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节 为何归来(1 / 2)
龙琉姝做梦也没想到那个被审讯的棋子正拨打着一盘盘珠。
她拿到口供,老觉得心里有点儿酸。她想不明白狄阿鸟为什么会和龙妙妙勾结,除了龙妙妙有可能开出的厚利,到底有没有点别的在里头,见了口供突然改变主意,不再第一时间送这一主一从去高显,而是散播消息,自己要大义灭亲,同时也让龙青潭派人过来问案,要看看会不会像口供人说的那样,狄阿鸟不顾自己的安危,跑来解救龙妙妙。
也只有这样,她才觉得自己从各个方面上彻底战胜自己的阿妹,起码让阿妹知道狄阿鸟万万不会跑来救她,不过是空口哄骗,而实际上,他就是个胆小鬼,谁相信谁白痴。同时,她也觉得狄阿鸟如果像口供中所说,做了许诺,可能真爱龙妙妙,也会来,因为他有时很傻。
如果真的来了,自己就不动用一兵一卒,取得战场上取得不了的胜利。
这一点,倒是狄阿鸟万万想不到的。
他不过想表达点自己对龙妙妙的深情,让龙琉姝得意时告诉龙妙妙,让龙妙妙额外地感动,倒想不到龙琉姝真会按自己的建议,做出不知是傻还是高明的决定。他睡到天黑,做梦都在为怎么联系上自己人,怎么逃走,怎么探龙妙妙的意思犯难,醒来之后,盘盘腿,归纳自己的思路。
不管用到什么办法,都有一个基本条件,自己得出去。
出去并不是很难。
这泥屋子,要是真困住自己,那才说不过去。但出去之后,还得及时回来住。一夜之间,自己到哪联系自己人去?又怎么接近龙妙妙?可不管怎么说,自己还得出去碰碰运气。他动了动床框,估算着夜色和时辰,只等半夜行动,不料窗户突然响几声,有个压低的声音:“哥,是你吗?”
狄阿鸟受了惊,脱口就说:“不是。”
外头吃吃笑笑,说:“你别骗我了,我是宝林呀。”
狄阿鸟搜搜脑海,没有个叫宝林的,压低声音说:“你认错人了吧?别让人看见了,快走。”那个叫宝林的说:“我在殿下那儿做十夫长,负责看押你,走了才有问题呢。”他自报家门说:“我是宝兴林多多的弟弟,你上次回高显,还请我喝过酒呢,还记得吗?”
狄阿鸟没敢吭声。
那人又说:“我也没认出你,有次大公主要杀我,是小公主给我说情,把我要到她身边,我才能活命,后来我升了十夫长才离开她回东殿。她对我有大恩呢,今天审讯您的时候,大公主知道我在小公主那儿呆过,就让我过去,认认你到底是不是小公主身边的人,我看着像,就没敢认,刚才小公主托人给我,让我给你递信儿,我才知道关的人真是你。哥呀,你疯了不是?怎么跟小公主一起回来了呢?自己遇险不说,还连累了小公主。”
狄阿鸟松了口气,原来是龙妙妙的人,给自己传话的,忍不住问:“她非让我回来。她还好吗?被关在哪儿?”
外头的宝林说:“就东边不远的公院里,也不是关,就是不让到处走动。”
那还不是关么?
狄阿鸟也不想在到底是不是关上与他纠缠,又问:“她知道我被关了吗?”
宝林说:“大概还不知道。”
狄阿鸟说:“那你让人告诉她。”他突然又补充说:“你能不能帮我个忙,在屋山上画只牛头,牛角上画上三角形。”
他想到这儿,觉得有点难度,圈个圈,添俩眼,那也是牛头,跟暗号标记不搭杠,更不要说三角形了,就丧气地说:“算了,别画了?”
他一阵丧气,知道自己就是一脑门子计划,也没法联系上王本埋下的钉子的,也就回了回神,心说:“要跑,只能靠自己。”
宝林倒奇了,说:“哥,你让我画啥?我会画呢。”
狄阿鸟还是回绝了,说:“算了。”
宝林又说:“你打算怎么办呀?”
