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谁动谁心(1 / 2)
溪朝国的人一年中最看重三个节日:春节、元宵节和中秋节,在这个时空并没有什么清明节、端午节和七夕节,正因为可过的大型节日少,春节、元宵节和中秋节就显得尤其重要和隆重。
静月了解到,在溪朝国过中秋节时,每家每户都要制作八样点心,寓意八珍玉食,生活安康,合家团圆,幸福吉祥。即使是在贫穷人家的中秋饭桌上,也可以看到努力凑齐的八样代替点心的粗食。
当今皇上是个喜欢热闹的人,无论是大节日还是小节日,他都喜欢群臣陪着他一起乐,也不管文武百官是不是心甘情愿,似乎他看不得别人一家开开心心地过中秋,留他自己在皇宫一样。
静月从刚回京城的时候,就比较讨厌皇帝的自作主张,没事给宋家添什么捣乱的嬷嬷,虽然他也可能是受害者,但自己过得不顺心,也不要给别人找不自在呀!
“月儿妹妹,你没事吧?”
静月正闷着头腹诽此刻高高端坐在大殿龙椅之上一脸喜气洋洋的皇帝时,宋静珂见她从进宫到坐下饮宴开始脸上一直是神游天外的表情,不禁出声相问。
“静珂姐姐,我没事!”反正自己以前是个傻子,而且现在还时不时会“复发”痴病,就算在皇家宴会上发呆也不会担心有人找她麻烦。
今日皇宫的中秋晚宴,宋家只来了宋老爷子、宋战远、苏氏、宋景祁、宋静珂和宋静月。原本宋家人是没想让静月进宫的,但皇后亲自下口谕一定要让宋府嫡女到场,宋老爷子等人也没有办法。
静月进宫后表现得很乖巧,一直低着头跟在苏氏身后,身边也只跟着冷眉一个丫鬟。
宋家人进宫的时间比较晚,等他们到的时候,正式的宴会也要开始了,静月也因此避过了和那些贵妇小姐们打招呼寒暄的机会。她想,爷爷应该是故意踩着点儿进宫的。
一进入大殿,静月和静珂就坐在了苏氏的身后,她们的左边是安宁侯府的人,右边是威远将军府的人,正对面则是苏府的人。大殿中除了皇室的人,其他皆是男子坐前排,女子坐其后,以品级高低为顺序而坐。
不过,静月发现也有例外的,那就是她被静珂叫回神后,竟看到夜云天也在,而且还和萧辰域、贤王坐在一起。这萧辰域和夜云天不是彼此看对方不顺眼吗?什么时候能同桌饮酒了?难道是打出来的革命情谊?
静月在偷瞧萧辰域和夜云天的时候,这两个男人也在留意她,更确切来说,是从她一进入他们的视线开始,两个男人都在有意无意地察看着她,当然,他们也没有忽视对方留在静月身上的视线,只是碍于贤王在场,只能暗地里较劲。
“域儿,夜庄主可是本王请来的贵宾,你不可怠慢呀!”贤王见萧辰域对夜云天总是视而不见,就用长辈的口吻说道。
萧辰域脸色沉得可怕,只是端着酒杯微微点了点头,别人的面子可以不给,但贤王的不能不给。
“贤王爷说的哪里话,云天是您的晚辈,平等待之即可!”夜云天最敬重的人便是贤王,所以当他盛情邀请他前来赴皇宫中秋晚宴的时候,他便来了。按说,江湖人是不参与皇家事的,但想着来这里或许能见上静月一面,而且是穿着女装的她,夜云天就不再犹豫了。
“既然云天你这样说,本王可就不客气了!呵呵!域儿比你小两岁,说起来,他喊你一声大哥也不过分!”贤王爷可是给杆子就爬的人,夜云天如果能够成为他们这边的人,那是再好不过了,但即便成不了,他也不希望夜云天变成他们的敌人。
萧辰域面无表情地说道:“不需要!”
