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1 / 1)
瞅着世事一天比一天乱,女人也想清楚、弄明白了:“如今世事难料,但求自保。两耳不闻世间事,关门闭户,好好过自个儿的小日子,才是正理。”女人跟男人说:“林子,好好想想,咋样才能不显山不露水,牢固自家的根基。哥哥们弄了个庄子,咱也把金鸡滩重建了,可我总觉得还不够牢实。你在潼关、上海呆了那么长时间,人家那些大户人家是咋弄的吗。”男人说:“让我好好想想,办法挺多的。就是需要花不少钱,得跟爹娘好好商量商量。”女人在男人脸上亲了一口:“我家林子最能行了,你先谋划谋划。”男人用了几天时间想了三条:“一来尽量在庄子高处建个小围子,围墙夯土包砖,遇上事儿都跑那里躲着。围子里有粮囤,有地窖,有窑洞,土砌砖包。一层一层慢慢建,需要几层看局势,先小后扩。二来把青壮叫一搭,轮着值守、巡逻、训练,机灵的哨探,精细的值守,实诚的护庄。三来弄些长枪,最好有一挺机关枪,人人学打枪,家家户户都配枪,如果有门小炮就更好了。”他叫女人看过写的东西,女人想了想,添加了些想法。两人跟爹娘好好商量了几天,定下来开始着手此事。女人回家跟五哥说了,哥哥们商量了几天也定下来一齐干。半年下来,两家就建好了围子。男人专门跑了一趟西安,找景星帮忙弄了些枪支弹药。女人也不晓得景星咋弄的,没过多久就叫人悄悄送来了一批。来人说:“慢慢来,交付一批,结清一批的银钱,当面钱货两清。”交接地点,两家就选在了乔家庄,男人觉得挺好:“那都是自家人,不怕出岔子。”一年多下来,两家都顺畅运转起来。五哥觉得不错:“这几年又迁移了不少人到庄子,再扩建一层,这下更牢实些。”
抗战结束了,举国欢腾,兴奋的跟过年似的。刘老爷子赶紧叫榆生去上海重操旧业。榆生说:“好多熟人都跑香港去了,我觉得上海要恢复还得一阵子。咱不如到香港去,生意买卖能更好做些。”刘老爷子叫来大小子跟儿媳妇商量事儿,已经四五岁小大人似的信子也像个跟屁虫相跟着进来。一家人商量来商量去,也没个准主意。女人说:“不如尽早动身。两边都瞅瞅,看哪儿能成。”刘老爷子下了决心,叫男人跟榆生带上二蛋几个伙计赶紧跑一趟:“带些贵重值钱的财货去铺摊子,带上几把枪防身,快去快回。”信子闹着说他也要去,说得有条有理。刘老爷子没办法,心中一动说:“那就叫你娘也跟着,一路上好照应。”
信子拾掇行李,准备远行。他拿了布老虎,写画的本子,家里人的照片,收集的小东小西。信子晓得自个儿喜欢新鲜的事儿,吃眼生的东西,尝没喝过的水水,穿没见过的衣裳,见不一样的的人,念不一样的书,听不一样的故事,看不一样的风景,耍不一样的烟火。他的心很大,他听说爹打小就跟着爷爷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学问好。他也想到处走走看看,好好看着外面的世界,过过不一样的生活。他香甜的睡着了,一点也不为出远门担心什么。
月月晓得信子要跟爹娘出门,就问女人:“娘,信子跟你们去干什么,我可以去吗。”女人说:“信子要去那儿念书,你如今在学堂里念得好好的,去干什么。乖乖在家里陪爷爷奶奶,爹娘跟信子走了,你要替爹娘多照应他们。义子还小,也得你照应。我们去看着,把那边的生意买卖安顿好,尽快赶回来。”月月歪着小脑袋想了想说:“行吧,家里我照应着,你俩跟信子尽快回来,我会想你们的。”