狄阿鸟说:“能怎么办?小公主让我回来,我顺着她,就回来了,事到如今,只能想着怎么跑,这牢房困不住我,免得你受牵累,你还是主动避避吧,啊?”
宝林说:“那我在屋山上画个牛头,给小公主递完话,我就说肚子疼,换别人来看守。”
狄阿鸟不吭声了,看着一堆干草,捧着脑后勺躺上。
躺到半夜,窗户又响了。
他觉得是宝林,问:“你咋回来了呢?不过也好,我口渴的厉害,给我弄点水喝。”
外头有个苍老的声音呻吟:“姑爷,你真被关在这儿?我来找你,到处问哪关了人,问个大概,刚刚看着有个牛头,正门把着兵,潜过来了,咋真是你呢。”狄阿鸟耳朵一竖,激灵灵坐了起来,不敢相信地问:“麻川甲,你怎么没走?”
他一下万分愤怒:“你个王八蛋,我儿子送回去了?要想高显不拿了我作要挟,就得把嫡子给我护送走。”
外边说:“姑爷,不是我不走,我收罗了七、八个咱的人,和李公子商量过了的,我们这老小也不引人注意,渡过河,都是百姓,谁知道我们是啥人?把您弄走才要紧。”
狄阿鸟恨不得破口大骂。
自己为啥来,那是欠人家龙妙妙太多,不得已,来之前想到有风险,为避免高显有可能拿自己作要挟,求他们把嗒嗒儿虎送回去,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就让嗒嗒儿虎他娘辅佐儿子,稳定大局。
其结果?
这麻川甲和李言闻商量、商量,俩人因为收了七八个兵,信心大增,又带着孩子过河了。
事已至此,自己所托非人,找后账也没用,就说:“我求你了,走吧,再渡回去,把我儿送走,救我,就凭你们十个人,带个小的,救我?算我求你们了,走吧。”
麻川甲说:“不是,我们就这样走了,你让我咋给我家小姐交代,让李公子怎么给他师妹交代,让陆川怎么给他主人交代?”
狄阿鸟又是一个意外:“碰到陆川了?”
麻川甲说:“是的呀,他派人往下游去,顺水找咱的人了,找到就杀回来接应。我们心里都清楚,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不得了。说句不该说的,你回去,把孩子留下,谁敢动咱家王子?您现在是英雄了,自己把孩子换下来,说欠人家的情,说过河就过河,你可是大家的主心骨呀……”
狄阿鸟一阵头疼。
这道理,他不是没有想过。
可随龙妙妙的愿过河,就是死了自己也不后悔,在龙妙妙面前当回英雄,心里就是觉得值,龙妙妙值得自己这么干。再说了,要自己没有跟过来,龙琉姝还是要趁机发难,龙妙妙浑身是嘴,还是说不清所以然,被姐姐攻讦,一旦坐实私通自己的罪名,她的一生又怎么办?就算能洗刷干净,有这么一个姐姐,她将来,岂不是胡乱嫁个人,一辈子风声鹤唳?
他说了句:“你让到那边的房头上看着人。”
他把窗下了,爬上去,往外钻。钻了出去,将手扣上泥墙,上了房顶,看麻川甲壁虎一样在对面一所高出许多的房头上潜着,就给他往东指指,先一步往东挪去。
高显的公房与民居的分别很大,再加上对院内情况的判断,他很快就断定了龙妙妙所在之处,让麻川甲继续做壁虎,自己则快速潜下,快速扫视,见一间房子亮着灯,模模糊糊有个读书的人形,回忆龙妙妙诵读书籍的习惯,不管三七二十一,接近了,透过敞开的窗户往里瞧,这一瞧,大出意外。
龙妙妙倒不是在读书,而是一边滴泪,一边写着什么。
狄阿鸟猛地扑进去,在龙妙妙意外的寒蝉中“嘘”一声提醒,小心翼翼地走到跟前,轻声请求:“大猫,跟我走吧。”
龙妙妙连忙揩揩眼泪,问:“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听宝林说,你被抓了,我正不知道怎么办好呢。”
狄阿鸟叹了口气,说:“我知道我与你一起来,仰赖着你,或许有惊无险,哪知道刚一到,反倒是你被抓了,我只是人家搜罗你罪证的一个突破口。走吧,跟我走吧,留在这儿,你的一生……”
龙妙妙打断说:“我不能走,我要是与你一起走了,他们就会当我真的与你勾结,谋夺王位,说不定还会牵连到几位既有名望的大臣。你既然能逃,我也就放心了。”
狄阿鸟暗叫“糊涂”。
她走了,安全了不说,还真牵连不到别人了,因为她跑了,对龙琉姝没有了威胁,龙琉姝何必多此一举,拔几个党羽玩?
