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2章|?吐利舌三剑贯通?誓壮志越军转锋(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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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仪缓步退出后,击剑厅里静寂无声,没有一人出言。所有剑士,包括伦琪、贲成、阮应龙、吕棕等,皆将目光投向无疆。

无疆闭目有顷,转对众剑士:“中原藏龙卧虎,剑术高深莫测,张子此来,正是我们切磋剑艺的绝佳机缘。无疆敬请诸位剑士认真对待,三日之后,随寡人与他一决高下!”

众剑士应诺而退。

无疆转向几位重臣:“这个张子,诸位爱卿可有品评?”

阮应龙跨前一步:“回禀大王,末将以为,此人言语托大,剑术未必了得。末将不才,当在十招之内取其脑袋!”

无疆白他一眼,目光转向贲成:“贲爱卿,你观此人如何?”

贲成应道:“观此人气色,想是有些手段。观此人指掌举止,又不似习剑之人。臣以为,此人要么是个绝顶高手,要么就是不通剑道。”

无疆深以为然,转对众人:“今日就到此为止,诸位去吧,寡人这要沐浴斋戒了。”

在场诸人谁都知道,只有遇到大敌,无疆才会沐浴斋戒,遂互望一眼,拜辞而去。

快要走到台下时,伦琪叫住阮应龙:“阮将军留步!”

阮应龙顿住步子,转望伦琪:“国师有何吩咐?”

“我大军扬帆待发,此人却在此时登门比剑,用心可疑!”

阮应龙应道:“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剑士而已,还能有何用心?”

“我伐齐在即,此人早不来,晚不来,恰在此时求见大王,必有机谋。还有,这几日来,老朽感觉此地伏有杀气,使人打探,果然发现有不明剑客出没于此,行迹可疑!”

阮应龙一怔:“国师是说??”

伦琪点头:“老朽怀疑此人是齐人奸细,以阻我大军进程。”

阮应龙倒吸一口凉气,抬头望向伦琪:“若此,末将宰了他去!”

“不妥,”伦琪摇头,“大王既已约定三日后与他比剑,不见此人,如何肯依?再说,此人既然敢来,必有手段。万一不慎,将军岂不遭他暗算?”

“国师有何妙策?”

伦琪捋须有顷,对阮应龙耳语几句,阮应龙连连点头:“嗯,如此甚好。任他剑术如何了得,也挡不住我万弩齐射!”

“唉,”伦琪摇头叹道,“这也是不得已之计,你须小心行事,万不可伤及大王,也莫使大王知情。若是此人真的是中原第一剑,大王不敌,即可将他乱箭射死。若是此人只是一个逞强的脓包,大王自有处置。”

“下官遵命!”

接下来三日,张仪未曾有一日摸剑,白日有说有笑地教导香女习琴,入夜阅读册籍。

无疆得报,更是诧异,越发认定张仪是个真正的剑道高手,既惊且喜。第四日晨起,无疆沐浴更衣,穿好剑服,早早来到剑厅,使吕棕驾王辇前往迎接张仪。

王辇到时,张仪正在厅中试穿剑服。剑服是荆生重金聘人在三日之内赶制的,通体素白,用料考究,张仪本就潇洒,剑服在身,更是英武逼人。

张仪对镜欣赏一时,转对香女:“香女,你看合身不?”

因有吕棕在场,香女欲说无言,欲哭不敢,眼中噙泪,又不好显示,只得略略点头,别过脸去。

张仪转对荆生,笑道:“荆兄,在下此去与大王切磋剑道,你陪香女在这客栈,记住,哪儿也不许去!”

荆生点头:“小人谨听姑爷吩咐。”

张仪转对吕棕,拱手:“吕大人,请吧!”

吕棕略怔一下,提醒他道:“姑爷,您的剑呢?”

“剑?”张仪两手一摊,笑着反问他道,“要剑何用?”

吕棕震惊:“您这不是去与大王比剑吗?”

