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锦绣人生(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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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韶国驿馆的起火案很快查明,苏挽香便是纵火之人。不日后,苏挽香被关入天牢。

秦玖再一次踏入天牢,这一次探望的是苏挽香。

天已经很冷了,这牢房里尤其阴暗潮湿,秦玖在狱卒的引领下,很快到了关押苏挽香的牢房前。借着甬道内微弱的灯光,她看到苏挽香蜷缩在木板床上。似乎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苏挽香警惕地抬起头来,待看清来人是秦玖后,唇角泛起了一抹冷笑。

“白绣锦,白家究竟和你有什么仇怨?你隐在白家几年,只为了让白家灭门?!”或许是牢中太阴冷了,秦玖吐出来的话语也冷得像冰。

苏挽香在听到秦玖说出“白绣锦”三个字时,紧紧盯着秦玖望了片刻,忽然笑了起来,“白——素——萱!”她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说道,似乎想将白素萱这三个字拆吃入腹。

“你就是白素萱,你果然就是白素萱,你竟然真的没有死!”她恶狠狠说道。显然,她也早就怀疑秦玖是白素萱,却一直没有得到证实。她站直了身子,将自己凌乱的头发理了理,露出了苍白但依然姣好的面容。可是,待她看清了自己身上的囚服时,丽目中的光芒黯淡了下去。

她已经成了阶下囚,没想到,最后竟还是败给了她。

她不甘心啊!

苏挽香清丽的面容一阵扭曲,她很快仰头望向秦玖,目光咄咄逼人。

“你当初欲杀我,原来就是已经开始怀疑我了。”秦玖不会忘记,当日榴莲被掳走,她赶去相救那一次,若非颜聿和枇杷及时赶到,或许她和榴莲都免不了一死。

“当年,龙袍是你绣的,嫁妆里的兵器也是你派人放进去的,那大火,恐怕你也脱不了干系。”秦玖扬声大笑,这笑声里夹杂着复杂的情绪,几许凄凉,几许愤恨,几许癫狂。此时,她当真不知如何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境,“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白绣锦,我们白家到底和你有什么仇?你不是崔于寒的女儿崔铭铭,那你到底是谁?”

苏挽香抬起头,一双美目在阴暗的角落闪着明灭不定的光。

“有什么仇?”苏挽香呵呵笑了,“你问我有什么仇怨,那好,我便告诉你!”

“你知道锦县吗?”苏挽香斜眼看着秦玖,慢慢问道。

秦玖蹙紧了眉头,她似乎的确是听说过这么个地方,很快她便记起,她的父亲英国公白砚年轻时曾经被下放到锦县去历练,在那里待过一年多。

“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苏挽香盯紧了秦玖,一字一句,好似从齿缝里挤出来一样。

“你讲。”秦玖眯眼道。

苏挽香慢慢坐回到牢房内的床板上,一双黑眸似乎陷入了沉思。她清冷干涩且没有一点感情的声音开始在阴暗的牢房内回荡。

“锦县是一个美丽的小城,环山绕水,风景旖旎,县里的人们的生活也很富足。那一年的四月,柳絮飘零,繁花盛开。在锦县最美的河中,停泊着一只只小船和一艘艘画舫。那一日的天气非常晴朗,河岸边多有才子文人踏青游玩。在一艘画舫中,有一道窈窕的身影,那是名女子。她坐在画舫之中抚琴而歌。她的歌声美妙,琴技动人,容颜倾城,惊艳了多少人的心。”

苏挽香的声音是轻飘的、梦幻的,好似在脑中勾画着当时的场景。

秦玖不知苏挽香何以会以这样的开场来说她和白家的仇怨,但还是静着心听了下去。

“在紧邻着这艘画舫的船上,有一个男子。他透过画舫的窗,看到了女子美丽的面容,忍不住手中执笔,将女子的绝美风姿绘了下来,托人送到了女子手中。那男子也是俊美倜傥的,自此,女子的一颗芳心沦陷了。”

