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个原因(2 / 2)
老金是唐骞手下的制毒师,没人知道他来自哪里,到底叫什么,只知道他四十来岁,性格脾气都古怪得很。
唐骞原本做的也是“单纯”生意,只贩毒,不制毒。无奈近年来毒品市场越来越大,新型毒品流通于市,对家拼命抢占市场和货源,搅黄了唐骞好几笔买卖,他心一横,也开始走这条路子。
程寄余死后,宁凛接了他的位置,这才知道夏瑶的存在,一直以来负责往外传递情报的就是她。
夏瑶原本只是个化学系的学生,机缘巧合之下成了行动组的特招技术人员,后来进入唐骞的团伙,被安排在老金身边协助他制毒。
老金的助手不止一个,她能熬到站在他身边看他制毒的流程,全都因为她聪明又听话。这听话,不仅仅是她“工作”时的听话,也因为她作为一个女人,对男人的臣服。
老金很古怪,但怪不过贺望歧,这个死变态,专喜欢用烟头烫女人身上。
贺望歧死得还是太舒服了些,要落到她手里,那些受过的伤,她要十倍百倍地从他身上讨回来。
夏瑶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脏?”
宁凛低头抽烟,烟草味在嘴里弥漫,好苦。
“我又能干净到哪儿去?”他无声地笑笑,“我不也是个垃圾。”
最可笑的是,这个垃圾,他还妄图拥有爱情。
夏瑶抱着自己的腿,后背靠在他的小腿上,侧头看着他:“我们两个在一起不好吗?”
宁凛摇头。
夏瑶苦笑,为他的这份心意湿了眼眶。
“可她已经忘了你了,她谈了新的男朋友,可能不久后就要结婚。”
宁凛把烟放下。
“那是她的事。”
他抖了抖烟,烟灰落下来,烫出陈年旧事,烫出岁月的疤。
“她归她,我归我。她恋爱或结婚,只要她开心就好。我守着她,也是图我自己开心就好。”
夏瑶哭了,她从地上爬起来,猛地扯开自己的衣服,露出肩胛骨那儿的一块伤疤。
“你看这个!”她指着那里,“这是我为你挡枪留下的!宁凛,你欠我一条命!”
宁凛脸色微动,抬手,帮她把衣服穿上去。
夏瑶抱着他的腰,紧紧搂住:“你跟我走吧,我们一起去北方,别留在这里。”
宁凛只是叹气:“对不起。”
说完就想笑。
他对不起的女人,好像还挺多。
但世上所有的女人都一样,想听的从来都不是对不起和谢谢你。
夏瑶睁着蒙眬泪眼,问他:“你就这么爱她?”
宁凛点头:“嗯。”
就这么爱她。
夏瑶摇着头:“凛哥,你不能这么自私,是我救了你,你不能这么对我,这不公平。”
她抱紧他,闻他身上的味道,胡言乱语:“你都不敢告诉她那些事,她要是知道了还会喜欢你吗?可是我不一样,无论你怎么样我都喜欢你!我比她喜欢你多得多,我也会疼你的,她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
“夏瑶。”
宁凛的声音很沉,听在夏瑶的耳朵里,让她陡然生出些许期待。
她抬起眼,却对上了一双温柔又无情的眼睛。
宁凛擦了她的眼泪,说:“你做不到的。别闹了,回家睡觉吧。”
他说:“你对我……我很感激。
“但是我不能答应你。
“答应你,就要辜负她。我不想辜负她,只能辜负你。
“对不起。”
3
匡语湉回家时,孙郁可又抱着平板电脑在看电影,这次看的是《湄公河行动》。
她看得入了迷,匡语湉在她身后盯了好一会儿她才发现,一转头被吓了一跳,她一抖,平板电脑里刚好传来一声爆炸,给她吓得又一抖,跟筛糠似的。
孙郁可无语:“朋友,你能别装神弄鬼吗?”
匡语湉抿了抿唇,看着屏幕里的火光,不说话。
孙郁可瞥了一眼电影,按下暂停。她早就注意到匡语湉眼睛里有明显的红血丝,匡语湉绝对哭过,而且哭了很久。
“小湉,你最近很不对劲。”孙郁可盘腿在匡语湉面前坐着,“好像自从和徐老师分手以后就开始了。你怎么回事?”
