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八章 女神的回报(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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贫民区,苦难之神伊尔玛特的神殿。

一名四十多岁、头顶毛发几乎已经全部掉光,看起来就如同五六十岁的中年男性祭祀,此刻正在跪在简陋的祭坛前,率领一众信徒进行虔诚的祈祷。

尽管剧毒与疾病女神塔洛娜的新教派快速扩张,在一定程度上抢走了不少原本属于伊尔玛特的信徒,甚至挤压了教会的生存空间,但他看上去却一点也不着急,更没有想要跟对方针锋相对竞争的意思。

因为苦难之神的教义本身就不鼓励争斗,而是希望所有人都能和平相处、互帮互助。

所以他的牧师和祭祀们也很少会跟其他神明的教会发生冲突,就算被欺负、打压往往也会选择默默忍受。

更何况,塔洛娜新教派的教义是让民众认识到剧毒与疾病的本质,避免让那些原本就不富裕的穷人生病或是中毒,等同于在减少这个世界上的苦难。

这简直跟伊尔玛特提倡的理念不谋而合。

于是乎,一种非常诡异的现象出现在了安姆各大城市穷人聚集的地方。

那就是塔洛娜的新教派快速扩张,不断侵蚀原本属于苦难之神信仰的基本盘。

可后者非但没有反击的意思,并且还摆出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与其和平相处。

双方教会成员平日里遇上,还会相互面带微笑的打招呼,完全看不出一丁点敌对的意思。

如果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两位神相互之间是盟友呢。

但实际上凡是有点宗教和神学常识的人都知道,伊尔玛特跟塔洛娜在长达千年的时间里都一直是水火不容的死对头。

凡是塔洛娜想要达成的目标,伊尔玛特都必然会不惜一切代价的阻止。

但是现在,他们之间的关系开始变得复杂且趋于缓和。

当然,神的思维方式显然不是普通凡人能够理解的。

因此这位祭祀也不敢妄自揣测,只单纯想要做好自己分内的工作,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穷人,给失去父母的孩子提供每天至少一顿热饭,以及一个可以遮风避雨的住所。

可这显然并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情。

尽管他已经从伯纳德商会和左思的法师塔接受了不少的捐赠,不过对于贫民区数量庞大的穷人数量仍旧杯水车薪。

关于这一点,看看这座依旧破败、贫穷的神殿,还有祭祀自己身上那件缝补了不知道多少次的麻布罩衣就能略窥一二。

即便是在手握数万金币巨款的情况下,他也没有想要拿出一个铜板装修一下神殿,又或是给自己买件像样的衣服、鞋子,而是精打细算把所有的钱都用在帮助那些真正需要帮助的穷人。

这也是为什么,左思在给伊尔玛特神殿捐赠的时候从来不犹豫,并且一出手就是上万金币。

只有他们才知道,贫民区内有那些家庭是真正需要帮助。

由于苦难之神并不强调复杂、庄严的仪式,而是讲究身体力行去实践教义,所以祈祷短短几分钟之后就结束了。

当祭祀从神龛前站起来的时候,一众信徒立马也跟着站起来,用无比渴望的眼神盯着外面架起来的几口大锅,不停的吞咽口水。

锅里煮的东西也非常简单,就是土豆、洋葱、卷心菜、大蒜、动物内脏和一些没有什么肉的骨头炖的热汤。

为了让汤看起来更浓于黏稠一些,里边还撒上了大量的面包渣和碎屑。

不管是骨头、内脏还是面包渣,无一例外都来自于左思在城门区开设的高级餐厅。

前者是厨房烹饪高级菜肴余下不要的部分,后者则是客人吃剩没有带走的面包干燥之后直接碾碎。

尽管在有钱人的眼中,这些东西根本毫无价值可言,都是可以随手丢弃的垃圾。

可对于贫民区失去劳动和工作能力的底层穷人来说却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至少要比垃圾堆、下水道里捡吃的,亦或是干脆去抓老鼠充饥,要干净卫生得多,无须担心吃完之后染上可怕的疾病。

看这些或是断手、或是断脚、或是瞎了聋了的残疾人,还有那些年纪太小根本没办法工作的孩子,祭祀脸上浮现出怜悯的表情,用尽可能温柔的声音开口说道:“开饭吧!来,别客气,我今天准备了足够的面包和热汤。”

“赞美仁慈的哭泣之神!是您给了我们继续活下去的勇气!”