“比剑就一定要带剑吗?”张仪微微一笑,大步朝外走去。

吕棕不无狐疑地跟在身后,正欲上车,荆生追上,将吕棕拉到一边,压低声道:“吕大人,姑爷此去,万一有何不测,还望大人周旋。”

“荆先生,”吕棕苦笑一声,“姑爷闹大了,在下力微,实难周旋啊。”

“在下晓得,”荆生急了,“情势若危,大人能否告知在下?”

“这样吧,”吕棕略略一想,“你在台下寻个隐蔽处候着。”说罢转身喝叫启程。

在数十卫士的前簇后拥下,王辇辚辚而去。

张仪与吕棕再登琅琊台。

越王身着蓝色剑服端坐于主席。越王身边,一边坐着伦琪,一边坐着贲成,身后数步昂然立着四名剑士,穿的也是清一色的天蓝色紧身剑服。击剑厅下首,依旧端坐数十剑士,剑服五颜六色。

剑厅外面,阮应龙亲领五十名弓弩手隐藏,张弩搭矢。吕棕眼尖,远远瞥到,心头一沉,不由自主地打个寒战。若是真的齐射过来,任张仪是何等高手,也将无处逃遁。

张仪一袭白色剑服,气沉神定,英武逼人,缓步入厅,依旧在正中站定,拱手,声音清朗:“中原剑士张仪见过大王并各位剑士!”

见张仪与三日之前判若两人,越王脱口赞道:“好一个剑士!”

张仪再次拱手:“谢大王褒奖!”

越王轻轻击掌,只听嗖嗖几声,几道光影闪过,身后四名剑士已如利箭般飘落厅中,在张仪四周五步之外站定,各自手持剑柄,目光如电。

见张仪依旧面不改色,兀自不动,越王点头,指着几位剑士对张仪道:“张子,这几位剑士是寡人的侍卫,虽说不才,在越国也算是顶级剑手,听闻张子是中原第一剑,皆想领教,还望张子不吝赐教,点到为止!”

“张仪领旨!”张仪拱手,身体未动,言语却是对四位剑士,“诸位剑士是一个一个上呢,还是四人齐上?”

四人皆是一震,目视越王。

越王略略一想:“悉听张子!”

张仪笑道:“大王既有此旨,就一齐上吧!”说罢正正衣襟就地坐下,二目微闭,瞧也不瞧四名剑士。

四位剑士以为这就开始了,心头俱是一震,当即抽出利刃,扎下决战架势。

说好比剑,张仪竟然闭目端坐,赤手空拳,以一对四,且四人俱是越国一等一的高手,无疆纵使会尽天下剑客,何曾见过此等剑士?

见张仪气匀身稳,无一丝惧意,无疆终究忍不住好奇之心,伸手拦道:“慢!”

四位剑士各退数步,作势站定,握剑之手俱出一层冷汗。

无疆目光射向张仪:“张子既来比剑,为何不见出剑?”

张仪朗声应道:“仪无剑!”

无疆大奇:“既是剑士,为何无剑?”

“仪赴越地,无须带剑!”

“这??”无疆愈加不解,“张子无剑,如何比剑?”

“回禀大王,”张仪拱手,“据仪所知,吴越善于铸剑,大王身边当有好剑,因而未曾带剑,欲借大王宝剑一用。”

“哈哈哈哈,”无疆爆出一声长笑,“张子不带宝剑,我道有何玄妙,不想却是想借寡人之剑!”朗声,“传司剑吏!”

司剑吏匆匆赶至,叩首:“臣叩见大王!”

“为张子取柄宝剑!”

司剑吏应诺而去,不消一刻,手捧一只剑盒走出。

众人仅看剑盒,就知是一柄好剑。

无疆目视张仪:“张子请看,此剑可中意否?”

张仪拿眼角稍稍一扫,摇头:“此为庶人之剑。”

无疆怔了:“何为庶人之剑?”