“虽然,她是欢场女子,但是,他对她很好。她知道他是京中下放的贵人,两人也确实过了一段难忘的时光。他们一起泛舟游湖,一起骑马踏青,一起赏月吟诗。很快,男子在锦县任期已满,他回了京城。”

“他走后不久,女人方知自己已经有了他的孩子。他们在一起的时光那样美好,她傻傻地以为,他会回来接她。所以,她不顾妓院妈妈的反对,坚决保住了这个孩子,并且誓死卖艺不卖身。那时,她不知道,这世上许多美好的事情,就如烟花一般易逝,而男人的誓言也是最不可信的。”

“她生下孩子后,终于打听到了他的消息。他已经娶了别的女人,并且,也有了一个女儿。她没有去找他,而是带着她尚在襁褓中的女儿开始在青楼正式挂牌接客。”

苏挽香抬首凝视着秦玖,冷笑道:“你知道吗,女人在接客时,她年幼的女儿就睡在床榻一侧。你在锦衣玉食中长大,永远不会知道,一个自小生活在妓院中的孩子是怎么活下来的。她见过多少龌龊事,她又要忍受多少丑恶。她渐渐长大了,她母亲才不得已让她睡到一旁的榻上,用轻纱隔开。可是,每一夜,她耳畔还是充斥着各种不堪入耳的声音。她恨她的母亲,恨她为什么要生下她来。可是,当她的母亲年老色衰后,再也不能吸引那些恩客,她母亲开始为妓院的当红妓子浣衣,以此来养活她。她母亲,当初是多么骄傲的人啊!她们的日子开始过得艰难起来。但是她母亲却对她很严格,在她身上,从来都是很舍得花钱。她当年是妓院里有名的花魁,她让她学习琴棋书画,让她学女红、识字、书法。她总是说,我不会让你比那个人的女儿差。”

“那时候,她并不知母亲话里的那个女儿是谁。她渐渐长大,那时也不过十岁,却出落得很美貌了。她没注意到,那些恩客的目光开始投在她身上了。她的母亲察觉到了这一点,开始更拼命地为人浣衣攒银子,她说要她等等,她会送她离开这里的。可是,有一天晚上,她终究没有逃过被人欺凌的命运,那年,她才十岁。”

苏挽香说这话时目光很冷,唇角挂着嗜血的笑容。

“她的母亲,终于知道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再待在妓院了。于是,她将所有的积蓄给了她,让她去京城找一个人。那个人姓白,是京城里的高门大户。她还手书了一封信,让她见到了那个男人后,把这封信交到他手里。她不知那个男人是谁,以为是母亲要她去投靠的一个亲戚,于是她便去了。”

秦玖听到这里,早已猜到了故事里的女人和男人是谁。她心中不是不震惊的,这么说,白绣锦和她,还是姐妹?

“她去的时候,是冬天。”苏挽香更加漠然地说道,“她不知自己是怎么到的京城,总之,她终于活着到了白府门前。”

“那一天是一个大雪天,风很大,雪很狂。她望着满天的雪花,觉得自己就是那一片小小的雪花,不知会飘零到什么时候。”

“在夜色中,她仰望着灯火辉煌的白府,敲开了富丽堂皇的大门,两个守门的男子出来了,看到了蜷缩在寒风中的她,冷声问道:‘你找谁?’”

