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1 / 2)
小两口回去就开始着手这件事儿,男娃跟三姐说,叫她多收些羊羔皮,又叫狗子跟自己出去转了几天。他瞅好个院子,招了些针线活好的婆姨女子。女子跟婆婆商量,从绣坊里抽了几个精细能干的,小作坊就开张了。立夏一个多月后,第一批货发往上海的时候,男娃顺带给榆生捎了封信,叫他寄些适合做坎肩的好料子,好扣子,各色线轱辘,能弄一台手摇缝纫机来就更好了。
秋天的时候,榆生来信说:“坎肩卖得不错,现在节气不对。赶冬天下雪之前,多弄些到上海,肯定买的人更多,能卖个好价钱。他打问了,买卖错不了,好几个商行都要定货。洋人出海穿上能挡风抗湿,本地后生冬天也喜欢穿这东西,轻软紧身又保暖。就是硝制得要软活一些,尽量轻薄,不要过于厚实。最新的料子跟成衣样子,也一并发回去了,照着仿制就行。缝纫机弄了几台,都捎回去了,咋用也写在纸上了。跟卖货的商行商量好,专门雇了个懂行的,打发他专程跑一趟镇北,给咱安装好,教会咱人咋用。好好招呼好人家,尽量多掏点儿东西出来,人家去一趟不容易。”
接到榆生发来的货跟来信,一家人都觉得这是一桩好买卖,干劲十足。刘老爷子出去转了几天,在城里头就近买了个有人出手的三进大院子。女子跟婆婆又托人雇了些人手,赶工做坎肩,准备秋末起运,好初冬大量面市。
手摇缝纫机不难用,一个男娃摇,一个女人缝,两人配合着很好用。从上海来的人真懂行,女子好吃好喝好招待,那人也不藏私,亲自手把手教照女人们,没几天就熟悉了。女子跟小莲也上手学了学,感觉又快又齐整,比手工缝的出活,针脚还匀称,衣裳不皱巴抽抽。女子喜欢上了这洋玩意儿,觉得摆弄这东西,比针线活好耍多了。
第二批货发到上海后,腊月时节,榆生就来信说:“卖完了,赚了不老少。货还是太少,来年多做些。这坎肩又轻柔又保暖,在上海卖火了。”
小作坊就这样开始正常运转,花样不断翻新,男男女女穿得都有。几年下来,就有了些工厂的雏形,一家人都觉得挺不错的。镇北不晓得甚时候,也开始流行起来穿坎肩,富家少爷、小姐们一个个穿着在大街上显摆,洋不洋,土不土的,叫人觉得很有意思。
家族商队运转起来以后,刘家的进出账多了起来,小两口也经常上铺子帮忙,干些写写算算的生活。半年多下来,家族商队确实赚了不少,三姐回娘家的次数也多了起来。她个把月就要回来一趟,天天串门联络感情,交流买卖动向,拉拉甚好买卖,甚不好买卖,商量着随时调配货物品类、数量。家族里的人见面热情了许多,喝酒划拳的声音在前院此起彼伏。大家伙儿见了小两口,更是热情得不得了。小两口没办法,只好婉言推托,说铺子里事儿多不得空。偶尔男娃躲不过,还大醉了几场,害得女子又拆洗了几回褥子。
二蛋在年后成了家,跟着商队南下北上,历练的越发精干,狗子瞅见羡慕不已。生意买卖好,大家伙儿都是一脸喜气。刘老爷子也没忘记亲家,拉着乔老爷子说了好几回,可乔老爷子硬是没吐口,专心西口生意,没掺和刘家的事儿。女子私下里问爹为啥,乔老爷子说:“时局不稳,生意买卖做得太大,树大招风,小心惹上强人,飞来横祸。这个世道做人要低调,做事儿也要低调,万事留份小心,小心没大错,驶得万年船。我去口外的次数多,关外如今一片混乱,盗匪横行,关内的太平日子又能有多久。你公公呀,就是听了女子瞎煽活,见好就收吧。我看那鞑子一家子就不象好人,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也存个小心,在家里门外多长个心眼,多看多想少掺和。你管好那个小作坊就成,那买卖不错。我走口外的时候,也给你多拉些羊羔皮回来。”女子打那儿起就存了些小心,也提醒男娃少掺和家里商队的事儿,管好自个儿的小作坊,多念书、多看报。男娃本心也是更喜欢舞文弄墨一些,乐得听婆姨的话,收心念书。小两口的日子又诗情画意起来。
过门以后,女子能感觉到这是家栓整人家,此前的忐忑不安消散了许多。女子一夜之间仿佛就成了大人,干生活像模像样的,生性胆大的她其实心细得很,眼窝里有水,手心里有活,一般人还真挑不出来甚毛病。公婆待她很和善,男娃瞅见她更是眼里放光,心口发烫,女子能感觉到他满满的喜欢,心里也是一阵得意:“瞅瞅咱,就是这么能行。”女子晓得大户人家是非多,慢慢开始琢磨这里的行行道道,梳理这些人在自个儿心里的位置,品对遇到的每个人、每件事儿:“林子年岁小,我可不算小了,得多盘算盘算往后的日子该咋过。俗话说得好,男人是搂钱的耙耙,女人是管钱的匣匣,我就该操心守住这份家业,既不能叫旁人黑了,也不能叫亲戚六人说了闲话。”
打小从未操心过家事的女子从过门那一刻起,就开始操不完的心。也许女人的长大只在一夜之间,虽然她还算不上一个真正的女人。普通人的生活中没有缓冲适应期,际遇往往能叫你瞬间蜕变成熟。女子原本不以为然,当她握住男娃温暖小手的那个瞬间,她相信了:“要一辈子护好这个在意她、在乎她、爱她、疼她胜过自己个儿的尿炕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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