“回禀大王,”张仪朗声禀道,“就是怒目张牙者所佩之剑,可用于开肠破肚,刎颈割喉,仪不屑用之。”

“哦?”无疆看向伦琪、贲成,二人亦是惊愣。

无疆略一思忖,转对司剑吏:“为张子换好剑!”同时比了个手势。

司剑吏抱剑退去,过有一时,抱回一只陈旧的剑盒,在张仪前面打开层层锦缎,露出一柄宝剑,缓缓退去。

众剑士知是极品,无不引颈观望。

贲成看那剑盒,知是越王勾践赐给功臣文种的剑,后来文种引此剑自杀,剑被越王收回,珍藏至今。

文种剑名唤“属镂”,堪称天下名剑,是剑中绝品。无疆让司剑吏亮出此剑,一为看重这个中原剑士,二为炫示其宝,三为给伦琪面子。

无疆微闭双目,斜睨张仪一眼,神色得意:“请问张子,此剑可中意否?”

张仪微微睁眼,将宝剑从盒中取出,眯眼瞄到盒上的“属镂”二字,就未拔剑出鞘,反将之复归剑盒,嘴角现出一丝笑意:“此为卿大夫之剑。”

无疆愕然,两眼圆睁:“何为卿大夫之剑?”

“回禀大王,”张仪微闭双眼,“就是锦衣玉食者所佩之剑,可用于炫耀抚弄,博取功名利禄,仪不屑用之。”

张仪出语张狂,将卿、大夫喻作功名利禄之徒而不屑一顾,无疑惹下众怒,贲成现怒容,吕棕一脸尴尬,又急又气又无奈,轻敲几案警示张仪。因涉及先祖,伦琪呼吸加重,脸色已青如猪肝。

如此宝剑竟遭张仪蔑视,所有剑士无不震怒,所有目光投向无疆。

“哈哈哈哈,”无疆再爆一声长笑,笑毕大喝,“再换剑来!”

司剑吏眼望无疆,用力比画一下。

无疆点头。

小半个时辰之后,司剑吏指挥两个力士抬出一只精致的檀木大箱,走到厅中。

司剑吏当场开锁,从箱中取出一只剑盒,对剑盒连拜几拜,呈至无疆几案。

无疆闭眼默祷几句,亲手开盒,取出宝剑,细细验过,双手递给司剑吏。

除去张仪,厅中所有目光无不聚在宝剑之上。

吕棕明白,无疆抬出此剑,是动了杀心,不由得看向张仪。见张仪仍旧显出不屑一顾的样子,吕棕心头一颤,额上汗出,悄悄起身,从旁门转出剑厅,飞步下台。

远远看到吕棕脸色煞白,急奔下来,荆生情知不妙,迎上一步:“吕大人?”

“张子他??”吕棕跺脚道,“唉,我命休矣!”

香女樱唇大开,芳容失色,呆怔半晌,方才问道:“吕大人,快说,夫君他??究竟怎么了?”

吕棕将台上情势略略讲过,又将阮应龙在厅外埋伏弓弩手的事一并说了,末了叹道:“公孙姑娘,荆先生,眼下尚有时间,你们若是速离此地,或可逃得一命!”

不及听完,香女已是蹲在地上,呜呜咽咽,泪满香腮。

荆生稳住情绪,转对吕棕道:“吕大人,眼下可有补救之计?”

“唉,”吕棕长叹一声,“纵使神仙,怕也帮不上了!在下感念公孙先生大情,本想帮点小忙,不想却是引火烧身,惹下这场灭顶之灾!”

“吕大人且请回去,”荆生略一思忖,眉头冷凝,缓缓说道,“就荆某所知,姑爷当是天下少有的奇才,如此行事,必有道理。再说,万一有所差错,好汉做事好汉当,荆某即使粉身碎骨,也不会连累大人。”

“唉,”吕棕又叹一声,“连累与不连累,不是你我说了算的。不过,眼下情势,也只能这样了。你们若不肯走,可在此处守候,在下再上去看看。”

吕棕作别,匆匆上台。

见吕棕走远,荆生急扯香女拐入一个僻处,打声呼哨,旋即赶来五名剑士。

荆生扫众人一眼:“事急矣,姑爷生死悬于一线,诸位各领部众,听我暗号,按事先安排,以迅雷之势登台,先解决弓弩手,再控制越王,救出姑爷!”