匡语湉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宁凛的事她之前不知道,还能对着徐槿初开口,现在“缉毒”两个字在她心里砸了一拳,她下意识不想把这事说出口。
她摇摇头。
孙郁可不为难匡语湉,但她受不了匡语湉这模样。匡语湉这样子,就跟八年前刚刚得知她男朋友的死讯时一模一样。
人还好端端的,但看着就明白,心已经碎掉了。
孙郁可不好乱猜,打量了她片刻,看着她:“你要舍不得徐老师,我可以去帮你说说。反正你们在一起这么久,肯定还有感情,我觉得他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匡语湉愣了愣,跟没听明白似的,“啊”了一声。
孙郁可看她这魂游天外的表情就知道了,这事儿十有八九和徐老师没什么关系,她猜错了。
“你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孙郁可抚着匡语湉的眉头,“跟丢了魂一样,谁把你的魂带走了,我去替你要回来。”
匡语湉看着地面,地上的光影晃动,她出了神,低声说:“对面那个独臂的怪人。”
孙郁可当她开玩笑,也不好意思再问,只当她最近压力太大,安慰了几句。
匡语湉静静听着,眼睛的余光却一直看着孙郁可身后的平板电脑,屏幕定格在爆炸的那个画面,一片橙灰色,没有人影。
孙郁可感觉到,回头看了一眼,拿手臂碰碰她。
“小湉……”
匡语湉回过神,茫然地看着她。
孙郁可彻底没脾气了,无奈地晃晃匡语湉的肩膀:“你到底怎么了啊,你说呀。”
匡语湉没动静,只是像傻了一样盯着那个爆炸的画面,好一会儿,她转过头,傻愣愣地睁着一双眼睛,对上孙郁可的视线。
孙郁可被她看得竟然有些紧张起来。
匡语湉张嘴,满脸傻兮兮的,问:“郁可,你说……”
孙郁可:“嗯?”
匡语湉迷茫地说:“缉毒警察,很危险吗?”
孙郁可一头雾水地看着她。
匡语湉又问了一遍:“缉毒警察很危险吗?”
孙郁可怎么也想不到匡语湉这游魂一样的状态居然就是为了个电影剧情,她有点好笑,顺口说:“挺危险的,反正死亡率蛮高的。喏,你看,就电影里这样,死得怪凄惨。”
死。
匡语湉的心跳漏了几拍。
她非常非常讨厌这个字。
她还想问,缉毒警察都要做什么?会面对怎样的危险?
但对上孙郁可疑惑的眼神,她才发现自己简直像着了魔,逮着一个人就问,也不管人家知不知道。
匡语湉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站起身,往卧室走去。
孙郁可抱着平板电脑,犹豫再三,问:“小湉,你真的没事吧?”
匡语湉推开门,摇了摇头。
“没事。”
夜晚降临,周遭很安静。
匡语湉洗了澡,躺在床上,头发散着,打开手机搜索框。
第一行字,是八年里打了无数遍的字样——她输入“宁凛”,页面跳转。
还是熟悉的老样子,从第一条到第一百条,匡语湉都看过了。
匡语湉迟疑一瞬,回到搜索主页,加了“警察”两个字,页面转了几秒,跳出来的条条框框没有给她任何有效信息。
她想了想,又回到最开始那里,这次删掉了所有文字,输入“缉毒”。
第一条搜索关联,缉毒卧底。
她手指一顿,脑子里刹那间闪过宁凛无奈地说“我不能联系你,我怕你死”的画面,鬼使神差般摁了下去。
页面又在跳转,手机的白色背景光照在她脸上,她看起来有点无所适从,将嘴唇抿得很紧。
匡语湉紧盯着手机屏幕,思路很杂,千丝万缕地缠绕在一起,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自己呼吸有点困难,胸口那一块压着很难受。
几秒钟的时间比几个小时还漫长。
终于,页面转出来,开始的几条全部都是精选文章和新闻推荐。匡语湉往下翻,认真地去看每一个文字,终于在底下的某一条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缉毒卧底一般是什么下场?】
她无声地呼出口气,抬起手指,点了进去……
第二天,匡思敏顶着黑眼圈,背着包去了学校。
她站在门口,不停地用委屈的眼神瞥匡语湉,可怜巴巴的模样像小哈巴狗跟主人撒娇。
匡语湉被她看得心软,送她到门口,叮嘱她:“要打球就好好打,不许在学校打架。”
匡思敏猛点头,举着三根手指发誓:“姐你放心,我以后绝对不给朱函一个眼神,看到她就当不认识,我保证!”