一行人穿州过县,一路马不停蹄顺风顺水跑去了香港。到了香港,两口子才晓得榆生说得没错,沦陷的痕迹一天天消散,市面已经开始一天天繁荣起来。众人打问了一天,就联系上了熟人。男人又打问了一圈,相熟的人都说香港比上海恢复的快:“上海当初快被打烂了,香港的英国人没咋抵抗,战火损毁不大。虽说这几年日子过得也苦,但比起上海还是好多了。况且如今英国人回来了,大陆又打了起来,局势也不明朗。”一行人盘算了几天,信子说:“我要在这念书,不想回去了。”男人觉得也不是不行,就想叫女人留下照应大小子。女人沉思半晌说:“你留下,我回去,家里还有一大家子人呢。”男人思来想去说:“信子,你跟着榆生、槐花姨咋样,爹娘先回去看看,回来再照应你行不。”信子老气横秋的说:“别烦了,你俩都回去吧。家里有爷爷奶奶,还有姐姐跟小义。我能照应好自个儿,不用你们操心。早点儿回来就行,说不定我呆几天觉着没意思,下次你们来把我接回去也行。”两口子面面相觑,不晓得咋回应。男人去联系了报界的熟人,打问到一家有熟人任教的小学堂,瞅着条件不错,就带着信子跟婆姨去了一趟。这个相熟的人叫赵安民,见到信子,他一眼就喜欢上了信子这个早慧的小男娃,一心想收到学堂亲自教导。男人晓得安民的学识人品,回家跟婆姨说:“以前在上海报业共过事,人好,学问也好。学堂周边生意买卖也挺红火的。”他下定决心叫娃娃留下来,就在这一带瞅了个好地方,准备铺个摊子做生意买卖。回到住的地方,他跟榆生、伙计们商量好,就分头打问安家的地方。榆生叫了几个相熟的朋友,一块儿去瞅地方。一家三口带着二蛋,上街仔细了解市面上的情况,顺道逛逛,买些货物带回去。几天下来,安顿的地方寻着了。男人跟婆姨说:“前店后院,离学堂近,治安也不错。”女人想了想说:“能行。”他叫上榆生跟卖家签好地契,用金条付了款。大家伙儿就着手打扫庭院、屋子,置办家具,搬家入住。二三个月下来,一切就基本停当了,生意买卖也做了起来。街上车水马龙,男人瞅着生意买卖还行。两口子千安万顿好大小子,叫榆生两口子看好娃娃:“出来时间不短了,家里人都等着急了,我准备赶紧回去,也尽快来下一趟。”男人当时咋也没想到这一去就是永别,再也无法与信子相见。
两口子带着二蛋跟两个伙计乘船往回走,大件货物都托运到西安,小件贵重的随人走,小半个月就回到镇北。中途,两口子顺道还去上海瞅了瞅。女人说:“这事办得没错,香港确实比上海好些。”他俩去西安提上货,雇车往回运,一路上还算顺当。
一伙人回到镇北。月月问女人:“信子咋没回来,他不想爷爷奶奶跟我和小义吗。”女人说:“信子坚持要在那儿念书,他说那儿能学到更多更好的东西。”月月说:“那下次去,能带我一搭去吗,我也想出去看看。”女人说:“行,到时候爹娘带着你。”月月问:“信子在那儿过得好吗。”女人说:“好,信子喜欢那儿。有个先生特别喜欢他,就象李先生喜欢你一样。你跟义子这段时间乖不乖,爷爷奶奶好吗。”月月说:“小义跟我挺好的,就是小义挺怪的,跟他说话老是心不在焉的,只顾着自己玩。爷爷奶奶一天愁眉苦脸的,身子也不好,没啥胃口,吃不进去东西。娘,你说我长大当个大夫咋样。”女人说:“义子还小,正是贪玩的时候。他打小就是个闷葫芦,不象你跟信子,就爱跟人拉话,都快成话痨了。爷爷奶奶眼瞅着一天不如一天,有空多陪陪他们,他们从小就疼你这个开心果。你想干什么就去干什么,当个大夫挺好的,往后家里有人病了,就不用找大夫了,找月月大夫就能行。”月月嘟着嘴说:“又笑话我,我去念书了。快点做饭吧,我跟小义都饿了。”女人说:“小馋猫,想吃点儿什么。”月月想了想说:“抿节儿吧,又快又好吃。稀活些,爷爷奶奶也能多吃点儿。”女人说:“能行。”