只剩下一条手臂的中年男人举起手中的木碗大声喊了一嗓子,然后便迈步走到汤锅旁边,主动承担起了给其他人分发食物的职责。

其余人也没有出现争抢的现象,反倒是井然有序的排起了队。

其中儿童、老人和妇女排在队伍的最前边,而成年男性则非常自觉的站在后边。

一直到所有人都吃上了饭,独臂的中年男人这才把锅底剩下的汤倒进自己碗里,拿起一块硬邦邦的黑面包,单手捧到祭祀的面前:“荣耀者,您也吃一点吧。”

可祭祀却笑着摇了摇头拒绝道:“不,我不饿,你还是留着自己吃吧。”

“可您今天一天都没有进食,照这个样子下去会撑不住的。”独臂男人脸上浮现出强烈的担忧。

因为他知道,整个阿斯卡特拉除了苦难之神伊尔玛特的神殿,根本没有其他神明或者教会关心像自己一样既贫穷又残疾的废人。

假如眼前这位道德高尚的祭祀出现什么意外,又刚好没有第二个人来接替,身后这群完全靠救济活着的人就会活活饿死,变成一具具倒在路边无人理会的尸体。

安姆的商人虽然喜欢通过慈善捐助来体现自己的富有跟社会地位,可他们的钱一般都被那些占据闹市区,名为“乞丐”,实则是骗子、地痞、流氓的家伙拿走了。

这群人往往身强力壮、随身携带匕首之类的凶器,把持着贵族和富商经常路过的地段。

一旦有其他乞丐靠近,他们立刻就会上前威胁、恐吓、暴打、乃至杀人。

所以像贫民区内真正吃不饱、穿不暖的乞丐,反而没办法获得所谓的慈善捐款。

当然,贵族和富商们其实根本不在意自己的钱究竟捐给了谁。

只是单纯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来炫耀自己的富有,以及博得一个慷慨仁慈的名声。

就在祭祀还想要再一次拒绝的时候,突然发现那些原本正在吃东西的信徒,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停止了进食,纷纷站起身将自己碗里的汤匀出来一点倒进旁边另外一个空碗里。

没过一会儿功夫,这个碗里就装满了热汤。

一位瘸了腿的老妪小心翼翼将碗捧起送到祭祀的面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尊敬的荣耀者,苦难之神教导我们要勇于承担痛苦、忍受苦难、相互帮助。以前都是您在无私的帮助我们,现在请允许我们以自己的方式向您表达一点微不足道的敬意。吃吧,如果您不吃的话,我们这些人又怎么吃得下呢。”

“谢谢!”

祭司这一次没有拒绝,而是浮现出欣慰的笑容,接过汤碗与所有信徒一起蹲在简陋的神殿门口吃饭。

在他身体力行的感化下,这些残疾人和孩童虽然非常贫穷且饥饿,但却展现出了人性中最美好的一面。

哪怕他们一无所有,吃完这顿还不知道下一顿饭在什么地方,可仍旧愿意分享自己仅有的食物,在这个残酷的世界挣扎求生。

毫无疑问,这种不带有任何杂念的纯粹善举很快引起了伊尔玛特的注意。

只见神龛闪过一抹金色的光辉,祭祀突然惊讶的发现自己的牧师等级居然等级提高了,赶忙在内心之中向侍奉的神祇表达感激之情。

不过遗憾的是,苦难之神并未做出任何回应。

因为他此时此刻正站在不远处一栋砖石建筑的三楼天台,居高临下注视着整个贫民区,足足过了分钟才开口问道:“你觉得刚才那些人发自内心的善良行为如何?”

