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节 错乱姻缘(1 / 2)
在也速录的儿子中,谁都不得不承认,也演丁最像他,两道细细的黑须从嘴角勾了出去,虽然还与父亲两条撇须的浓厚不能比,可是将来,再等几年,这两道胡须就会越来越浓,越来越厚。
如果不是壮硕的身躯,按照中原人的观点,那一看就是“性格奸诈”。
不过草原人不一样,他们会把很特别的相貌和特称不带正义和邪恶的成色,全看成是古代中原所说的异相,如果是父子相承的特点,则又等于中原的父亲在说:“儿子肖我。”正因为这一点儿和不菲的军功,他在部族之中的地位越来越高,越来越稳固,这两年也庆阿生病,他全面取代自己的大哥,东有战争东去,西有战功西来。
也埚自幼最服他,最反感管束自己的大哥,可是长大了,反倒替自己的大哥委屈,常常这么给最亲近的人:“也演丁有我大哥善战吗?屁,他的战法都是我大哥一把一把地教出来的。”也常常给最亲近的人说:“我大哥虽然严厉,可他对人都是真心的,也演丁呢,他今天冲你笑,也许不是满意你而是想杀你。”
尤其是也演丁在也庆阿生病的时候劝慰父母说:“大哥的病恐怕治不好了,就让他陪伴着母亲,安安稳稳,一点一点远离我们吧。”
正是这句话,也答儿现在这么认为,也速录现在也这么认为,只有也埚怒火中烧,认为这是也演丁夺走大哥权力的最好借口,甚至想让自己的大哥静悄悄地死去。
不过也答儿最喜欢也演丁。
她自幼就觉得大哥不亲,谁不听话打谁,二哥脾气暴躁,而小哥霸道不讲理,只有也演丁最好,长大了也一样,也演丁总是冲自己微笑着,微笑着,疼自己,护自己,不像也埚,动不动就冲自己咆哮。
今天看到了也演丁,她也不管他身边是不是带了几个随从,听了笑话,立刻就说:“阿哥,你回来的正好,我都想去找你呢,你知道吗,犬博格他回来了。”
也演丁早就知道了,可还是“嚄”一声惊奇,笑着说:“那不正随了我阿妹的心意。”
也答儿撇了撇嘴。
也演丁就说:“我知道啦,我还没有见到他,还不知道他变成了一个什么样的人,没法帮着你看看。”
他问候完阁伦额夫人,一听说也榴桦回来,连忙说:“啊呀,我正想让她回来了,她虽然呆在山上,可是谁也不知道她的心是死着还是活着,这几天各部首领会来,不乏一些年少英武的巴特尔,不如让她与我一起走走。”
听说也榴桦陪着也庆阿在外面逛游,博格阿巴特还是一个萨满,在给也庆阿治病,他脱口就是一句:“静养着会不好?”说到这儿,一定要出去,说:“我去看看他,看看到底有没有起色。”
也答儿本来想告诉他,犬博格那是骗人的把戏,见他走得急,家里大大小小似乎真的需要犬博格的一场虚假得到安慰,尤其是阿妈,但她没敢吭声,等哥哥走过了,才给母亲说:“阿妈,你们怎么都相信犬博格能把也庆阿的病治好呢?要是他治不好呢?治坏了呢,你们怎么能这么相信他……”
阁伦额夫人在她胸口按一下,说:“相信一个人靠这儿。”
她看也演丁走得急切,追出去看了一眼,见也演丁带着人在几十步外,就说:“也不枉也庆阿自幼护着他。”
也演丁脚步不停地走着,远远看到也庆阿就站住了,不再往跟前去,看着,看着,看了也庆阿那张带着油汗的脸庞,就纳着闷问:“博格阿巴特真的能把他治好?他怎么还是一个萨满?”
一个随从说:“这么多萨满都治不好,他才多大,哪有那么高深的法力?”