听说信子跟榆生去了香港,大哥大嫂都没提一句,刘瑞气得牙根痒痒。他思前想后,盘算了好几天,准备打发柱子跟虎子去香港继续对着干,找他大哥大嫂的麻烦:“他们一家子痛快了,我就蛮不痛快。”这么多年下来,找大院的麻烦,早就成了刘瑞的人生目标,存在的意义。一天不找大哥点儿麻烦,他就浑身不得劲,难受得不行。他就象一条隐伏在荒野草丛中的毒蛇,时刻准备咬上一口,出口气,顺带吃些肉:“弄死最好,弄不死也要恶心死人,叫他们不得好活,过上安生日子。”
虎子全部的心思都在为爹娘报仇雪恨这件事儿上,可慢慢的,他也听了爹娘不少各样版本的故事,真假难辨。也许是先入为主,也许是柱子对他是真心的好,也许他对死去爹娘有种美好的想象,说起来,谁又会真正相信自己的爹娘是十恶不赦的坏人呢。他一真相信他听到的第一个故事就是真相,深信不疑。
他有一次不晓得咋打问到刘瑞是刘家的后生,准备在僻静处解决了他,出口气。幸亏刘瑞机警,没被他一击而杀。刘瑞赶紧往回跑,柱子刚跟他分手,离他不远,瞅见他被虎子追杀,及时抱住虎子,劝解虎子:“听听瑞子的苦难辛酸,他跟薛刘两家不是一路人。”三人到东山小院喝了顿酒,刘瑞跟虎子声泪俱下,声情并茂讲了个故事:“这事发生在一个百年大家族,大哥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二弟被百般轻视过一生。从小到大不受人待见的二小子,受尽了大哥的欺凌。大哥生怕他长大成人,分了他的家业,处处刁难于他。爹更是偏心眼子,纵容大小子欺凌二小子,把他当奴娃子使唤。他想念书,家里不让;他想做生意买卖,家里不让;他瞅上的女子,家里不让。他常想死了算了,时时羞辱不欲生,百般刁难何太急。爹见不得他,竟然把他打发到乡下种地,任其自生自灭。就这样,大哥还是不肯放过他,勾结马匪洗了庄子,一心想除灭了他。幸亏他福大命大造化大,才幸免于难。他从此立下大宏愿,警要与刘家绝裂到底,不死不休。大哥如今也不放过他,瞅着机会就调戏弟媳。他心疼家里丫头活受罪,好心疼爱一下。大哥就强上了丫头,逼得丫头投河自尽,如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大哥的恶行车载斗量,大哥的无耻罄竹难书。这个故事里的二弟就是小弟我,大哥,这些年我过得甚怂日子,生不如死啊。”
故事七分真,三分假,讲得苦大仇深,荡气回肠,闻者落泪。虎子人很实诚,心里哪来的这些弯弯绕,两下就被刘瑞绕进去了。两人冰释前嫌,重归于好。柱子说:“这些年咱花的这些钱都是瑞哥给的,就是我这条命,也是瑞哥救的。”虎子当场被带沟里去了,深信不疑柱子有甚瞎心的他,选择相信了刘瑞的苦情大戏,感动得连说自个儿不省事,不识好人心。三人当场跪在关二爷面前,结拜了异姓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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