不过也难怪。
一个清清白白的人,越是正直,越是在忽然有口不能言的时候,不肯含冤出走。狄阿鸟问:“就算你是清白的,又能怎么样?你的姐姐把你当成她潜在的威胁,惧怕你的仁慈,你的才能,你的善良,就算你能说清,你以后怎么办?与她骨肉相残?你要是没有与她一较长短之心,我们就让让她,走吧。”
龙妙妙苦苦摇头,要求说:“你让我想想。”
狄阿鸟叹了口气:“我让你想想,你让我干什么?你要想到我身份暴露为止,不如什么也不想,像我把我交给你一样,把你交给我一回。”
将心比心。
人家信任自己,认为自己是为人家着想,来千户镇了,要求自己相信人家,岂能推迟。龙妙妙犹犹豫豫站了起来。狄阿鸟拉上她就走,刚刚到了门边,打开门,有人喊了一声“谁”,四周突然亮了好几道火把,一条短甲围裹关节的大汉出现在院子正中,手持钢刀,牙牙冷笑,说:“来者何人,想带殿下去哪儿?”
陷阱。
这竟然是陷阱。
恐怕上头警戒的麻川甲提前看到了,也没法通知自己。
狄阿鸟强打镇定地说:“你们在等谁呢?”
大汉说:“受王储殿下之命,恭候东夏王。”
狄阿鸟突然发现这事荒诞得很。
他们怎么就恭候东夏王呢?东夏王这会儿一定在千户镇么?这荒诞到哪去了,没有一点根据,派人在龙妙妙门外等自己,偏偏自己还真在千户镇,还真来带龙妙妙私奔。
大汉说:“你就是东夏王?”
狄阿鸟问:“何以判断?”
大汉说:“王储殿下说了,只要有人来,一定会是您。”
也许龙琉姝的荒诞想法对别人不起作用,狄阿鸟偏偏萌生出一种古怪,好像对方想法越荒诞,越能克制自己一样。
兵临城下,造着声势,吆喝着,连龙摆尾这样戎马生涯的老将都糊弄住了,吴隆起那样以奸诈著称的谋士都胆战心惊,偏偏龙琉姝拿出自己的食指,往羊尿泡上一捣,自己的虚张声势,“啪”地一声破了。
现在又是这样。
自己明明被当成东夏王派来的内奸抓住了,判断自己出现的依据在哪?就是自己真如自己说的那样,听说龙妙妙有事,游泳过河,也不该是今天呀?怎么就会被逮了个现行?
狄阿鸟否认说:“我不是东夏王,只是受过小公主的恩惠,要带她走,识相的让开,免得刀剑无眼。”
话音刚落,几轮明晃晃的弯刀伴随着几道迫不及待的黑影,先后焕发出冼灿的光芒,划过夜空。
狄阿鸟手无寸铁,丢下龙妙妙在走廊里蹿,趁麻川甲揭瓦投掷,四角火把落地,人仰马翻,跳上墙,折身上了屋顶,刚刚俯身下来,几尾矢箭就在身边飞了过去。
麻川甲喝了声“走”,打算留下来殿后狄阿鸟扯了他一把,一起撤了。
身后追兵声势越来越大。
“飞檐走壁”无须绕道,避开追兵得天独厚,他干脆带着麻川甲回被囚的屋子,一起钻了回去躲避。
麻川甲还是找后账:“姑爷,你都不觉得这是人家的坑么?我们悄无声息,走就成了,还带什么人走。要我看,你要带走的那个女的,就是他们的同伙。”狄阿鸟“嘘”了一声,听到抓东夏王的呼声越来越远,越来越散,这才说:“你知道什么?我阿舅死的时候……”龙青云临死的时候,分明要用高显换取自己对姐妹二人的照顾,殷殷切切,如父子相托,自己已经与龙琉姝成了对头,换取龙妙妙的信任和感激,为了她将来考虑,让她爱上自己,这是义不容辞的事儿。
按说当时过河的时候,自己没想过这些,只觉得知道自己折回来时,龙妙妙她不说自己回来了,反而让自己走,自己就能换来她的原谅再走。
现在事赶事儿。
她经了这番变故,自己怎好把她丢在这里,让她和龙琉姝骨肉相残呢?
