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你沐浴其间(1 / 2)
第177章 你沐浴其间
那个中年女人应该就是白知行的养母?
黎迦收回了猩红锯肉刀,勉强在脚下的楼梯站定。此刻,他身后眼前,都是那些层叠的楼梯连贯而成的地面,看上去很容易一脚踏空。
唯一的好处就是方便观察。
头顶的白知行其实呈现倒掉过来的样子,黎迦抬头,感觉自己一拔刀就能砍掉对方的脑袋。
笑容和想法一闪而逝,黎迦专心致志地抬眼,等上面那个白知行的下一句话。
“我……不……”
和在支线副本里那个略带着光彩的礼貌少年不太一样,这个白知行,面对养母,却像突然失去了力气一样,整个人都猛地抱着膝盖,缩成了一团极具防御性的姿势。
一点冰凉的东西落到黎迦鼻尖,黎迦伸手拂去,发现那是一片雪花。
——不知不觉之间,纷纷扬扬的雪片从白知行所在的场景掉落,而这时黎迦也注意到了,那个更小一些的白知行,身上穿的是一件棉袄。
那还好,看上去白知行没有被亏欠过四季衣服啊。
黎迦刚松了一口气,就看见上面的女人一把拉起了白知行的胳膊:“大过年的,别犯犟,就等着你了。”
她一把将白知行的防御性姿态拉散,然后头也不回地扯着白知行踏进了雪片飘摇下的一扇普通居民大门。
灰色的铁门上贴着一个倒过来的福字,周围的对联红得刺眼,一片雪花随着关门飘进门缝,掩盖周围影影绰绰的鞭炮声、嬉笑声,烟花炸开的声音。
黎迦看着这个画面消逝,心头却猛地略过一阵古怪的、迅疾的不详。
就像是有什么巨大的蟒蛇,盘桓下一片无法驱散的阴影,他明确地感觉不应该继续看,却又意识到,不看下去,会彻底失去明白经过的机会。
又是“咔”的一声响动,黎迦循着身后的声音猛地转过头,看见了一扇窗户。
那扇窗户上钉着常见的防盗栏杆,上面有一些雪花残留的水痕,里面是热气轰轰,灯光昏黄温暖的客厅里,沙发被收拾到一旁,中央的饭桌坐满了看不清面目的成年人。
“这里的时间……是连贯的?”黎迦猛地起身,差点从没有护栏的楼梯上绊一跤,干脆拔出猩红锯肉刀,固定住自己,“应该是某一年的春节……”
那扇窗里,白知行坐在角落,身上的棉袄仍然裹得严严实实,整个人朝着餐桌一侧不住打量,看不清眼神,却能看出那种观察里的小心翼翼,以及……
隐秘的,恐惧?
黎迦瞪大了眼睛。
他看得很仔细,确认白知行视线落点就是一个跟之前养母差不多年龄的男人,瞧着像是养父……
养父一边拍着白知行的肩膀,一边转头跟其他亲戚干杯,杯子里的液体清澈,喝干了之后又变成了黄酒。
让人眼花耳热的酒气混合着饭菜的味道,从窗户里往外飘来,夹杂着中年男人们醉醺醺的声音。
“新年快乐新年快乐!”
“大哥新年多发财啊,哈哈哈……”
养父兴致很高,一杯酒接着一杯下肚,他们的话题很快就转到了小辈身上,聊着彼此孩子的成绩,当然就提到了白知行。
“这孩子幼儿园就去跟邻居的老师学习了,才六岁就学到四年级的数学,”养父拍着白知行的肩膀,笑得热情洋溢,“一直很让我放心,哈哈哈哈……”
这句话过后,黎迦透过栏杆和细雪,看见白知行抖了一下。
和曾经还带着反抗愤怒不甘那种发抖不一样,这种姿态,这种感觉……
而在白知行隐秘的发抖过后,那些中年人的声音就变得模糊不清,像是电视机出现雪花噪点一样,分辨不清谁是谁说的,听不明确到底怀有怎样的情绪。
“现在他已经上六年级了,以他的成绩,上个好初中不是问题!”
酒杯折射灯光,照亮白知行的眼睛。
“亲儿子也没这么亲!”
那只养父的手,揉了揉白知行的肩膀。
窗户里的灯光暗了下去,喝酒划拳的声音消逝,黎迦愣愣地看着熄灭的窗户,眼睫上卡住一片冰凉的雪花。
雪更大了。
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里,随着黎迦的眨眼,那一扇窗户沉了下去,翻上来灰色的水泥楼梯,而紧接着展开的,是和黎迦平行的,前方的空间。
一寸寸阶梯像转动的轮盘积木,拼出了一面镜子。
镜子里,白知行的脸庞上青青肿肿,表情是一种心如死水般的平静。
黎迦闻到一股碘酒的味道。
——对着镜子的白知行,手边放着一瓶碘酒,另一只手上棉签一点点涂过脸上破皮的地方,他的动作大概有些太大了,细小的血丝渗出来,他嘶了一声。
在后方持刀而立的黎迦,将白知行的动作看得很清楚,包括镜面里他那张堪称伤痕累累的脸。
黎迦猛然意识到,这是自己第一次看见白知行处理伤口。
对方身上仍然披着那件棉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驼背的缘故,白知行看上去有些佝偻瘦弱。
厚重的棉袄就像一层壳子,裹在白知行身上,并没有任何温暖柔软的感觉。
“说起来,他之前在那些支线副本里……我都只看到伤口,并没有看到其他人打他的画面……”
黎迦的眉毛皱得更深刻了。
之前【舞台剧的幕后跑腿】那里,结尾的时候白知行大概也算是变相承认了受过同龄人的欺负。
可是那个时候他的状态和现在绝对不一样。
那个时候,白知行的表情没这么……
用过的棉签被白知行扔到脚边的纸篓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疼痛,这一下没丢进去。
黎迦又看见,白知行顿了一下,慢慢弯腰把垃圾捡起来。
“哗啦——”
随着他弯曲肢体,那件棉袄掉了下来,原来他并没扣上,只是披在肩膀处。
而随着棉袄掉落,黎迦瞪大了眼睛。
背对着他,棉袄掉下来的白知行,下面只穿了一件陈旧的,布料轻飘飘的白背心。
露出来的一部分后背,胳膊上,全是各种陈年淤痕,青红发紫发黄的颜色占据了白知行的皮肤,像一件肿胀的外套。
这一瞬间,地上掉落的棉袄,变成了一个一个,打着结的,湿漉漉的,塑料制品。
那张镜子里的脸,嘴角带着破口,眼睛也是肿的,白知行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角流下了一颗眼泪,唯一一颗眼泪。
掉进地上,和那些液体混合,什么也分不清了。
棉袄再度出现,这一次,它变得更加破旧,边缘有撕扯的痕迹。
白知行擦了擦眼角,面无表情地捡起棉袄,重新穿在身上。
然后去另一边拿起拖把扫帚,将地板清理干净。
站在原地的黎迦,陡然感觉眼珠都转不动了,他猜测过很多个可能,独独没有往这一条路上猜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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