也演丁看也庆阿似乎变了一个人,就说:“不好说的。”
旁边一个纤弱的随从说:“博格阿巴特说的没错,神木是木,太阳是火,火正好克木,他一定是从我们中原来的。”接着又说:“按说也庆阿老爷和他并无太大的瓜葛,他难道认为是他亲大哥,不然的话,为什么要当一回事去救治呢?这内中肯定有原因。”
也演丁淡淡地说:“你说的没错,他在我们家也就住了两、三个月,和也庆阿关系不佳,还是我大哥半路上撵他走的,他这么做,一定是有目的的,他也许想治好也庆阿,让也庆阿一辈子都感激他。”
这个随从连忙凑凑脑袋,小声说:“也庆阿英勇善战,有目共睹,要是好了起来……”也演丁猛地回旋个身儿,给了他一巴掌,打得牙山松坏,而后怒喝一声:“住嘴。”随后,则冷冷地说:“不用你来教我,那是我大哥,他好起来我高兴。”说完,自己迈着大步,往跟前走去了。
他到了跟前,先给也庆阿拥抱,然后互相拍肩说了一会儿话,回过头给也榴桦说:“也榴桦,你也应该与我一起四处看看,这几天会有许多的少年巴特尔要来,纳兰明秀也要来,那慕容垂的儿子慕容金牛上一次见我,就在向我打听你,你并未见过他们,到时见上一见,也许能从他们身上弥补自己心口的创伤。”
他们一家都以为当年那个大雪天给也榴桦的刺激太大了,加上第二年人家都绕着走,使得也榴桦心灰意冷,某段时间有点儿疯疯癫癫,也只有也榴桦的老师一个人知道,一开始的疯癫是也榴桦装的,她想遁世。
这几年,父兄看到她好了,未免想给她物色人选,因为一个漂亮的妹妹不能在山上度过一生,而女人也只有嫁出去联姻才有价值。
也榴桦冷淡的笑了笑,作为一位萨满,她的智慧与日俱增,昨天她还提到自己父亲想拉拢慕容垂,今天也演丁说起慕容金牛,她怎么会想不透彻呢,旋即说:“他都有什么好?”
也演丁笑了笑,轻声说:“慕容家族的人英俊高大,那是出了名的,草原上的人没有不知道的,这慕容金牛更是百里挑一,他本来叫慕容牛,正因为人太英俊,人家就在牛的前面给他加了金字。”
也演丁说:“与他相比,纳兰明秀自然不够英俊,可是纳兰部大族长迟早归他所有,十万部众,他就是一只蛤蟆,白天黑夜,也都散发着光芒。”
也庆阿被慕容金牛打动,连忙说:“是呀,也榴桦,你还是看一看这头金牛,如果真像也演丁说的那样,也不亏你的容貌和才智。这你不出嫁,也答儿也比着,纳兰容信那边一再催促,她就是寻死觅活,唉,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也榴桦无奈,只好说:“好吧。”
也演丁这就领着她往回走,一边促她打扮,一边询问博格阿巴特的为人,等回到了家,见着了也答儿,说:“你也打扮打扮,这样的日子,怎么都还要阿哥来教你们呢。”
他招一招也答儿,悄悄地说:“你实在不喜欢纳兰容信,阿哥有办法。”
也答儿一惊喜,他就又说:“你可以先看上个人,然后当着纳兰容信的面与博格阿巴特亲热,看他怎么办,博格阿巴特有十万兵马,纳兰容信又不是什么大人物,敢吭声吗?你用博格阿巴特挡了纳兰容信,反过来博格阿巴特要想要你,也不怕,小时候的事我们都不曾见他的父母,算数吗?他得重新提亲才是,重新提亲,你又可以不答应,这个时候你再找你的相好,不是很好?”
也答儿眼睛一眨一眨的,问:“阿爸会不会打我?”
也演丁摇了摇头,说:“此一时彼一时,以前我们不如纳兰部,与纳兰容信定亲,阿爸觉得合适,现在阿爸早反悔了,纳兰容信又不是纳兰明秀,不是在委屈你吗?不然的话,他早把你嫁过去了,只是他是一部乃至几部的可汗,不好反悔,才让你寻死觅活地拖着,你看不出来?”
