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三)(1 / 1)
一阵晚风拂过,吹开半掩的窗,银月清辉落了满屋。
慕薇心念急转,咬着嘴唇,微阖起长长的眼睫,半晌方道:“上神所指之人,可是九黎族族长的亲妹妹,我的娘亲?我,我便是逍遥琴缺了的,一根琴弦?”
世上本无莫名奇妙长得如此相似的两个人,还要都长得这么好看,更是小概率事件。难怪他与她容貌相若,使的武器皆是七弦古琴,就连根骨心性都像的极了。慕薇忆起翠岳山下的老大夫曾言她元神中隐约有仙气,原来竟是从前伏羲种下的仙根。
龙哲口中的故人,想必便是桃姬。只是伏羲却不知道,逍遥琴缺了弦乃是翠仙翁所为。桃姬对伏羲情重至斯,又如何舍得让他们的定情信物有半分残缺?
此时想来,缘分这玩意儿真是顽皮的紧,龙音走遍四海八荒,寻这根琴弦寻了不知多少个年头,却不知竟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龙哲将凤尾簪还与慕薇手中,叹道:“若仅是如此,我其实不必山穷水远走这一遭。你与龙音相遇相知,实在是造化弄人,天意如此。可是老天这家伙常常做些不厚道的行事……”
慕薇缓缓起身,走向窗前,望着天边一轮圆月,深深吸了口气,道:“上神所言,可是与此次斗琴盛典有关?龙音与我哥哥如今皆已能奏《桃花庵歌》,胜负之数难测,可是若逍遥琴尚是完璧......慕薇自是愿龙音胜出。”
龙哲眸光一浓,黯然道:“这便是我为难之处。我思虑许久,觉得还是需得让你知晓——逍遥琴乃是神物,若有一日,你化为琴弦成全了龙音,便永世皆困于琴上,再难为仙。慕薇其人,从此便只是一段过去了。”
慕薇倏地回头,愣怔片刻,绯红的唇间被咬出寡淡白印,仿若冬日一朵冷梅萋萋。这番话自龙哲口中说出来,自是千真万确毋庸置疑,再无转圜的余地。可见现实总是残酷,命运总是多舛,映证在美貌的姑娘身上,更是如此。
龙哲无奈叹息,道:“若只关乎碧落泉的归属问题,亦没什么所谓,只是你哥哥蚩猛野心勃勃,怕要的不止是这一道碧落泉。此事我却不便出手,一则损了天界的气度颜面,令人说我龙哲以大欺小,天界诸神不过尔尔,二则,解铃还须系铃人,龙音与蚩猛的这段恩怨,终须他自己去化解——搞艺术讲究个心性,若心性乱了,便不再是艺术,顶多是个术,连艺都称不上。龙音天资甚高,若折于此战,着实可惜......”
慕薇定定瞧着龙哲,许久方酝出一丝勉强的笑意,道:“上神的意思,慕薇明白了。”
龙哲摇摇头,捏起貔貅镇纸压着的一幅熟宣,细细折了起来,道:“你不会明白。我只是告诉姑娘实情,绝不敢要求姑娘如何。我虽做神仙的年月久些,却也有参不透的局,看不破的事。这一场灾劫可否得过,还看你与龙音的造化了。”抬手将折成方胜的熟宣递与慕薇,又道,“我与你写了一方锦囊,不到万不得已,切莫打开。我能做的,便只有这些了。”
白衣落落,转瞬间龙哲已腾云飘向窗外,语声减悄:“去做你想做的事吧,趁年华正好,趁晚风不燥,趁他还在,趁天地未老……”
慕薇怔怔望着手中方胜,指尖萦绕低回的墨香。灯盏中红烛燃到了头,最后一握烛光中,慕薇执起桌前一只玉壶,高高提起,一口一口饮下琥珀色的残酒。
不知过了多久,门扉轻响,慕薇尚未及起身,龙泉便大包小裹滚了进来,咋咋呼呼抱怨道:“你要送姑娘东西,自己扛来便是,何必非要折腾我一遭。”
龙音笑吟吟敲了敲门,施施然踱至慕薇身边,身后跟了同样大包小裹并且垂头丧气的肉元帅,道:“碧落泉这地方虽小,玩意儿倒是多的很,我也不晓得女孩子喜欢些什么,便随便挑了些,你与桃姑娘一人一份。”
龙泉不忿地嘟囔道:“你这随便一挑,把我存了两万八千年的压岁钱都给消费光了!”
龙音用扇子敲了龙泉一记,眯起眼睛戏谑道:“你掷骰子、赌大小、斗鸡、斗蛐蛐儿样样输于我,可还是不服?”回身又从袖子里摸出一支雕成蔷薇花样的玉钗,倾身向慕薇道,“你头上这支凤尾簪华丽有余,灵气不足,我瞧着不大配的上你。唔,昨日我闲来无事,随手雕了支钗,你看看可还合意?”
慕薇望着龙音,宝蓝色滚了银边的锦袍衬得他面若冠玉,与自己一般的桃花眼角,凉薄的唇,只眉宇间多了几分英挺。他与她,从前曾经那么靠近,却因为十余万年前那一段轰轰烈烈的三角恋情,分做了两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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