惑问道,他憋见王朴那眼若含冰凌,以他对王朴的熟悉,此君绝无意给左良玉指明生路,但是皇帝能把五万蓟州守军尽托付给左良玉,似宠信之隆非比寻常,再凭此前的伪战功,怎么看都不至于被杀,正如王朴所谓,先关个几年,再放出来戴罪立功的处置,思来想去竟很有把握。

“不能活的。”王朴漠然道。

“属下愿闻道,知其详。”

“崇祯靠不住呀。”言罢,王朴猛然醒悟,此时崇祯的刻薄寡恩仍未彰显,故而左良玉以为他还能活,林昌兴也以为左良玉能活,世人皆以为能活是合理,被杀才是不合理,但崇祯不是一般人啊,他是亡国之君,不合理才是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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