匡语湉笑笑,说:“好了,去学校吧。”
匡思敏背着书包,拎着球鞋高高兴兴地出了门。
等她上了公交车,匡语湉也出门,开车往老街的南面去。
老街的南边,过了高架桥,是一家装修典雅的书店,招牌是简单的白底配烫金文字,楷体上书“旧渔”二字。
匡语湉想着匡思敏说的那本辅导书,走到前台,前台老板正趴着睡觉,露出一个黑色后脑勺。
她用指节叩了叩桌面:“老板。”
老板动了动,抬起头,年轻的脸庞睡意蒙眬。
他打量了匡语湉一眼,打个哈欠,伸手到台底下掏了掏,掏出个桌牌“啪”地立在桌上,然后又换了个方向继续睡,顺手把降噪耳塞塞进了耳朵里。
匡语湉俯身,拿着桌牌,上头写了简单的几行字——
没事不要吵,有事找导购。因为导购行动不方便,所以付款请你自己扫码。一切行为全凭自觉,杠我我就道德绑架。
——旧渔书店老板阮清承敬上
匡语湉把那牌子放下,再看了老板一眼,他睡得很死,雷打不动。
她无奈,绕过前台走到辅导书区块。
旧渔书店的墙壁上贴满了海报,不是村上春树、莫言等的宣传,全是摇滚乐队,显然是老板贴的,好好的自营书店被打扮得像音像店。
匡语湉想着匡思敏要的书,目光一一从书架上扫过。这里的书摆放得很整齐,架子也很干净,看起来时常有人打扫。
下午的阳光很干净,冲散了阴冷。
阳光真好,能驱逐黑暗,世界亮堂堂的,仿佛人心也亮堂堂的。
匡语湉在齐整并列的书本前发呆,眼神落在书上,思绪不知道飘去了哪里,等耳边响起一阵吵闹,才意识到自己在走神,她最近经常走神。
她走到窗边,倚着窗沿往下看,湛蓝青天下,穿着校服的少年和独臂男人纠缠不休。
匡语湉一怔,以为是错觉,定睛去看,那独臂男人穿着一身书店专用的咖色工作围裙,空着的袖子塞进针织衫上的口袋,迎着光,面容倏地清晰起来,是宁凛。
少年的语气说不上恭敬,他看着该是很擅长逞凶斗狠的那一类,表情有一种原生的野蛮,奈何手臂被眼前的人反扭着,死死钳制动弹不得,让他的这份狠劲儿平白单薄了几分。
“你个死残废!有本事你别放开我,不然我弄死你!”
宁凛低着头,额前碎发挡住眼睛,脸上神情一时间晦暗不明,他行止间明明看起来有些迟缓,不像很灵活有力的样子,少年却始终挣不开他的束缚。
这让少年更加气不过,一连串脏话跟连珠炮似的往外蹦,但对比宁凛的云淡风轻,他的气急败坏反而更像是在虚张声势,徒有其表。
旧渔书店是个体私营,原来的老板是个有钱人,盘了上下两层弄了精装修,比起周遭的连锁店,它整体看起来更有文艺情调。书店占了最好的地理位置,附近学校多,来往的学生也很多,人流大了,自然免不了出现三教九流。
宁凛是在整理书架的时候发现少年不对劲的,他捧着一本崭新的书鬼鬼祟祟地往包袋子里塞,塑封已经被拆开。宁凛过去,刚出声,他忽然就拔腿往外冲,过门的时候,报警器发出刺耳的鸣声,把睡觉的老板阮清承惊得从椅子上“哐当”一下摔到地上。
阮清承坐在地上揉揉惺忪睡眼,转头看着少年疾风般跑远,又见自己新招的员工猛冲出去,没一会儿揪着少年的领子把他拖了回来。少年肩上挂着个半开的书包,啪嗒掉在地上,从里面掉出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笔袋、香烟、口香糖、课本……
书包丢到柜台上,警报声倏地停响。
4
“你有病啊!”少年涨红了脸,连声咒骂。
宁凛安静听着,等少年骂得越来越高昂,经过的路人都投来目光时,他将少年手臂一拧,少年便立即噤了声,吃痛地皱眉。
“你有种……有种放开!”