他知道他说这些,麻川甲也不知道自己是在说什么,就不说了,只淡淡地念叨:“一诺千金呀,一诺千金呀。”
他又说:“这高显迟早是我的,有人留下一句话,勾着我的心,我不能杀光自己的亲戚来得到它,你懂吗?”
麻川甲连连摇头。
狄阿鸟叹息说:“你不懂就对了。”
他闭上眼睛,想到自己将来兵进高显,龙妙妙安抚龙氏宗室,自己名正言顺,四方宾服的情景,相信眼前正是一个创造将来的机会,就说:“她已经愿意跟我走了,我们是要不惜一切,牺牲完打进去的钉子,也要把她带走……”
麻川甲激动地呵责:“为一个女人,你又不惜代价?!那女人多了是,你那嗒嗒儿虎的娘,不还要给你选妃子的吗?”
他干脆直说:“你就一点不好,好色。”
狄阿鸟只好烦躁地给他摆手,气愤地说:“我不好色,我能成你家姑爷,我不成你家姑爷,你管我死活?”
麻川甲被骂到正点了,只好一低头说:“那也不是,这个世上,我就服俩人,一个是天师大人,一个就是您,只是你这个人,毛顺的时候,身上光光亮亮,没点缺点,毛粗的时候,一身的黑斑。”
狄阿鸟听得有人过来问守自己的兵,有没有看到有人跑过去,连忙捂上麻川甲的嘴,就听那几个兵傻乎乎地说:“没有。我们这儿可安静了,连个风吹草动都没有。”麻川甲大惊失色,连忙掰开狄阿鸟的手掌,看看门口,惊慌地问:“姑爷,这一人变俩人,他一开门,不都露馅了吗?”
狄阿鸟说:“要是你,你会开门检查、检查吗?”
麻川甲有心上梁头躲躲,连连点头,说:“也许会。”
这么一说,狄阿鸟就给他扬扬拳头,要求说:“睡你的觉,待会儿天快亮,鸡叫的时候我叫你,你再翻出去,那时候人都要起身了,忙了一夜的兵也松懈,你大摇大摆就能出镇,一大把年纪了,夜里少翻腾。”
说完这些,他就看着麻川甲没入干草,自己打个大大的响哈欠,凑到门边,砰砰拍拍门,等外人的人一毛躁,就傻里傻气地问:“几位大哥,外头都啥事儿呀。”
外头就说:“不关你的事儿,听说是来了刺客。”
狄阿鸟大声说:“怎么就不关我的事儿呢,万一刺客要是钻我这儿呢?我可是手无寸铁的呀。”
夏天夜里把门,没了人,卫兵也是堆地下睡觉。
外头几个人见他没完没了,打击说:“刺客还刺杀你来,刺客还刺杀你来,好好躺着去……”
狄阿鸟说:“我是渴醒了的,给我弄点水喝,给我弄点水喝,我就不打搅几位大哥了。”
外头就从门下头塞过来一个扁革囊。
狄阿鸟抓起来喝一气,没事找事地问:“这位好心的大哥,这是你阿娘给你缝的吧。”
外头“嗯”了一声。狄阿鸟这就说:“我离开调兵山,我阿妈也给我缝了一个,夜里凑着星星,骨针都扎在手上,唉,打仗打得惨,给丢了,心里难过。”
外头就说:“你还知道难过?小公主多好的人呀,你癞蛤蟆想天鹅,竟然去陷害,人家让你说啥就说啥,难过?没良心的畜生。”
狄阿鸟说:“他们要陷害人,我就是一个字不说,他们也能把供词写得好好的,强行按个手印。你们要是有良心,那你们怎么都不出来说句话?”他把水喝个差不多,革袋还回去,背坐过来靠上门,又说:“给你们说实话吧,小公主不会自污,她这种身份,不会自污不行,让人太爱戴,更不行,我还是帮她的忙呢。”
外面一声一声的冷哼,想必他们不相信。
狄阿鸟就说:“不说了,我可是有当将军的才能,给你们说这些,你们也不懂,我继续睡我的觉。”
外头干脆骂开了:“这憋犊子还当将军的料?!”
