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四十九回(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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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雪的故事很长,要从大串联说起。在那个红色的年代里,千雪跟大多数的青少年一样,沉浸在红色的海洋里。在海洋里不仅仅有温顺的小鱼小虾,她遇到了她命中的克星,一条大鲨鱼,一个意气风发、俊朗帅气的后生。后生自打见到她就跟她走得很近,她跟着后生坐上火车去京城,坐上汽车去串联,去批斗,去打砸抢。她没觉得那有什么不对的,只是一味盲目地崇拜,崇拜红色,崇拜后生,觉得他就是她的全部。鲨鱼就是鲨鱼,在他冠冕堂皇的话语中,她沦陷了,任由他胡作非为,胡天海地。有了一次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她彻底迷恋上了他。可她渐渐发现,后生还跟团队里的其它女子纠缠不清。她甚至亲眼目睹了他的无耻,旁敲侧击规劝了不少回。后生没咋在意,一如既往我行我素。她认真跟他谈了一次,拒绝了他的亲密行为。他第一次露出了鲨鱼的獠牙,面孔扭曲、面目狰狞往死里捶她,强上了她,然后提上裤子扬长而去。她心如死灰,彻底绝望了,趁着黑天,离开了队伍的驻地,消失在茫茫黑夜之中。

她觉得她逃离了魔掌,可以开始新的生活,却不晓得这只是噩梦的开始。回了老家没多久,他就找上门来,把她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拖上了大卡车,拖上了批斗台。一顶现行反革命的帽子戴到了她的头上,他连她的家人也没放过,窝藏现行反革命的帽子戴到了家人的头上。家里人开始批斗她,跟她断绝了关系。他一本正经板着脸严肃地说,这个现行反革命教育意义很大,走哪儿带上她,先批斗批斗,叫大家伙儿都看看她的丑恶嘴脸。

一到晚上,他时不时就来了。有人二十四小时看着,她自杀了好几回都没成功。他一开始还想叫她服软,回心转意,后来看见她一副油盐不进、死心塌地的样子,就放弃了。他叫来队伍里的男人当着他的面一个个上前办事儿,她只能任由他们施为,生不如死地挺着。他看得津津有味,乐此不疲。她恨不得扑上去,把他一口一口吃了,可那只是她的妄想。她彻底成了全队男人的女人,谁想上就上,什么时候想上就上。这支队伍迅速衰落了,一个个心思都在那点破事儿上,队里的女人无一幸免。

这支队伍的战斗力可想而知,一场火拼下来,死的死,伤的伤,逃得逃,队伍彻底散了。她辗转回到家里,家里人也不待见她。思来想去,她打定主意出走了,开始在各大城市流浪,什么活儿都干过,什么苦都吃过。

噩梦就是噩梦,他跟她不期而遇了。东躲西藏的他竟然没被抓进去判刑吃牢饭,还在世上游荡逍遥。武斗给他留下的教训也是惨痛的,一条刀疤从左边额头划过鼻梁直到右嘴角,那张俊朗的脸彻彻底底毁容了。他那颗恶毒的心彻头彻尾发狂变态了。他生冷不忌,男女通吃,什么事儿都敢想,什么事儿都敢做。亡命之徒连命都别在了裤腰带上,还有什么可畏惧的。

她害怕了,屈服了,开始虚与委蛇,只求活下去。可好景不长,她得了病,咋看也看不好。他又不理会她了,时不时看她不顺眼就打她一顿,赶她走,叫她滚蛋。她又一次绝望了,独自一个人踏上了寻医问药的路,终于在这个风雪交加的季节,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遇到了女人。

女人断断续续听了千雪的故事,就劝她留在镇北:“不要再回去了,家里容不下你,大地方又容易出事儿。你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在医院打杂,另一个是去农场务农。”千雪说:“我去农场务农吧,医院人多眼杂,不太适合。”女人跟男人打了个招呼,就叫他把千雪带去农场安顿下来,只说是来投亲的表妹。男人心领神会,没多问,就把她带到农场安顿下来。

小王私下里跟男人说:“哥,你甚时候有个这么栓整的表妹,领到咱农场没问题吗,不怕姐吃了你。”男人一本正经说:“跟月月说过了,我这个妹子身世很惨,你在农场多照应着点儿。她就住在我家那小院,你可不要打甚歪主意,你可是有婆姨娃娃的人了。”小王胸脯拍得山响说:“哥,你放心,兔子不吃窝边草,我能把住。”男人搂着他揶揄地说:“信你个鬼,我这表妹可是经过大风大浪的,可不好惹,小心些。”小王装作发抖的样子说:“我好怕哦。”男人捶了一下他,自个儿先笑了。