宁凛垂下头,与少年对视了会儿,看他疼得额头都开始冒出冷汗才松开了手。
少年得了自由,一蹦三尺远,站在远处戒备地甩了甩胳膊,没想到一动就立刻痛得龇牙咧嘴。他倒吸了几口冷气,不经意瞥见面前男人波澜不惊的表情,一口气憋在胸腔里,生生忍了下来。
“喂——”他伸手,“书包还我。”
宁凛站在远处静静看着他:“付钱。”
这两个字像闪电一样劈在少年的高压线上,刹那间火花四溅。他脑海中神经突突地跳,几欲炸裂,厉声道:“老子没钱!把书包还我!”
宁凛眼都没眨,还是这样看着他。
少年的手臂火辣辣地疼,脸也因羞愤而火辣辣的,他犹如一头囚笼里的困兽,为自己那点可笑的自尊心垂死挣扎着:“要你个残废多管闲事!”
他指着宁凛缺失的右臂,眼中的脆弱和狠戾混杂成道尽途殚的决绝。他卖力地大笑,嘲笑着宁凛的残缺,嘲笑宁凛三十多岁就看着沧桑落魄,他们素不相识,但因为一本书,他就恨上了一个人。
他是斗不过宁凛的,但他企图从精神上击垮宁凛,用自己年轻的朝气和完整的身躯,让宁凛知道比起他来,自己是多么可怜,多么潦倒。
他这番行为果真有所收效。
旁人注意到这边,顺势也注意到了穿着工作服的宁凛。他们看着宁凛的独臂,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一部分人若无其事地走了,一部分人饶有兴致地留下看热闹。
少年还在喋喋不休地骂着,用词越来越难以入耳。宁凛脑子开始有些混乱,他原本该是不在意的,在他从戒毒康复中心出来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和以前不一样了,和这个社会大多数人都不一样了,他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迎接这个社会,也迎接这个全新的自己。
但随着耳边掠过字字句句的“残废”“不配”,他渐渐开始绷紧身子,脑海中不时闪过一些片段式的碎片:纸醉金迷的地下赌场,震耳欲聋的舞曲伴着躁动的鼓点,年轻的男男女女在舞池中疯狂晃动身体,带着迷醉的笑意享受着一场又一场的“手部旅行”;寮州戒毒康复中心,工作人员带着亲切的笑容,眼中却没有任何感情,他们告诉他一天结束了,恭喜他又挨过了难熬的二十四小时;叶队的棺材摆在灵堂里,他们前去吊唁,有人客气地拦住他的去路,请他到一边先做个尿检,然后被江喻厉声呵斥……
最后这些碎片褪色,成了无边夜色里沉寂的墨色,记忆海中几点星火骤亮,化作徐槿初的模样。
那个男人儒雅且风度翩翩,有优秀的家世、体面的工作、良好的教养,甚至皮囊和学历都是一顶一的好。
如果他能稍微不那么完美就好了,但事实是无论用哪套世俗的标准来衡量他,他都称得上是良配。这让宁凛如此无力,又如此愤怒——他不肯承认,那是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愤怒。
宁凛目光冷了下去,他抬头,看着少年的脸庞,字字清楚地问道:“你说什么?”
少年被他身上陡然冒出的煞气镇住,有些怵,但依旧强装镇定:“说你个残废——”
宁凛看了少年几秒,几秒后,他收回目光,蓦地抬手,手肘往上直直撞上了少年的下颌!