不需要?不需要什么?贤王爷看着萧辰域愣了,心想:域儿今天真是奇怪,以夜云天今时今日的江湖地位,只可好言好语对待,绝不应该多为自己树立一个强大的敌人!
夜云天温润地笑着说:“越王说的是,不需要!”他也不想有这么一个像冰块的弟弟,更何况——哼哼!
大殿正中央宫中女子表演的助兴舞蹈已经结束,接下来就是在场的贵女小姐们为皇上以及众人表演才艺的时候。
第一个表演才艺的是皇上还没有出嫁的小女儿怜花公主,她的年纪和静月相仿,长得是肤如凝脂,杏眼明仁,亭亭玉立,仪态万千。
怜花公主身穿七彩纱衣,长袖曳地,随着宫中乐师悠扬婉转的音调而翩翩起舞。一甩袖如彩练飘空,一扭腰似杨柳随风,舞姿翩跹,宛若精灵。
不愧是皇家公主,要跳出如此美丽流畅的舞蹈如果没有五六年的功底是根本不可能的。静月在心底暗暗称赞怜花公主。
“下一位香菱郡主!”薛公公高声喊道。
静月看到一身奢华大红纱衣的妩媚女子轻移莲步来到大殿中央,美若天仙,艳若桃李,不过她眉眼微抬,显得有些目中无人,心高气傲。
这香菱郡主乃是当朝四王爷萧奇之女,亦是郑太妃的嫡亲孙女,听说她是溪朝国最难缠的一个女人,曾自诩是“溪朝第一佳人”,就连凌可人见到她,也是绕着弯走。
香菱郡主表演的才艺是古琴,只见她优雅端坐在琴案前,葱葱十指轻抚琴弦,琴音清脆悠远,引人入胜,称赞一句“天籁之音”也不为过。看来这香菱郡主还是有真功夫的,
一曲结束,众人鼓掌欢呼,纷纷称赞香菱郡主琴技高超,无人能超越。听到这些赞美声,香菱郡主得意地走回自己的座位。
“下一位云国公府云谭雪表演!”薛公公的嗓门虽然尖细难听,但穿透力还是很强的。
不过云谭雪站起来之后,走到大殿中央跪下对皇上说道:“启奏皇上,臣女为了中秋佳节宴会上要给皇上助兴,特意邀请了几位闺中好友一起编排了竹剑舞,请皇上允许臣女等去换衣衫一同表演。”
“哦——是何人与你一起表演呀?”皇上也来了兴致,每年的中秋宴会都没什么特别的心意。
此时,静月身边的宋静珂,和左右两边的唐敏、李紫盈都站了起来。三人走到大殿中和云谭雪跪在一起说道:“启奏皇上,是臣女!”
“好,好!你们快去准备,朕等着欣赏你们四人的竹剑舞!”皇上龙颜大悦地说道。
很快,云谭雪、宋静珂、唐敏和李紫盈就换好衣服出来了。静月一看宋静珂她们的装扮,禁不住心中一乐,这四个人竟然穿着一模一样真丝面料,荷叶领,对襟盘扣的银白太极服饰,齐腰长发还全都高高用黑色缎带束起。
不用说,一定是宋静珂见静月和冷霜几人每日早上穿着太极服练剑,才想到这一个点子的。
四人奇怪的装束立即成功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再加上她们手中都有一把绿竹削成的长剑,站在殿中真像四位英姿飒爽的女战士。
鼓声起,四柄长竹剑合为一处,或你推我挡,或步伐身姿一致,一招一式干净凌厉,气势十足。
大殿中的人都有些看傻了,尤其是那些贵门公子,他们以往只听说云谭雪、宋静珂、唐敏、李紫盈是溪朝国有名的四只“母老虎”,不善针织女红、琴棋书画,偏偏喜欢舞刀弄枪,没有一点儿女孩子家的温柔可爱。如今看来,这不温柔、不可爱之人也别有一番风情和滋味。
殿中的贵女小姐们有羡慕的、有不屑的,更多的是嫉妒,尤其是香菱郡主、凌可人、郑曼儿和郑烟儿。
这一场中秋献舞,让云谭雪四人扬名整个溪朝国,更让她们成为很多豪门公子痴恋的对象,但同时她们也给香菱郡主、凌可人、郑曼儿、郑烟儿一个联手对付她们的契机,给自己树立了一个难缠的对手。
接下来的贵女小姐们也都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领,但比起怜花公主的舞、香菱郡主的曲,以及云谭雪四人的新颖,都是差强人意了些。
就在静月以为全部的才艺表演都结束的时候,薛公公竟然喊出了她的名字:“最后一名表演者——宋家静月!”