千雪在农场安顿下来,有月大夫、强老师担保,成了农场的临时工。老黑听男人的话,叫她去喂猪,浑身洗不干净的臭味,挡住了不少闲言碎语、唇枪舌剑,也挡住了许多男人不怀好意、如刀似剑、赤裸裸的目光,不少后生翻院墙、串门子的脚步。千雪很聪明,起早贪黑,早出晚归,农场里的人大白天几乎见不到她的人影,黑天打洞的晚上也看不清楚她长啥样。女人隔三差五就过来看看她,跟她吃顿饭,睡个觉,陪她拉拉话。

重活都叫小王包揽了,小王还乐此不疲:“谁叫咱是开车长腿的呢,干甚都方便。再说强子哥说下的事情,再难也要不折不扣办妥当。”婆姨不是没嚼舌根,小王只是不理会,任她说道数落,只是自顾自抽烟、喝酒、吃饭,就是不吭气。时间长了,小王婆姨看男人好象跟千雪没一腿,也就歇心打凉,不再唠叨这事儿了。

信子自打重回故乡,在镇北呆了一段时间,也不怕冷,每年春节基本上都在镇北过,过完十五看完热闹才走,临走还要带上一大家子去外面四处逛逛。乔兰跟强子就象巡游一样,一年一个地方往过转,转遍了刘家海外置办的家业,乐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夸大小子有出息。

榆生跟乔兰商量:“咱在镇北开个分公司,出口些镇北的特产赚点外汇。由公司出资成立个慈善基金会,在镇北建些公益性的医院、学校、图书馆啥的,给老家做点事儿。也好发挥点余热,带着那帮老伙计再次创创业。这事跟信子说了,他也很支持。他说为家乡做点事儿挺好,也花不了几个钱。香港做慈善的人多了去了,过去一贯低调,不愿意出风头。如今有了靠头,有了由头,心安了不少,咱也放开些。况且如今家大业大,想低调也低调不起来。信子给家乡的这些公益产业起了个名字叫星海,镇北太小、太穷、太偏僻了,他的前方是星辰大海。”乔兰没甚意见:“你们看着办就好,我年纪大了,就想多跟家里人多拉拉话儿,有空多出去走走。”

信子在家空闲的时候,无意中写了一幅字:“孤雁南飞秋风凉,咫尺天涯独彷徨,风吹稻花香万里,我心安处是故乡。”男人觉得挺好,就叫人裱好挂在家里。后来公家人来了,看到信子写的这幅字,说这是海外游子的一片赤子之心,挂在家里可惜了,还是挂在“星海图书馆”,叫家乡的人都能够瞅见更妥当。乔兰觉得没甚关系,就叫榆生做了个玻璃相框,把这幅字挂在了图书馆里。

信子跟榆生带领的回乡探亲团一拨又一拨向镇北而来,顺道来回的路上,去上海、广州、深圳游逛,看有甚投资的机会。信子跑了几回来,就有了些想法,开了一次董事会,议定了几项事情,最后他一锤定音:“未来十年,一是在镇北投资公益事业,建图书馆、医院、学校,取得公家支持跟最惠待遇,跟镇北的高等学校合作,成立专业技工学校,培养后辈人才。二是在镇北投资旅游跟大农业,重建金鸡滩农业区跟大海子旅游区,收购羊肉、羊皮、羊毛、羊绒等羊产品,建立金鸡滩冷水渔场,山羊基地、奶牛基地、绵羊牧场,成立金鸡滩农业发展公司跟大海子旅游开发公司。三是跟香港福茂集团公司的上游供应商合作,在上海、广州、深圳建厂,重点建毛纺、棉纺、玩具、皮具生产基地,普通工人优先从镇北召工,技术工人优先从上海召工。在上海、镇北设办事处,上海由年轻人负责组建,我亲自负责,镇北由老一辈负责组建,榆生叔亲自负责。四是集团总部成立对外投资部,聘请资深专业人士研究投资策略,规划投资前景,条件成熟,成立投资公司,进军金融领域。初步先把框架搭起来,慢慢往里填充实质业务。争取三年初具雏形,五年走上正轨,十年树品牌、上规模、成气候,打响咱福茂实业的名声。”

