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回(2 / 2)
她突然看见一团亮光,定神一看,有一堆篝火在不远处升起。她心里一阵激动,一阵火热,迫不及待地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跑向篝火。篝火旁有一块平整的大石头,她一屁股坐了上去,感觉这一刻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最开心最幸福的时刻。该你了,小月月。”
女子白了后生一眼说:“女子坐在篝火旁一声也不吭,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跳动的火苗出神,她想了很多很多,想了很久很久,过去的种种事情过电影一样,在眼前过了一遍。她一会儿无声地哭泣,泪珠在火光的映照下一颗接着一颗滚过脸颊,掉在了地上。她一整夜都没闭眼睛,快天亮的时候,实在太困了,才一声不吭,又回到悬崖根上靠着,缩成一团睡着了。该你了,小强子。”
后生定定地看着女子,语气深沉地开口,嗓音低沉而带有磁性地说:“中午时分,女子才醒过来,闭着眼睛想舒舒服服伸个懒腰,发觉身上盖着件衣裳,睁开眼睛一看,好象是后生的外衣,破破烂烂跟块烂布片似的,还散发着股说不清楚、道不明白、难闻刺鼻的味道。女子想一把把衣裳丢出去,又把手缩回来,唉,算了算了,不晓得牛年马月才能出去,咋说也算有个盖上的,洗洗就好。
她在水潭里把衣裳用力揉搓干净,铺在大石头上晾晒。她朝四周看了看,又听了听,没有一个人影子,连个鬼影子也没瞅见一个,没有一丝响动,连个苍蝇的嗡嗡声都没听见。她失望地坐在大石头上晒太阳。
天黑的时候,后生背着一捆柴禾回来了。他一声不吭,只是放下肩上扛着的柴禾,从裤子口袋里掏出几个小果子,放在一旁的小石头上,就转身走了。该你了,小月月。”
女子嘿嘿一笑说:“后生天黑的时候回来了,肩上又扛着捆柴禾。他把柴禾放下,静静地坐在大石头上休息,一声也不吭。女子偷偷地看着后生,朦朦胧胧的夜色中,后生显得很忧郁,有一种说不出什么的味道。这味道叫女子心里一阵一阵发酸,他是个咋样的人呢,为甚这么忧伤,是因为困在这儿出不去了吗,是因为恨我推他下来害了他吗,是因为他爹被公家枪毙了吗,是因为解放了再当不成大少爷了吗。他心里倒究想些什么呢。该你了,坏东西。”
后生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生生的牙齿:“后生静静地坐了很久很久才长出了一口气,用火柴点燃手中的一捧细绒草,小心翼翼放在地上摆放好的小柴禾底下,俯下身子细声慢气地吹着火苗,生怕吹灭了小火苗,又怕烧得过快,点不燃小柴禾。小柴禾点燃了,烧得越来越旺,不一会儿,大柴禾也烧了起来,冒起了青烟,轻飘飘地向天上飘荡而去。女子望着袅袅的青烟,思绪又飘向了眼前这个哑巴一样的后生。该你了,小坏蛋。”
女子握了握后生的手,深情地说:“天渐渐黑了,女子吃着手中能酸掉牙的青涩果子,象吃着这世界上最香甜、最软糯的蛋糕,甜到了心里,软到了心里。她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从前有一对相依为命的父女,父亲很穷,可他很疼爱闺女,捉金当宝一样养着。家里有好吃的,紧着女子吃,家里有一点儿钱,就是只能买一根红头绳,也要买回来逗女子开心。两个人过得虽说穷困,日子还过得下去。可灾难还是无声无息降临了,连续三年,干旱无雨,为了女子活下去,老父向地主借了又借。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地主上门来要利钱。父亲说只有这些,剩下的年景好了慢慢还。地主说,如今大家伙儿都活得不易,要实在还不起,叫闺女到家里当个使唤丫头也能赚些钱,不比在家里强吗。父亲万般无奈,只好应承下来,把闺女送到地主家做丫头,做茶打饭,清扫庭院,洗洗涮涮。女子很争气,在地主家谨小慎微、起早贪黑干生活,一直没出什么岔子。有一天,家里来了个当兵的亲戚,吹了半天牛,喝了一晚上酒。不晓得咋回事儿,半夜女子起夜,被那人捂住嘴拖进了墙根的竹林。