也答儿一个心病去了,心里顿时一阵轻松,心说:“跳出婚约,我就可以随心所欲,犬博格要是想着我,聘我做大妻顺理成章。”
也榴桦在一旁听得一清二楚,都有点四肢无力,这是在干什么?这和当年多么相似,虽说纳兰容信不是大族长继任人选,可是他也是纳兰氏家族的直系血亲,反过来这么拨弄,那可是要打仗的呀。
虽然到时候纳兰部仇视自己的犬博格,可明显是有则鲁也家族不承认婚姻的由头,就算他们故意忽略,草原各部的人就都知道也鲁也家族的婚姻是怎么回事。
她一声不响地走出来,再看一看也演丁,心里只有一个疑问:“他是在为也答儿作想吗?”
她一直走到母亲的帐篷,弯腰进去,把也演丁的话说一个明白,轻声说:“要是这么做,谁看不出来我们有心嫌弃纳兰容信?要是再和当年一样,人家认为我们则鲁也家族又用女人挑拨众人厮杀,还有人敢来迎娶我们则鲁也家族的女人吗?我老死家门我不怕,可我们家族的女人呢,也答儿呢,我的侄女们呢?”
阁伦额则苦笑说:“你跟阿妈说有什么用呀,有什么用呀?!也答儿不答应纳兰容信,那是她不答应吗?她见过人家几面,知道人家到底好坏?都是刀子一样的嘴在她耳朵边刮的,不过也好,也答儿与阿鸟自幼相爱,会让也演丁失算的,她会不被阿鸟迷住?就让阿鸟做回恶人,到他那儿为止,成全也答儿吧。”
也榴桦真想脱口而出:“也答儿根本不再爱犬博格,她爱犬博格的十万兵马。可是一旦也答儿咬定两人有婚约,人家却不是我们则鲁也家族,咽着苦水也会承认这件事,到头来,你成全了也答儿,却害了犬博格和我。”
可她不敢说,她保证她一说出口,也答儿立刻转向,咬定她就是爱自己的犬博格,就是爱。
想到这里,她有了一个抗拒不住的想法,既然也演丁有心,自己就去化解,如果有人看到自己,追求自己,自己就把他们领给也答儿,然后,再把纳兰容信带过去,他们都是年轻人,没有自己阿爸、阿哥的拨弄争风吃醋打起来,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儿,和自己的家族无关,同时自己也能给犬博格通一声气儿,他也能够置身事外。
也榴桦散步的时候给狄阿鸟一说,狄阿鸟却与她想的不一样,当即明白了,这不是让也答儿重新挑选男人,也不是挑拨自己和纳兰部,而是想要自己的命,当年那么多的家族因为一头白熊厮杀,而自称猎白熊的自己又失踪了,大家自然一口咬定,是自己从中作鬼。
当年那些家族肯定有人送命,也演丁怂恿也答儿,那是要旧事重提,让淡忘了的人回忆起来,哦,这个养子呀,就是当年那个说自己打白熊,跑了的人,因为当时为了此事死了那么多贵族,而现在自己人在猛扎特营地,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冲自己下手。
可有一点狄阿鸟想不明白,也演丁为什么一回来就用这么毒辣的手段要自己好看,自己再怎么说也是东夏的国王,来到他们这儿遭遇点什么事儿,对他父子也不利,他怎么会这么迫不及待想要自己好看呢?
为了闹明白这个,他立刻去问也埚。
他倒还希望这是个误会,别的全都隐去,只提一条:“也演丁阿哥是不是恨我?”
也埚一愣一愣的,反过来:“他恨你什么?他怎么会恨你?”