搞什么!没人给她报名要参加殿前表演啊!她假装惊诧地抬头,恰巧看到凌皇后嘴边那快速消失的冷笑。想阴她,高兴的不要太早!静月一脸懵懂地站起来,走到了大殿中央,规规矩矩地行了礼,然后就不吭声了!
皇上也纳闷了,这宋战远的女儿痴病是好还是没好呀,既然要表演,为什么不吭声呢?其实,皇上不知道,宋家和静月根本就没有要表演才艺的打算,是有人暗中使了手段,想要看宋家的笑话。
“丫头,你要表演什么?”皇上瞅了一眼宋战远和苏氏,发现二人眼中都有担忧,于是就和颜悦色地问静月。他现在好不容易和好友的关系缓和了一点点,可不能欺负他的女儿。
静月抬头很平静地问:“皇上要我表演什么?”
“大胆,皇上面前岂能自称‘我’,宋家是怎么教女儿的,这么没规矩!”凌皇后声色俱厉地喝道。
静月理都没理她,反正她在别人眼中是个随时要复发痴病的傻子,她不懂人情世故和皇家规矩也没什么。于是,她继续又笑着问了一遍皇上:“你要我表演什么!”
好嘛,这次连皇上都不喊了,直接是“你”。殿下的群臣及家眷都为宋家的这位嫡小姐捏了一把汗,她这是找死呢,没看到皇后的脸都快被她气变色了。
皇上也不在意,他坐在龙椅上,已经明显能感到四周的低气压,这些“气压来源”有身边的皇后、太后和太妃,还有宋家、苏家,再来就是贤王那个方向。
他这个皇上招谁惹谁了,又不是他欺负人家小姑娘,没看他正低下身段迁就她吗?
“丫头,你就表演自己最拿手的吧!”皇上说话更加柔和了。心中不断催眠自己:他是厚脸皮的皇上,看不到皇后投来的怨怼,看不到宋苏两家发射过来的不满,更感觉不到自家儿子看他时的冷冷眼神。
“嗯?这样啊。我以前在千荒山的时候,有个种地的老爷爷教我念了几首诗,我念给你听吧?”装傻装痴谁不会,等着吧,让她表演可是要有表演费的。
“好,你快念吧!”皇上巴不得让她念完赶快回去。他不是欺负痴傻少女的坏人,他是个好皇上呀!
“春种一粒粟,秋成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官仓老鼠大如斗,见人开仓亦不走。健儿无粮百姓饥,谁遣朝朝入君口?”