五位剑士点下头,散去。

击剑厅里空气凝滞,所有人都似屏了呼吸,目光寸步不离那柄宝剑。

贲成的目光转向张仪。贲成知道,无疆抬出此剑,等于是亮了家底,表明他已动了决死的杀气。贲成斜眼看向伦琪,见伦琪的眼睛正在瞄向室外。贲成顺眼望去,吃一大惊。数十名弓弩手正伏于暗处,数十支箭矢无不瞄向仍在厅中央坦然端坐的张仪。贲成暗自佩服伦琪,同时也为张仪捏出一把冷汗。不知怎的,他开始敬服这个中原剑士了。

司剑吏双手捧剑,膝行至张仪身边,将剑轻轻置于张仪膝前,又缓缓退去。自始至终,司剑吏未出一声。

无疆二目闭合,将头微微转向大海方向,耳朵竖起,似在倾听远处传来的隐隐涛声。

张仪抬手,正正衣襟,调匀呼吸,闭目,口中念念有词,陡然间二目圆睁,抽剑出鞘。

剑一出鞘,张仪就觉一股寒气扑面而来,急急稳住心神,伸出手指,微微弹之,铮然有声。张仪细审剑柄,眼角瞥到“纯钧”二字,心头一凛,面上声色未动。

无疆缓缓转过头来,两眼微微开启,两道寒光如利矢般射向张仪,声音压低,杀气隐现:“请问张子,此剑如何?”

张仪既无惧色,也不见惊喜,依旧静如处子,如方才一样将宝剑插回鞘中,赞叹道:“回禀大王,此为高士之剑!”

无疆面色陡变,眼睛圆睁,声音似从牙缝里迸出:“何为高士之剑?”

张仪微微闭目,气沉丹田,声若洪钟:“回禀大王,就是德才兼修者所佩之剑,可健身怡性,益寿延年,非仪可用!”

如此宝剑竟也不堪此人使用,在场人众均被激怒。贲成一眼瞥去,见伦琪二目紧盯越王,知情势紧急,眼珠儿一转,不待越王发怒,兀自震几喝道:“大胆狂徒,你连越王剑也识不出,竟敢在此故作高深,妄称第一剑士!”

一道亮光从张仪心头划过。

显然,贲成明为喝斥,实是在帮张仪,暗示他这就是传闻天下的越王剑。想到剑上刻有“纯钧”二字,张仪断出越王剑就是纯钧剑,顿时心中有数,微微一笑,朝贲成拱手:“回贲将军的话,此剑名唤纯钧,本为吴王夫差珍藏,后为越王勾践所得,因而也称越王剑,在下此言有误否?”

所有剑士皆是震惊。

天下剑士无不知纯钧,也无不知越王剑,却鲜有人知晓此二剑本为一剑。听闻张仪道出此事,众剑士,即使是无疆的四名侍卫,也似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目光均射向越王。

无疆亦吃一惊,吸一口长气,凝视张仪,知此人确非寻常剑士。细心回味张仪的品评,无疆竟也觉得妥帖,至少未见亵渎之词。思索有顷,无疆上浮的肝火稍稍平稳一些,示意司剑吏。

司剑吏膝行上前,将张仪面前的纯钧抱走。

见越王剑被司剑吏装入箱中,使人抬走,无疆这才扭过头来,对张仪微微一笑:“如此看来,寡人这儿已无张子可用之剑了。请问张子该用何剑,也让寡人开开眼界。”

“回禀大王,”张仪拱手,“人有人品,剑有剑品。仪所用之剑,自非凡品!”

此言确证无疑地宣告越王剑也是凡品。

无疆笑容敛起,愠色再现:“说说你的非凡之品吧,寡人洗耳恭听!”

张仪侃侃说道:“天下十大名剑,纯钧排名第三,大王可知排名第二、第一的又是何剑?”

无疆哼出一声,冷冷说道:“这点常识寡人五岁即知,排名第一的名唤轩辕,排名第二的名唤湛卢!”

张仪淡淡一笑:“大王可曾见过二剑?”

无疆惊怔有顷,突然像是换了个人,身子趋前,两眼眨也不眨地盯住张仪:“听张子之言,难道见过?”

“不瞒大王,”张仪又是一笑,“仪自幼喜剑,之所以历尽艰辛,深入云梦山求拜鬼谷先生,为的就是求此二剑!”