狄阿鸟没有把话说透,也埚和也演丁怎么样那是他们自家兄弟的事儿,自己不参和,自己能保命就可以了。
回去之后,他就想着怎么提防。
正愁自己带一队兵,在这种族伯大会上招摇方便不方便,麻川甲受渔阳方面的差遣送信。
信是他阿妈写的,表示以后不管他的事儿了,只劝他多想想,三思而后行,还说李芷又怀上了,人已经现了形,许多内外烂事兼顾不上,狄阿雪的婚事又要往后拖,他要是再不操心,再过两年,堂妹狄阿豆也要出嫁,不提前定好,到时把闺女都攒在家里,怎么办,最后又讲,李芷觉得自己没有一个东夏人的妻子不合适,还要给自己选两个妃,笼络臣民,讲了好大的一筐。
狄阿鸟看了半天,想了半天,最后才看明白,这封信先一句就是:家里的事你还管不管?引申出去就是你打这一仗,就不要家了么,人家强,咱们弱,一家大小都指望你呢,输了一家大小怎么办,赢了又让你两个阿妈怎么见娘家人?次一句则是说:你后方根基稳了吗?都不把妹妹们的婚事定好,笼络住土人,自己再选几个妃,会行吗?我们都在想着怎么牢固过根基,你怎么能急不可耐去打仗呢?
消息又走漏了。
之前自己是故意让阿妈知道的。
而之后,具体的倒是在瞒着,可现在又走漏了,看来自己这一辈子,休想有什么事儿瞒得住阿妈。
尽管如此,箭在弦上,狄阿鸟也不会回心转意,而他也正是出于牢固根基,才要拿回来一块根基。
不回心转意,他就回了一封信,这封信也是乱中来,胡乱写几大篇,先说李芷就是个粗婆子,怀孩子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又说这狄阿雪的事儿,母亲们先给她看好,狄阿豆还早呢,至于选妃,说自己现在的家小都兼顾不过来,要再选,自己的精力岂不是都要葬送在女人的肚皮上。
他正愁也演丁挑拨生事儿,自己不好应付,自然不会让麻川甲再去做信差,大才小用,找了别人代替,而自己略一安排,面受玄机,让麻川甲和梁大壮两人跟在自己身边应备。
他想得仔细,梁大壮虽然格斗功夫与日渐长,可他擅长的都是一刀一命,甚至一刀双尸的杀人术,掌握不住分寸,甚至自己也是,杀人杀惯了,有时本能应变就下了杀手,相比而言,麻川甲民间格斗出身,收发会谨慎得多,一旦有人出手,情况又不急,让麻川甲出手擒拿,制人而不伤命,自己就能有最大的空间,进最大的努力化解误会,不让也演丁的阴谋得逞。
有了这样的安排,他觉得稳妥了。
然而出门一招摇,风声已被也答儿放开了。
也答儿到处标榜,狄阿鸟就是当年的博格阿巴特,这一次来是履行婚约的,相比纳兰家族的婚事,人家更靠前。
狄阿鸟碰触一些猛扎特族的伯颜看自己的眼神,立刻知道也演丁的办法奏了奇效,反复回想当年的事儿,不漏过一丝细节,还是分明记得,自己和也演丁不但没有你死我活的纠葛,还好得很。
于是,他不免一遍一遍在心里问:“他为什么要对付我呀。”
族伯们越聚越多,越聚越多,虽是军事会议,不是夏日盛会——那达慕,可也有许多场面上的仪式和排场,王庭加了许多的旗帜,周围也树立许多金锣,牛角和帐篷,那些牛角一天到晚,都是呜呜的吹。
不少族伯首领们平日见不到面,这个时候就把恩怨带了过来。
有的出于善意带几个摔跤手和武士们比高低,有的则为了赌博,把赌注下到自己的儿郎身上,有的纯粹是在斗气,有的则出于仇恨,水牛般的摔跤手是随处摊一张毯子,跳上去就怒吼,最后有的相互拥抱,继续做朋友,或者成为朋友,而有的,顷刻间被对方捏断筋骨,躺在地上嚎叫。
由于也榴桦的提醒,狄阿鸟尽力回避着也答儿,避免被一些没有分寸,不懂克制的贵族年轻人包围。
但让他想不到的是,巴依乌孙又一次阴魂不散,见了战争就来凑热闹,两个人在人前面对面地碰头了。
巴依乌孙是什么?
他就是一匹恶狼,靠劫掠起家,仇家自然比狄阿鸟多多了,后来强大了才没人敢找,狄阿鸟把他的人马毁灭,他现在就是一条丧家犬,不断有人向他寻仇,面带冷色地问候他:“巴依乌孙,你还记得我么?”