会后,集团总部的人各负其责,招兵买马,各路出击,迅速进军大陆市场。信子跟姐夫说:“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干一直是我秉持的原则。定下来大框架,我只管监督,只管挑毛病,当个甩手掌柜就好。话说回来,其实这样本就是正理儿。如今乔、刘两家的新一代已经成长起来,人才济济,识人善任才是我需要干的事情。完善的公司治理结构,能者上、平者让、庸者下、劣者退才是正道。原本公司就是核心员工持股制,再加上企业年金等配套激励措施,以及家族式管理体系,这些年集团并没有出现什么大的偏差。市场大的很,世界大的很,谁嫌公司池子小施展不开,独立、合资、创业都可以,来去自由。只有出卖公司利益的叛徒是做不成的,谁做那就是嫌自个儿命太长,公司可以分分钟就叫他消失得无影无踪、无声无息。没有人不晓得这个道理,公司的老根虽说在镇北,新根如今可是在香港啊。运作了这么多年,大家伙儿还是很有默契的。”

几年过后,公司改制了,小王成了男人的专职司机,千雪成了旅游推广的业务员。三十出头的她扎刷起来还是那么赢人,吸引了无数男人的目光。如今世道变了,女人也不怕千雪抛头露面了,只是调侃男人不要见色起意,老兔子啃了窝边的嫩草。男人说“你还是托人给她介绍介绍对象,尽早把她嫁了吧。千雪如今是咱旅游公司的招牌,许多生活还要她干呢,成个家才能在咱这儿稳定下来。不然她哪一天要被哪个男人勾走了,不干了,就是咱的损失不是。”

女人跟千雪好好谈了谈,千雪搂着女人说:“姐,这事儿你就不要操心了。我的事情你也晓得,娃娃是生不成了,男人我也不想要,成家做什么。我就要一个人过,老了你家娃娃会不管我,不给我养老吗。你且放心,我不会勾搭你家老王的,我还会看着他,不叫他走上邪路。”女人亲了她一下说:“你说甚呢,我家老王你尽管用,我绝对没意见。只要你能搞定他,我就叫他赶紧滚蛋,给你腾地方。你由性儿折腾他,外面有多少好后生等着我呢,我还想叫他赶紧挪地方呢。”千雪揶揄地说:“姐,你就嘴硬吧,你家老王可是你的心头肉,谁敢凑上去吃口、喝口,一准就要倒大霉,不脱层皮才有鬼了,绝对没个好。”女人甜蜜地说:“就你会说,说实话。我还真不相信我家老王有甚坏心思,可如今世道变化多快,今儿个咋能晓得明儿个的事情吗。人家现在不是说了吗,男人有钱就变坏,女人变坏就有钱吗。”千雪说:“说是这么说,也要因人而异。我看你家老王是个好男人,也不晓得你咋找见的。”女人说:“这得慢慢拉,来,今儿个说高兴了,咱姐妹俩也喝口、吃口好的。走,去城里头乐呵乐呵。”两人坐上小王的车进了城,小王回了自个儿家,两个女人去二楼餐厅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吃了碗地道的拼三鲜,又叫了些凉菜,喝点儿小酒。女人跟她绘声绘色画了一幅她跟男人相识、相知的长卷,千雪说:“你们那会儿也挺苦的,我还想着就我一个人命苦呢。”女人跟她碰了一杯说:“那会儿有几个人没经历过生死考验,活下来就不错了。你就知足吧,镇北是你永远的家,我就是你亲姐,老王就是你亲姐夫。你晓得不,咱镇北有四大香美,羊的脊骨,鸡的腿,天明的瞌睡,小姨子的嘴。你要一个人寂寞难耐,绝对不要强忍着,你姐夫就借给你用一用,用完了洗洗还给我就行。你可不敢跟老王说这话是我说的,不然他绝饶不了我。”千雪嘿嘿一笑说:“只要你不介意,我今儿晚上就去敲他的门。”女人把手一挥大度地说:“去吧,他的门今夜为你敞开,我绝对不挡你的路,离得远远的,全当没看见。”男人要是听见两个女人在一搭讨论商量如何把他放秤上称斤量做生意买卖,估计能七窍生烟,气得昏死过去。

女人间的话题就是这么大胆,这么赤裸,这么百无禁忌。两个女人吃好、喝好、拉好,又去歌厅唱了会儿歌才回了大院。男人在金鸡滩没回来,两个女人就搂着睡在了一个被窝里,继续她们永远也拉不完的悄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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