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1 / 2)
易、肖二人在狭窄幽魅的暗道中走了足有半个时辰,方出暗道,可即便出了暗道,也是山间林间的泥泞小路。
昨夜的一场大雨让这里遍布大大小小的泥坑、淖涿,陡峭的山体让泥叶遍布的足宽小路变得更加难行。内力精深的易宁尚可从容应对,但病躯孱弱的肖劭朗却只得由他搀扶才能缓缓攀之。
“这路……”肖劭朗边走边喘,耳畔似乎听见些许潮汐海浪声,他驻足稍作停顿,目极远视,“是新的。”
易宁听出他言语中的质疑之意,与他同视远方,哀沉的声调充满悲伤:“是。我抱着姐姐,阿狸跟着,走出来的。”
抱?这样狭窄陡峭的山路,易宁就算不顾自身安危,居然能抱着易宏?万一行差踏错,本就病弱的易宏岂不是……
除非……
肖劭朗忽而拉住易宁的衣袖,瞠目想确认些什么,却终究不敢问出口。
“姐姐走时,身形枯骨,肤若蜡纸,周身重量加起来,也不过一钧。”易宁抬手指向半山腰不远处的一块大石,因忆起往事而泪目涔涔,声线亦止不住的轻颤,“我与阿狸将她在那处焚化……由阿狸,将骨灰……撒入海中。”
“什么?”肖劭朗只觉如经当头一棒般神髓一颤,他当即猛抓易宁襟口,如血双目愤恨异常,厉声质问,“她待你如母如友,十数年一直视你若亲弟,亲自教养,百般呵护,你怎敢令她挫骨扬灰!你还是人吗?你对得起她吗?”
“姐姐遗命:她死后,不准发丧,不准为苑外之人知晓,即刻就地焚化。若有人问起,便说她游历山水,不愿为外人打扰。且,不准一奴殉葬,不准立碑立牌!仅让阿狸,把她的骨灰洒入海里,便可。”易宁没有挣扎,任由肖劭朗诘责,合目低泣,语不成调,“我知道,她不想让外人知晓此事,都是为了我,她是用她的死,为我铺平易府家主之路。所以,我更要为她周全,完成她一生心愿。”
不准外人知晓……
不准一奴殉葬……
不准立碑立牌……
她连死,都在为别人思量。
肖劭朗默默松开手,温咸的眼泪早已濡湿了他紧抿至抖的唇角。本已因为赶路疲惫不堪的身子,忽而鬼使神差地继续攀爬。他赤红的双目紧盯着那半山腰的巨石,几乎是凭借仅剩的毅力,不断催动早已虚脱颤抖的双腿向上,再向上。
易宁静静跟在他身后,随时准备搀扶已经虚弱至汗如雨下、面色发白的肖劭朗。
“春日里梨花开得极好……”
“帮我酿些梨花甜酒吧……”
琼华离去前,多次提到梨花,就连为他遗作的绣花枕,花纹是梨花,其中也用梨花填香。“梨”即“离”,琼华其实早与他告别,是他太过蠢钝,没有早早醒悟。
肖劭朗泪如雨下,如中蛊受咒痴傻了一般,面无表情,仅口中低声反复碾念:
身形枯骨……
肤若蜡纸……
周身重量加起来,也不过一钧……
一颗炽热之心仿佛置于滚滚烈油之中,再被命运反复鞭笞。可就算他流再多的泪也止不住疼,覆不了伤。
但肖劭朗知道,他如何内疚心疼,也不敌易宏生前所历病痛。他亦知晓,易宏予他生死不见,不是怕钩弋夫人般的色衰爱弛,而是怕他因此自责遗痛。
可是……
为什么她宁愿易宁、阿狸操持她的丧仪,也不愿他这个丈夫知晓或是见她最后一面?他所祈求的,“留下”抑或“带走”,为什么,易宏始终不肯答应……
她知道的。
我可以用血养她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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