张仪此言一出,满场皆惊,无疆更是目瞪口呆。

贲成最先反应过来,急急问道:“请问张子,听闻魏国上将军庞涓曾拜鬼谷子为师,你可认识此人?”

“回贲将军的话,”张仪微微点头,“此人是在下师弟,与在下同窗三年,仅从先生那儿得了一点儿皮毛。”

无疆起身,缓缓走到张仪跟前,拉过张仪的双手审看半晌,不无诚意道:“敢问张子,你这两手可曾抚过二剑?”

“回禀大王,”张仪从容笑道,“仪在鬼谷从先生五年,日日抚摸,时时习练,不敢有片刻懈怠!”

无疆握紧张仪之手,转对众人,朗声说道:“今日比剑,到此为止,诸位可以退去了!”

所有剑士尽皆退出。

伦琪急到外面,示意阮应龙撤去埋伏。

无疆亲手扶起张仪:“张子请起,随寡人剑室说话!”

“大王请!”

吕棕一头大汗地踏完数百级台阶,正欲拐向击剑厅,见众剑士纷纷走出来,正自错愕,又见贲成一脸轻松地走出来,不知发生何事,急上前一步,拦住他道:“贲将军,怎么回事?”

贲成将台上之事约略讲述一遍,不无叹服道:“你引荐的这个人当真了得!”

吕棕拔腿奔下台去,远远望见从树丛后面闪出的荆生,一脸兴奋地叫道:“了不得,了不得,你家姑爷,真正了不得!”

观他兴奋之状,荆生已知无碍,长长嘘出一口气:“姑爷呢?”

“被大王请入剑室了!”吕棕连喘几口气,“不瞒荆先生,吕棕随大王十年有余,至今尚未进过大王的剑室呢!”

香女喜极而泣。

越王无疆的剑室位于琅琊台的最东侧,极其隐秘。

张仪、无疆跟随司剑吏七弯八拐,走下数十级台阶,来到一条石巷。

是一条死巷,并无门户。张仪正自惊异,司剑吏旋动一只枢纽,一声闷响过后,现出一扇石门,门后是一条走廊。张仪三人又走一程,司剑吏再次按动枢纽,再现一个石门。

无疆指向石门,抱拳道:“剑室到了,张子请!”

张仪走进石门,展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巨大厅堂。厅堂三丈见方,由巨石砌成,靠东侧是两层窗子,各高半尺、宽三尺,由精铜铸就,既可透光,又可观海,纵使孩子也爬不进来。

厅堂四周的石壁上挂满了各种各样的宝剑。司剑吏引领无疆、张仪观看一周,向张仪逐个介绍宝剑的名称和来历。

转有一圈,无疆长叹一声:“不瞒张子,寡人收藏天下名剑二百六十有五柄,今日看来,皆为凡品。好在天下十大名剑,寡人独得其四,也算有所宽慰!”

“乖乖,”张仪震惊,忖道,“天下十大名剑,此人独占其四,当真了得!”面上却做漫不经心状,微微一笑,淡淡问道:“敢问大王,十大名剑中大王藏有何剑?”

无疆应道:“纯钧张子已见过了,另外三剑,是干将、莫邪和泰阿。”

张仪心中又是一震,口中却扑哧一笑:“中原盛传三剑失传,不想却在大王这儿!”

“不瞒张子,”说到家珍,无疆语气自豪,“干将、莫邪为先祖所传,泰阿却是寡人历时三载,躬身访得!”

“哦!”张仪扫视剑厅一圈,怔道,“好像它们不在此厅。”

“张子所言甚是。”无疆点头,“四剑之中,寡人只将先王佩剑带在身边,以此励志,另外三剑,皆藏于会稽山深处,秘不示人。不瞒张子,纵使伦爱卿、贲爱卿,也不知此事。今见张子是绝世高手,寡人方才言及它们!”

张仪揖道:“谢大王厚爱!”