“老农家贫在山住,耕种山田三四亩。苗疏税多不得食,输入官仓化为土。”
“半夜呼儿趁晓耕,羸牛无力渐艰行。时人不识农家苦,将谓田中谷自生。”
“运锄耕劚侵星起,陇亩丰盈满家喜。到头禾黍属他人,不知何处抛妻子。”
一口气念了五首与农有关的诗,每念一首静月的声音就高一度。铿锵有力的少女声音像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击着每一个人的心,尤其是此刻坐在龙椅之上,一身明黄龙袍的皇上萧玄。
萧玄二十岁登基为帝,一心励精图治想要打造一个太平盛世,但朝堂风云诡谲,大权旁落,如今他这九五之尊还要看臣子脸色,更可怜他溪朝百姓也身陷苦难,度日艰难。这哪是五首诗,分明是打在他脸上响亮亮的五个巴掌。
“皇上,还有一首,你要不要听?”静月无心关注其他人听到她说出的这些诗,脸上是个什么表情,她只关心龙椅上的那个掌管天下百姓生存的男人。
“说!”皇上恍然间明白,这个刚才脸上还表现出什么都不懂的少女,此刻正在用天下百姓的心声,来和他这个帝王做交谈。
“二月卖新丝,五月粜新谷。医得眼前疮,剜却心头肉。我愿君王心,化作光明烛。不照绮罗筵,只照逃亡屋。”静月眼神明亮,一字一句说得掷地有声。
“‘我愿君王心,化作光明烛。不照绮罗筵,只照逃亡屋’,好,好!哈哈哈,是朕的错,朕的错!”皇上仰天大笑,只是他这笑声中,更多的是帝王的羞愧、自责和悲苦。
他这个皇上当得也很辛苦吧!静月看着突然从龙椅上站起来的皇上,心中同情地说。
“薛公公!”皇上凛然而立,不怒自威,君王气势,无人可敌。
“在!”薛公公赶紧跑到皇上跟前。
“传朕旨意,通令全国,百姓免田税三年,休养生息!”他不要再做一个窝囊的皇帝,不要再做一个畏首畏尾的皇帝,他是溪朝国的君主,他不能让他的子民饿死。
此话一出,满殿哗然。凌兰杰和贤王更是腾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只不过一个是震惊和恼恨,另一个是欣喜和激动。
“皇上英明,百姓之福,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就在所有人都要站出来发表意见的时候,静月突然中气十足地喊道,而且第一次真心实意地朝着皇上跪了下去。
紧接着,云国公府、锦宁侯府、安宁侯府、宋府、苏府、威远将军府以及其他几名官员及家眷都聚在大殿中,朝着皇上口呼:“皇上英明,百姓之福,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那声音震得整个皇城都听得到。
第二天诏令一出,举国欢腾,百姓更是家家燃放爆竹庆祝,犹如过年一般。
当夜,宫宴散去。皇宫御书房内,更是喜气洋溢,君臣同乐。
“痛快,痛快!朕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通畅淋漓过,哈哈哈。硕弟,战远,你们可看到凌兰杰脸上的神色,都要被朕气得七窍生烟了,哈哈哈!”皇上一直在书案前兴奋地走来走去,脸上的开心笑容怎么也隐藏不住。
“皇兄说的是!今日这一道旨意下的好。这些年来,虽然不是皇兄本意,但百姓连年来的确因赋税严重和天灾,而变得家中无米可食,地中无粮可收。”贤王也是一脸喜色。他以为自己这个总是要有万全之策后才行动的皇兄,是不会像今日这么果断的,没想到,一个宋家小小的丫头就激得他如此毅然决然。
相比较贤王这个亲弟弟来说,其实宋战远比他更了解皇上萧玄。今日这“三年免税”的圣旨看起来是因为静月的那几首诗让皇上下的旨,其实不然,恐怕比谁心计都深的皇上是早有此想法,只不过赶巧儿被自家女儿碰上了。
“战远,你有一个好女儿呀!你给朕说实话,那丫头是不是从来都没有傻过?”皇上脸上带着笑意,有些眯起眼睛问老老实实地站在贤王身边的宋战远。
宋战远一听,脸上就闪过了怒色和无奈,他没什么情绪地说:“皇上说笑了!当年臣的宝贝女儿为什么会痴傻,皇上不是比谁都清楚吗!难不成我宋家还有天大的本事,让整个太医院都跟着撒谎吗?”
皇上听完宋战远的话,脸上所有的喜气和探究都没有了,只剩下愧疚。他张张嘴,想要对宋战远解释些什么,终究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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