然后就是一团讥笑。
慢慢的,里外都静了下来,狄阿鸟也就睡上一会儿,听到天明前鸡叫,一骨碌爬起来,还没推麻川甲,麻川甲倒也已经醒了。狄阿鸟给他说:“你出去之后,设法联系咱们的人,观察兵力部署,镇上的情况,夜里再来。地形我来的时候看了个大概,你再摸摸情况,这地方困不住爷的。”
麻川甲忽然想起一件事来,说:“你不说,我还真忘了,湟西咱打赢了,败兵都是凫水过河,好几个玩意,都经过千户镇报信,朝廷的人也来了,走的也是千户镇,还住下了呢。”狄阿鸟心里一动,说:“那个,找个人接近接近,打听是谁来的,都有啥主张?”
让麻川甲打听,他没这上头的本事,很可能打听不着。
狄阿鸟想到这儿,又说:“算了,还是让李先生想法打听,他是儒医,说不定能直接上门,跑去跟人家看看病。”
经过一番思索,他又问:“老子跟部队打散了,这消息都在传吧?”
麻川甲“嗯”了一声,说:“都在传,有人说,你已经被高显人抓住了。”
狄阿鸟说:“那就好,这就有了意思,让朝廷好好斡旋吧,看他怎么斡旋,要是他们要见我,让高显释放我,就更有意思了。本来还怕打了胜仗,朝廷摆我一刀,反过来跟着高显一起算老子,这回不怕了,因为现在摆明了咱湟西胜,高显败,战争只能算两边持平,而从形势而言,咱也稍微显得不利。”
麻川甲走了一会儿,他心情转好,干脆爬起来“嗨呀”地练拳,跺地墙摇,生生让把守自己的人都受不了,拍打牢门,一阵大喊。
这一天外面天翻地覆,不知高显怎么挖地三尺,他这间牢房倒无风无险。夜里麻川甲又来,告诉他说:“李公子真行,他故意接近朝廷的人,朝廷的人也要跟他交朋友,问他怎么出的关,问他当地的形势。”
这是理所当然的。
湟西打得乒乓响,朝廷往高显道路不通,对高显这里的情况肯定不熟悉,看到了李言闻这样的儒医,自然想通过他来了解战况。
麻川甲又说:“朝廷来的使者姓熊,一味谴责高显不臣,高显也不让他们经过这里去王城,硬是让他们住下来了。”
这又是理所当然。
高显要遮羞,心里也气不过:我们两边打仗的时候,你朝廷的人不出现,打完了,你跑出来斡旋,反倒说我不臣……
这是想干嘛?明摆着向着东夏呀。
依照龙琉姝越来越想控制局面的心理,她既然在千户镇,断然不会任由朝廷使者去王城搞外交。
与此同时,这里恐怕还会发生一场误会。朝廷使臣露面,他就得认为湟西是他的,如此一来,这所谓的斡旋和谈判,就绕过了东夏,好像东夏就是朝廷的奴才,为朝廷出兵,打完了,主人与主人坐下来谈。
高显对东夏的针对立刻转移了,心说:“呀哈哈,打完了,正主出来了。”
东夏打这一仗,也不是没有损失,朝廷要想捡便宜,那他就得设法给东夏也争取部分的好处,在自己得到好处的时候,反过来去弥补东夏。高显王城的那边翻出东夏出具的议和条件,看看东夏的胃口,再看看朝廷的胃口,一定会做出选择,那就是撇开朝廷,去与东夏谈。
东夏与高显先议和,那就又碍不上他朝廷什么事儿,同时还离间了朝廷跟东夏的关系。这种时候,高显又怎么会允许朝廷的使臣抵达王城,正儿八经谈判呢。
依狄阿鸟看,高显如果断定自己没有回去,就会不惜一切代价,先东夏一步,找到自己,抓住自己,坐下来谈判。
这事情它往往出乎意料。
现在陷在千户镇,每每想起来,狄阿鸟自己也觉得自己鲁莽,可就是这一个意想不到的鲁莽,却得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结果。
如果自己没有下落不明,就没有这么有利的条件。
朝廷未必向着自己,高显未必肯给自己谈,他们两个谈,自己就给撇了出去,谈了之后,自己不照办,夹在二个大国之间,两边都对自己下手。现在自己只一个下落不明,就足够了,朝廷得维持着,不能让东夏刚刚诞生就灭亡,高显呢,则一定一石二鸟,离间两个敌人,减少损失。
只要过了一二天,东夏那边为了避免高显的追查,就会默契地散播假消息,说自己已经回去了。
那时再跑,路多顺畅?