无疆还礼:“寡人聊备薄酒,欲与张子同席欢饮,还望张子赏光。”

“能与大王共席而饮,张仪不胜荣幸。”

二人走出剑室,来到膳厅,早有仆从摆满一席,皆是越地珍馐,海中奇鲜。无疆斟满一爵,端起:“寡人敬张子一爵。”

“谢大王盛情!”张仪接过,端起一爵递给无疆,“仪借大王佳酿,回敬大王!”

二人举爵,相视一笑,各自饮下。

无疆又斟一爵,双手呈给张仪:“请张子再饮一爵。”

张仪一饮而下,放下酒爵,看向无疆。

“张子痛快!”无疆爽朗笑道,“寡人亦饮一爵,聊陪张子!”

无疆自斟,饮下,将空爵摆在张仪的空爵旁边,再次斟满,二人对饮。

三爵饮毕,无疆拱手道:“张子,无疆一向爽直,不喜绕弯。今已酒过三爵,无疆有一不当之求,还望张子成全!”

听到无疆不说寡人,改口无疆,张仪已知端底,抱拳道:“成全不敢,张仪谨听大王吩咐!”

“听闻张子言及轩辕、湛卢二剑,无疆心甚慕之。轩辕剑当是令师鬼谷先生的镇宅之物,无疆不敢妄念。无疆愿以干将、莫邪、泰阿三剑,换取湛卢!”无疆转坐为跪,连拜三拜,“无疆恳请张子言于令师,转达无疆求剑痴情!”

张仪大怔,亦忙跪下对拜:“这这这??大王真是一代剑痴啊!”

无疆起身:“爱剑而已!张子请坐!”

二人重新落席,又饮几爵,无疆眼巴巴地望着张仪:“无疆所求,还望张子转达!”

张仪摇头。

“张子,”无疆眼珠儿一转,“你可转呈鬼谷先生,就说无疆额外奉送剑室里所藏的所有宝剑!”

张仪再次摇头。

无疆急了,扔掉手中酒爵,再次跪下,对张仪又是三拜:“无疆豁出去了,先王这把纯钧,也送予他,可否?”

张仪长叹一声,再次转坐为跪,对拜几拜,又一次摇头。

无疆脸上挂不住了,眉头拧起,声音冷颤:“请问张子,你家先生要什么才肯交换?”

“大王有所不知,”张仪望着无疆,依旧平心静气,“莫说是大王所藏之剑,纵使大王将天下宝剑全部拿来,也难换来湛卢。”

无疆震惊:“这??”

张仪微微一笑:“大王莫惊,且听张仪一言。”

无疆急道:“张子请讲!”

张仪略顿一顿,沉声问道:“大王欲得湛卢,可知湛卢?”

无疆怔了一下,摇头:“请张子教我!”

“欲知湛卢,须通剑道。大王剑术了得,敢问大王可知剑道?”

“剑亦有道?”无疆又是一怔,“请张子教我!”

“天有天道,剑有剑道。天下之剑,何止千万?就剑道而论,却是只有三剑。”

无疆大惊:“张子是说,天下只有三剑?”

“是的!”张仪心沉气定,“第一剑名叫圣剑,第二剑名叫贤剑,第三剑,名叫俗剑!”

无疆不解,急问:“何为圣剑?”

张仪以手指天:“圣剑就是天下第一剑,又名天剑,也称天道之剑,以道为背,以德为锋,以阴阳为气,以五行为柄,上可断天光,下可绝地维。此剑为轩辕帝得之,人称轩辕剑,传至尧、舜、禹,历时三帝,不翼而飞。”

无疆沉思有顷,若有所悟,微微点头:“嗯,无疆明白了。请问张子,何为贤剑?”