少年没有防备,挨了这一下,哀号着抱头蹲下。
宁凛从柜台上拿过少年的包,书包被洗得发白,背面沾了几块指头大小的污泥,他把被偷走的书从里面抽出来递给探头探脑的阮清承,然后拉上拉链,弯腰放到少年的身边。
书的塑封被拆了,但好在崭新无损。阮清承接过,随手翻了翻,封面上的“未来之星”四个烫金字发出波浪般的微光。
半晌,阮清承无语地把书丢到桌上:“一本辅导册你也偷,至于吗?穷得买不起你说一声呗,我日行一善送你不就得了。”
宁凛略带惊讶地转头。
阮清承把书放到展示柜上,一丝不苟地用纸擦了又擦:“但我现在不想送你了,你个王八蛋,要不是老子雇的这兄弟够猛,还给你跑了。”
他絮絮叨叨说着,没注意到门外的两人。
少年红着眼,与宁凛的视线相对。
两人的视线相会一刹,少年狠狠咬唇,抢过地上的书包转走欲走。
单薄的身影立在料峭的寒风里,仿佛随时会弯的树苗。
宁凛忽然想到很久以前的一段记忆,此时此刻不合时宜地涌进了他的脑海。
他不记得那个人的名字,也不记得那个人的样子,可他记得那个人坚定的眼神,和其提及信仰时眼里灼人的光热。
“小子,懦弱的人才用逞凶斗狠当伪装。”
“这本招生手册送你,你如果有兴趣的话,我会在寮州等你。”
“我将用我的一生维护社会安稳,保护人民,捍卫正义。我永远忠于我的理想与职责,并为此付出、奉献及牺牲。”
……
“喂。”
少年回头。
宁凛的神情分外平淡:“你不要本末倒置了。”
少年沉默。
宁凛:“先到正轨,再想未来。”
少年神情一变,瞬间化身奓毛的猫,书包一甩就要冲过来:“你说什么呢你——”
“呔!”阮清承大喝一声,像火箭炮一样冲过来,嘴里的词跟枪筒似的往外发射,“小兔崽子还来?欺负人欺负到我头上来了!”
少年见到阮清承,怂了一下,但立刻道:“你个心掉钱眼里去的资本家吸血鬼!”
阮清承抱着一沓店铺招租广告,卷成卷当武器打他:“你还有理了?你们老师教你德智体美劳样样发育,你就只发育了左小脑吧!”
宁凛站在街沿边,伸手到口袋里摸了一根烟,书店里不允许抽烟,他打算在外面解决。
他把烟放到唇边,看着阮清承和那少年一人占据一侧手舞足蹈、互喷脏话,两人跟隔山打牛似的过招,忍不住勾了下唇,正打算去寻打火机,忽地有所感应,抬起头来。
二楼窗户边倚着一道细瘦的身影,低着头,长发从肩上垂下来,阴影遮住半张面庞,无法看清楚她的表情。
宁凛原本打算点烟的手顿在半空,踌躇几秒,又把烟放回口袋,然后迈步上楼。
“小葡萄。”
身后的声音像卷烟烧过的哑,语调却很平。
匡语湉顿了顿,转过头来。
宁凛站在几步开外:“买书?”
匡语湉抿着唇,用力眨了眨眼,控制着自己不去看他的断臂,很淡地笑了笑,“嗯”了一声。
宁凛走到书架前,他比她高了好多,站在她身边时,她只到他的肩膀上一点。
“找什么?”
她说出那本辅导书的书名。
宁凛点点头,手指点着一列列书本,慢慢抚过去。
书本一摞一摞码得整整齐齐,夕阳温柔地抚摸过每张书页,铁架子的层高很低,只够匡语湉露出一双眼睛,她从空隙里看他,看他脊背瘦削,身影单薄,落拓又寂寞。
宁凛没有回头,光线笼罩在他身上,像一层薄薄的雾。
“她叫夏瑶,是我同事。”
匡语湉手指一顿,抬起眼。
宁凛把一本书塞进书架空隙:“是行动组的特招。”他微顿,“不跟我住一起。只是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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