狄阿鸟不作多说了,要求说:“眼下几天,高显一定挖地三尺,到处甄别,寻找我,我在这里最安全,让他们找去吧,等他们找够了,我们再跑。”
麻川甲说:“那你在这儿怎么行,你得回去主持大局呀,万一把你送去高显,想从那里跑,就难上加难了。”
龙琉姝会不担心龙青潭阿舅直接杀了自己,湮灭证据,为了亲情保住龙妙妙?如果她一时动不了身,肯定不会把自己先一步送回高显,任由叔叔洗牌。狄阿鸟确信这点儿,干脆摇了摇食指,笑着说:“只怕抓我的人把我一人送走不放心,不想他们家里那位为了亲情,把我无声无息地抹掉。”
麻川甲听不懂,反倒因为“无声无息”地抹掉,浑身寒蝉。
狄阿鸟把他赶走,千叮嘱万嘱托:“我在这里不愁吃喝,反倒是你们,风餐露宿的,记着啊,一定把孩子给我照料好。”
麻川甲答应下来,就给回去了。
他们在外头,倒也不是风餐露宿的了,李言闻拉近了自己与朝廷使臣熊熙来之间的关系,又给他们看病,只求他们带自己回国,而使团是乱着过来的,人员很杂,夹带也完全有可能,他们整个就被朝廷使节团收容、窝藏了。
嗒嗒儿虎甩着两条短腿在使团里玩,光靠明亮亮的眼睛,彪乎乎的音容和几篇短短的诗歌就赢得了士大夫们整体的喜欢。
李言闻怕孩子不懂事,心里盛不住话,在人面前说错了话,不让他乱跑,可圈不住。
嗒嗒儿虎精力旺盛,根本不会因为都是生人,缩乳娘身后。
他率先搭上了个与麻川甲叙家常的老马夫,原因是“这个孩子不认生”。
没事了,不是他找老马夫玩,而是老马夫找他玩。
因为家庭不同,嗒嗒儿虎虽小小年纪,却见过很多世面,去了不少地方,心里千巧百奇,话也流畅,天南海北都给人家讲,一句“长月城可巍峨了,城楼尖尖的角,下面走的人都穿花衣裳,有卖糖葫芦的,卖泥人的,卖大刀的,牵小猴的……”,生生就把老马夫震着了。
老马夫嘴里酸溜溜地说:“你去过呗。”心里却感叹:我们家的光屁股孩一天到晚就知道嘴不离他娘的奶。
喂马的时候,嗒嗒儿虎又把他震一下,说:“这马不好,耳朵不尖。”
问他见过什么马,知道这马不好?
他就掰着手指头给一大群细数:“我见得的马儿可多啦,小马叫驹,骟马是阉了的马,黄色的叫黄骠,黑鬃黑尾巴的红马就是骝马……”
当时是在傍晚,使团里的人住得密集,没什么事儿干,几乎都在院子唠嗑,乘凉,上上下下一片稀奇。
士大夫们怀疑遇到了不世神童,争先恐后往跟前凑,有的让他数数,有的问他会不会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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