女子咬牙切齿一狠心,在当兵的胳膊上狠狠咬了一口,一溜烟跑出了后门,也不敢回家,跑进山里躲了起来,准备等当兵的过几天走了,就说自己在山上去玩,不小心迷路了,咋都走不出来,好不容易迷迷糊糊、误打误撞才找回来。过了好几天,女子深更半夜摸回了村子,准备先回家看看,一进门就吓了一跳,父亲吊在了房梁上。她壮着胆子摸了摸父亲的光脚,凉透了。她赶紧敲开邻居家的门,嚎哇哭叫着拉了邻居大叔就往家走。大叔一头雾水进了门,一看就傻眼了。他赶紧把人放下来,用手在鼻孔一试,用手一摸,人早凉透了,估计死了有好一阵了。大叔说,闺女,这家你呆不成了,你爹一定是被催债还不上,东家说要把你卖了顶债,逼得没办法,寻了短见。你赶紧逃吧,不然你爹就白死了,你也逃不过被卖进窑子,千人骑、万人压,一辈子侍应人受苦遭罪的命。女子一听大叔说得有理,给他磕了个头,又跑进山里躲了起来。该你了,坏蛋强。”
后生凑到女子跟前搂住她说:“后生还是一声没吭,自顾自靠着大石头,依偎在篝火旁睡着了。女子睡不着,过去把洗干净的衣裳披在后生身上,坐在大石头上发呆。其实她也渐渐明白她爹可能不是东家逼死的,可那又如何,那个当兵的本来就是他家亲戚,娘早死了,爹如今又被逼无奈上吊了,都是东家害的。地主家能有好人吗,肯定是一窝黑心、黑肺、黑肝花、黑心肠的坏怂货,那个成天趾高气昂、衣冠楚楚的大少爷一看就不是甚好人,一定是只披着羊皮的狼,披着人皮的禽兽。他就该死,该下地狱,该跪地求饶,痛哭流涕。他咋能活着,还活得那么滋润,好象没事儿人一样。他不得跟自己说叨说叼吗,他不得为他一家子的罪恶赎罪吗。可他如今咋看咋不象个坏人,坏事做尽恶贯满盈的坏蛋呀。女子觉得有些冷,在篝火上添了些柴禾。看着火光映照下后生那张略显忧郁、略显苍白、略显疲惫的俊俏脸庞,她心里跟针扎一样心疼,他心里有多苦呀,这人一看心地就不坏,他又做错了什么,害过什么人。再说,他爹究竟害过什么人,害死什么人。别看批斗会上人人说得义愤填膺,如今想想也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最大的罪状就是要拿我抵债,逼死了爹爹。我从来没被抵债呀,使唤丫头也是自由身,啥时候签过卖身契了,我咋不晓得,爹爹肯定也不会签的。我不在村子的时候,倒究发生了甚事。我一问,村子里的人都躲躲闪闪,支支吾吾,语焉不详,难道他们都在骗我吗。东家死了,他们有甚好处呢。嗯,是有些好处的,东家的家业可不就都是大家伙儿的了吗,记得我也分了一头牛,两亩水田,一处小院子,还有不少衣物家具。人人都说那是我应得的,真的是我应得的吗,这不是不义之财,发死人财吗。呸呸呸,地主家没一个好东西,他们家的钱才是不义之财,他们家发得才是死人财。不想了,不想了。她不知不觉挪到了后生跟前,靠在后生身上睡着了。梦中,她跟后生手拉着手在云天上奔跑,奔跑,向着太阳升起的地方,那里没有怨恨,没有算计,没有黑暗。该你了,小宝贝。”
女子在后生怀里扭了扭身子,磨蹭了两下说:“天亮了,可天阴沉沉的。不一会儿可就要下起大雨了,大雨眼看就会把自个儿跟女子都淋湿了,如果浑身上下湿漉漉的,荒山野岭的,那可咋办呀。后生喃喃自语,其实他早醒了,可发现女子躺在他身旁,依偎着他,脑袋靠在他的胸膛上,手还搂着他的腰腹。他一动也不敢动,任由女子抱着、靠着,生怕一动女子就醒了。他瞅着天下雨了,就把女子慢慢放平,跪着小心翼翼抱起来,寻找可以避雨的地方,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处悬崖底下凹进去的地方。他把女子小心翼翼放在地上,让她靠在峭壁上,赶紧冒雨去寻找另一块可以避雨的地方,好一会儿才找到另一处凹进去的地方。他躲在那里瑟瑟发抖,心里忧心着女子的安危,全然忘记他自个儿如今浑身上下湿透了。雨下了大半天才停歇,好不容易等雨停了出太阳了,他准备再去找些柴禾烤烤,刚想往起站,头晕沉沉的,脚一滑就跌倒在地上昏了过去。等他醒来的时候,已到了第二天中午。该你了,坏怂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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