张仪以手指地:“贤剑就是天下第二剑,又叫地剑,也叫天子之剑,以万民为背,以贤臣为锋,上应天道,下顺地理,中和民意。此剑为周武王得之,世称湛卢剑,传递十二世,至幽王时不翼而飞。”

无疆恍然大悟,急急说道:“无疆明白了!张子是说,轩辕、湛卢均是无形之剑。有形之剑,皆是俗剑。”

“大王圣明!”张仪拱手贺道,“俗剑又叫人剑,以精钢为锋,以合金为背,以冷森为气,上可斩头颅,下可剁双足,中可破腑脏。”

无疆连连点头:“是是是,张子所言极是。”

张仪接道:“天道有常,剑道亦然。自三代以来,圣剑失,方出贤剑。贤剑失,方出俗剑。圣剑唯有道者得之,贤剑唯有德者得之,至于俗剑,凡有力者,皆可得。”

无疆叹服,拱手道:“听张子之言,无疆茅塞顿开。无疆所藏,皆是俗剑。若要得到湛卢,无疆唯有德行天下,威服四海。”

张仪起身叩拜:“大王若有此志,仪也就不虚此行了。”

无疆雄心勃起,一把扯起张仪,不无感慨道:“不瞒张子,威服天下,正是无疆所欲!张子想必看到了,无疆征调舟、陆三军二十一万,本为称霸中原。今日看来,此志小了,无疆当效法武王,掌握湛卢,一统天下!”

“好!”张仪朗声赞道,拱手,“大王欲得湛卢,仪愿效微劳!”

无疆揖道:“有张子在侧,无疆大业可成矣!”

“说起此事,”张仪转入正题,“仪敢问大王,大军集结于此,可为征伐齐地?”

“正是!”无疆不无自豪道,“无疆欲分舟、陆两路伐齐,张子意下如何?”

张仪沉思良久,重重摇头:“避虚而击实,舍本而求末,仪窃以为不可。”

“哦?”无疆惊道,“张子教我!”

“如果不出草民所料,”张仪目视无疆,振振有词,“大王必以三路攻齐,一路佯攻长城,一路绕至长城背后,截断田忌退路,更有舟师由海路避实捣虚,直入临淄。草民臆猜,敢问大王是否?”

无疆目瞪口呆,好半天,方才回过神来,抱拳问道:“如此绝密,张子何以知之?”

张仪微微一笑,亦拱手道:“在仪这里,天下没有绝密。”

“是是是,”无疆大是叹服,“无疆忘了,张子是鬼谷先生高徒。”

“高徒不敢称。”张仪应道,“仪窃以为,大王之策,仍不足以破齐。”

“请张子详解。”

“大王请看,”张仪挪动盘碟,随手摆出形势图,“此为长城,易守难攻,齐人更有强弓火弩守候。此为鲁境,大王第二路奇兵必由此入,但据仪所知,齐人早有防备,齐公已经密晤鲁公,两国合力,在此布下巨形口袋,专候大王兵马。至于大王舟师,齐人早在沿海各地布下警戒,尤其是临淄一线,森严壁垒。舟师擅水战,不习陆战,只要齐人不下水,单在陆上守候,大王水师的优势就被消解于无形。”

张仪的分析入情入理,无疆听得毛骨悚然,半晌讲不出话来。

“这且不说,”张仪不依不饶,继续陈词,“大王伐齐,另有三不利。”

“是何三不利?”无疆急问。

“大王伐齐,出师无名,而齐人保家卫国,是为义战,此其一也;齐地富饶,兵精粮足,又在家门口作战,后顾无忧,而大王粟米却要不远千里以舟船运送,更有楚人在后,时刻担心其乘虚而入,此其二也;大王兵士多自江南水乡而来,习水战,不习陆战,久居北方,必不服水土,如果战局陷入胶着,冬季到来,将士不习北方严寒,战力必失,此其三也。”

无疆长吸一口气,良久无语。

“大王,”张仪接道,“有此三弊,仪是以认为,大王伐齐为不智之举。”

“唉,”无疆长叹一声,“是伦琪误我!以张子之见,无疆该当如何?”

“欲得湛卢,大王可掉头伐楚。”

无疆眼睛大睁:“伐楚?”

“是的!”张仪加强语气,“楚地广袤,楚民众多,大王只要得楚,即得天下大半。楚、越之民何止千万,大王挥手之间,即可征调大军百万。大王若以百万雄师北伐中原,中原还不望风披靡?”

“这??”无疆不无忧虑,“张子所言虽有道理,但楚地广袤,楚民众多,无疆伐楚,实无胜算哪!”

张仪爆出一笑:“大王何以如此惧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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