“她说她找这家的老爷白砚。”

“他们问她是谁,她说她是这家的亲戚。”

“他们又问是什么亲戚。”

“她说不上来,母亲根本就没有告诉她。”

“那两个奴才大笑着将她赶了出来。他们将她当作了乞丐,给了她吃食,对她说:‘我们家老爷做的是大官,这些年,来攀亲戚的人也不少,每月没有十个,也有五个。小姑娘,你还是快走吧。’”

“她拿着他们吃剩下的馒头,被他们像赶乞丐一样撵走了。但是,她不甘心,她在等,等着自己要找的那个人回来,可是,她始终没有等到。”

“当晚,她就躲在街对面,望着那豪华的大门。”

“后来,她看到一顶华丽的轿子抬了过来,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华丽的轿子,那轿子停在大门前,一个小姑娘走了出来。她穿着绣着花的衣裙,外面罩着厚厚的白色裘衣,高贵而美丽。她艳羡地望着她,犹若望着天宫里的仙人。她听见那两个奴才毕恭毕敬地喊她小姐,看着她在几个侍女的簇拥下入了大门。她知道这个和自己年龄差不多大的姑娘,是这个府里的小主人。她太美丽了,竟让她看得入了神,忘记了去求她。后来,她进去了,她只得站在雪地里继续慢慢等待。”

“那时候,天已经黑了。她这一等,便是一个晚上。她的手冻坏了,肿得好像个馒头,可她不愿意离开,她觉得她总会等到她要找的人。”

“第二日一早,她看到那家老爷的轿子出了大门,她赶过去阻拦,却被侍从们撵走了。他们说:‘哪里来的小乞丐,白老爷是你能见的?滚一边去,老爷要上朝了。’”

“她苦苦哀求说她有急事,请让她见白老爷一面。”

“这时轿子停了下来,轿帘打开,一身朝服的男人从轿厢中探出头来。他望着她,唇角含着温和的笑意,只是那身朝服,以及他头上的官帽,为他平添了让人不敢直视的威严,他说:‘小姑娘,我急着上朝,你若有急事,可先去找我的管家。’”

“他说完这句话,便放下轿帘,侍卫们簇拥着轿子从她身畔走过,转眼便远去了。”

“她不甘心,于是便跟在轿子后面跑,可是,她又饿又冷,终究是没有追上,眼看着那顶轿子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白雪皑皑的街头。”

“她气喘吁吁地扑倒在雪地里,一夜等待的委屈终于在这一刻爆发,她忍不住哭了起来。她千辛万苦从锦县来到此地,找到了要找的人,却没想到,并没有预想中的温暖。她正哭得伤心,一条野狗不知从哪里蹿了出来,朝着她狂吠起来。她吓了一跳,匆忙从地上爬了起来,落荒而逃。”

“她缩在无风的小巷里,用冻得红肿的手,将母亲的手书打开了。她想知道,她到底是白家什么亲戚,倘若她再去白家,人家若是问起,她也好回答。可是,她没想到的是,她从她母亲的信里,知道了自己母亲和白家老爷的关系,原来,他曾是母亲的相好。后来,他回了京,她母亲便发现自己有了喜。她母亲原本想要进京去寻找他的,可却知悉这个男人娶了亲,并且夫妻和睦,那男人还扬言再不纳妾。母亲虽是青楼女子,却也是高傲的。她曾以为,这个男人对她是一心一意的。如今发现,这一切却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她一腔悲愤无处发泄,后来便开始接客。”

“她看完了信,满腔愤懑。”

“她没见过接客前的母亲,但从别人口中,却晓得母亲那时是楼里的花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比之贵家小姐还要优雅高贵,有多少男人做梦都想将她母亲娶回家。可是,就是因为那个男人,她母亲的美好人生才被毁掉了,同时毁掉的,还有她的人生。”

“皑皑的白雪茫茫的冰,散发着若有似无的光芒。她似乎能从冰面上看到母亲的脸,那张曾经倾城绝色的脸,此刻已经如凋零的花。”

“她又摸了摸自己满是冻疮的脸,还有红肿的手。”

“她忽然不想去白府了,她想回去看母亲。可是,等她乞讨着回到锦县,她才得知,在将她送走那一晚,她的母亲便悬梁自尽了。她这次回去,无疑是羊入虎口,老鸨将她抓了起来,捏着她的脸蛋说:‘你回来得正好,你的母亲不在了,那便由你顶上。你这张小脸,比你母亲也不差,将来定会出落成美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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