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言配命,自求多福(三)(1 / 2)
王仙芝点点头,表示同意,依旧自己喝起酒来。
王允恭继续道:“比如我朝立国,高祖皇帝本是前隋的太原留守,替隋炀帝阻挡突厥,怎奈炀帝无道,失其鹿,天下共逐之,于是天下大变,十八家反王,三十六路烟尘,纷至沓来,高皇帝不逆天下大势,没有死忠前隋,而是顺势而为,也在太原起兵反隋,到后来兵进函谷,临朝称帝,建都立业,凡经数十年,扫灭烟尘,振清寰宇,坐拥天下,享国二百余年矣。我高祖皇帝故事,岂不是顺时而动、以时而变之模范乎?”
王仙芝目光盯着王允恭,凝思片刻,摇摇头道:“坐江山的得是真龙天子,高祖皇帝做事是太大,不是咱们凡人能做得来的。”
王允恭会意一笑,转而道:“拿高祖皇帝的例子,旨在说事,并非是要大当家的去效仿。一个人成功有一个人的路,学是学不来的,所以不要学,也不能学。”
“我就说嘛!”王仙芝笑道:“当今世道已然如此,以兄弟之见,老兄我该如何顺势作为呢?”
王允恭再次站起身来,踱着步子,悠悠地道:“顺势而为之事,以个人性格而定,以身处环境而定,更以自身资源而定,实在是不一而足。当今之世,内有宦官专权,外有藩镇割据,数年大旱,百姓流离失所,天下大乱只在旦夕之间。”
王仙芝听得很认真,不住地点头。
王允恭继续道:“天下大乱,要在乱世保全自身,靠躲是躲不过去的,莫说是百万之家,就是千万之家、万万之家、公卿王侯之家也保不住,一场安史之乱:王侯宅第皆新主,文武衣冠易惜时。哪个钟鸣鼎食之家能够保全?所以躲是躲不了的。”
“那要如何是好?”
“不能躲,就得争!”王允恭斩钉截铁地道:“争也有很多办法,有顺争,也有逆争,这些全在自己的操作。顺争就是按着平常的步子走,是响应,是配合,是将自身与某个势力合二为一,助其成功然后求取厚报,朝廷要捐粮便捐粮,节度使叫捐钱就捐钱,助其得势而保全自身。当今五姓七望,哪个不是顺争而得享荣华富贵百年?吕不韦奇货可居是顺争,诸葛亮隆中一对也是顺争,说白了,就是看眼力,找得准,遇知己之明主,外结君臣之义,内联骨肉之亲,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这是借鸡下蛋,假托他人而保全自己的办法。”
王允恭说到这里顿了顿,偷眼去看王仙芝的反应,王仙芝坐在那里没有抬头,而是紧皱双眉,似懂非懂,似听非听。
王允恭继续道:“当然还有逆争之法。所谓逆争,并不是逆形势、逆局势,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而是采用非常规的手段以谋身,比如当年垂钓渭水的姜子牙,比如过昭关的伍子胥,比如哭秦庭的申包胥,这都是用非常规的手段谋身之利。我朝也有这样的人,新丰馆喝酒的马周,摔琴求名的陈子昂,都是这样的人。非常规的手段可谋一时,也可以谋一世,但不能某全局,说白了只是一个突破口而已,打开一个环节之后,还得采取顺争的办法,所谓江山逆取而顺守之,便是这个道理。”
“老弟说得在理啊!”王仙芝拍掌赞叹,而后又道:“只是老兄我学问不好,也不善动脑子,没得功夫去想那么多,老弟能够再说得浅显些?告诉老哥我具体应该怎么办?”
王允恭坐回到座位上,喝了口酒,微笑着目光斜视王仙芝,王仙芝给他倒上酒,略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王允恭淡淡地道:“当家的,走什么样的路这种事情,最后还是要自己拿主意,别人说再多,也只能是参考,当不得真也。”
“唉,”王仙芝摆摆手道:“无妨无妨,咱们俩就是喝酒聊天而已,哪里有那么多讲究啊?出君之口,入我之耳,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老弟但说无妨。”
王允恭笑了笑道:“好,那小弟我就姑妄言之,当家的姑妄听之。”
“这才对嘛!”王仙芝伸手拍了拍王允恭的胳膊,算是鼓励和赞许。
夜风有些微凉,人心凉了,茶自然也凉了。好在萧祜的小火炉上还咕嘟咕嘟地烧着水。萧祜将谢展茶杯里的冷水给他换掉,重新倒上滚烫滚烫的新的热水,对谢展道:“那个凉了,你喝这个。”
谢展微微点点头,端起茶杯捧在手中,一股暖流随着双手传入身体,整个身子也渐渐暖和起来了。
萧祜继续道:“元朗啊,你虽有良谋,却不是良相良医,你既不懂医人,也不懂得医国。”
“哦?”谢展没有生气,反而是很期待的目光看着萧祜,他知道,萧祜这样的人,只有对知己的兄弟他才会这样说话。
萧祜淡淡地道:“不为良相,便为良医。医人医国,殊途同归。所谓良医,首要的就是对症下药,这就比如一个病人,已经是病入膏肓,非虎狼之药不能使其活,可你仍用温平之药,那就真救不了这个人了。当今国事也是如此,内忧外患朝不保夕,假使帝王开明,能用你帝道治国,又有几成把握?几成胜算?所以我说你算不得良相也算不得良医。”
谢展点点头,仰天长太息道:“哎!我也明白刻不容缓的道理。所谓‘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唯望苍天能假我大唐时日啊。”
萧祜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谢展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又道:“帝道之谋,需要的条件和因素太多,我也不敢奢望,当今之世,必要振奋精神、一扫颓势,才能力挽狂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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