“嗯——怎么说呢,的确很令人感动,但我却并不喜欢。”左思直截了当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哦?为什么?”

伊尔玛特转过身露出了疑惑不解的神情。

左思微笑着解释道:“因为在我看来,像这种食物匮乏引发的问题,其实完全可以通过其他方式来解决。像这位祭祀宁愿自己饿肚子也要让别人吃饱,固然是一种非常高尚的举动,但却忽略了最重要、最关键的部分。”

伊尔玛特似乎明白了什么,立刻轻轻点了下头:“我明白了。相比起过程,你其实更看重的是改变、是结果、是答案。”

“没错!我从不否认无私、奉献和自我牺牲的伟大。

但光靠这些可没办法从根源上改变现有状况。

看看这位祭祀,他虽然在竭尽所能的帮助别人,可最终改变了什么吗?

不,他什么都没能改变,只是稍微延长了一点这些穷人的生命、减轻了一点他们正在承受的苦难。

一旦神殿的收入和来自外界的捐赠减少,这些残疾人、儿童中就必然会有人要因此而死去。

毕竟他们的命运从来都没有掌握在自己手中,而是掌握在别人手里。”

在说这番话的时候,左思语气里没有任何感情色彩,就仿佛在谈论一件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如果换成是你是这座神殿的祭祀,你会怎么做?”

伊尔玛特眼睛里闪过一丝好奇。

左思抬起手伸出了食指和中指:“两种方法。

第一,想办法给这些残疾人找一些力所能力的工作,最好是弄点钱建造一个酒馆、旅店或是小型作坊。

如此一来,他们不仅可以通过工作来赚取足以养活自己的薪水,同时还能为神殿增加一笔收入,以便去帮助更多的人。

简单来说就是放弃原本只付出不求回报的方式,把这些人组织起来创造价值。

虽然这种方法也没有从根源上解决问题,但至少比将命运完全交给别人来支配强得多。

第二种方法则是揭露贵族和富商们的贪婪、罪恶,挑起底层穷人的愤怒,彻底激化社会矛盾。

通过游行罢工等手段不断迫使商人和贵族阶级妥协让步,以此来吸引更多的底层民众加入。

与此同时,还要暗中发展一支军队,利用收买腐败的城市卫队来获得武器装备,并且做好与影贼公会正面冲突的准备。

在时机成熟的时候,直接掀起一次席卷整个阿斯卡特拉的暴动,推翻六人评议会的统治,建立一个以教会为核心的新市政议会。

最后重新分配土地和财富,让整个社会变得相对公平。

这才是真正从根源上解决了问题。”

“我真不敢相信,居然能从你这个安姆高层的嘴里听到这样的言论。”伊尔玛特明显吃了一惊,但很快又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唉——如果按照第二种方法从根源上解决问题,这座城市将血流成河,很多人都会因此而死去。”

左思耸了耸肩膀回应道:“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想要实行社会层面上的彻底变革,就必须推翻现有的既得利益统治集团。

而据我所知,没有任何一个既得利益团体会心甘情愿交出自己好不容易才获得的一切。

所以使用暴力几乎是通往成功必要的手段之一。

这也是我为什么强调,一个真正善良的好人很难成为一名优秀的统治者。

因为不管是什么决策,通常情况下都注定要牺牲一部分人的利益来满足另外一部分人的利益。

什么时候应该牺牲底层民众,什么时候应该牺牲贵族和商人,需要有一颗极度理智且经与算计的头脑才能做到。

另外,我之所以敢说这些,是因为我知道以您的性格跟理念,永远也不可能支持如此血腥暴力的社会变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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