然后,巴依乌孙就灰溜溜地,毫无巴特尔风度地逃走,实在没有办法,费九牛二虎之力,解决对方一、二勇士,然后退避。
可到了狄阿鸟面前,他的眼睛顿时就成了炙热的牛粪,黑灰中透着红,喷着一缕一缕青烟。
作为战胜者,狄阿鸟倒可以客气。
他笑着去拥抱,拍拍对方的背说:“巴依乌孙,你是我的也速录阿爸派人邀请来的,还是不请自来的?你虽然败在我的手里,可我那是光明正大地打败你,这一点你没有话说吧,今天到了这儿,你应该清楚,我可以毫不客气地置于你死地,可我不会这么干的,我们是利益之争,不管你亲族是否丧命在战争中,咱都不牵扯私仇,如果你强大起来,还可以来找我。不过我奉劝你一句,你永远打不赢我,哪天你疲倦了,累了,怕了,可以派人给我说一声,我念你是一条巴特尔,给你一块牧地,恩养你。”
巴伊乌孙恨他不死,可一点屁话也没有,只能面带僵硬地说:“我会的。”
他年龄不小了。
说句实在话,加上他的族人和亲家都乐于向自己效命,狄阿鸟可以断言,他再也不可能爬起来,于是在心底怜惜他,他再怎么说也是纵横一时的巴特尔,和许多巴特尔的命运一样,打败弱小强大,再被强大当成弱小毁灭,虽然不屈不挠,最后还是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好像自古以来的宿命一样。
他四处寻觅了一遭,看到了也埚给自己指认过的纳兰明秀在看自己,打量自己。
对方所处的位置已经标明,巴依乌孙成了他的一条狗,是被他带来的。
纳兰明秀不算英俊,和秀字不沾边,却是一头真正的水牛式人物,每每和人拥抱,雄浑躁动的胸部都能把对方包起来,完成一次惊心动魄的身体震慑。
他头上的头发大卷地挂在肩膀两侧,又黑又稀又油,和均匀坚硬的脸庞有一种强烈的对比。
因为夏侯氏家族和纳兰部的渊源。
表面上说,两家人还是朋友和亲戚,狄阿鸟也就一拔巴依乌孙的胸口,大踏步越过他走到跟前。
纳兰明秀心照不宣,也大踏步走上来,二话不说,把两只熊膀张开,拥抱上来,紧紧地搂,使劲地搂,提抱着搂,嘴里却客气地说:“狄阿鸟巴特尔,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可是我仰慕你多日了。”
狄阿鸟只好实话实说:“你身上味道不轻,还是赶快把我放开。”
纳兰明秀带着成功折服对方的微笑,放开双臂,转眼扫过狄阿鸟两侧,最后蔑视地看向梁大壮,麻川甲,梁大壮虽然壮实不少,完成了他父亲的心愿,但是在他眼里,在与他身后的几头摔跤手,门户武士比起来,还是瘦条,至于麻川甲,硬猴拳出身,更是又低又矮,纳兰明秀也就带着欺负人的神态给人一比划,让摊毯子,说:“让孩儿们下去玩两手吧,我给你赌十匹马,二十头牛。”
一旁的也埚也看不好这两个猴子兵。
他正要替狄阿鸟接一阵,狄阿鸟明言拒绝,轻声说:“他俩不是摔跤手。”
纳兰明秀“哦”一声,笑着说:“狄阿鸟巴特尔没带摔跤手来,太看不起我们草原上的好汉了吧。”
狄阿鸟知道这句话是说自己不是草原人,笑笑说:“纳兰明秀,你该不是想撩我一跟头吧。”
纳兰明秀愣了一愣。
狄阿鸟这句话,明显直奔他而去。
他再看看狄阿鸟的身量,在摔跤手里头只占中等而已。
巴依乌孙正等着呢,一走一晃腰刀,恶狠狠,硬邦邦地往跟前钻,大声说:“我来为纳兰明秀首领效劳。”
纳兰明秀一把摁到他脸上,拔去一旁,绕着,笑着,看狄阿鸟一会儿说:“我说了吗?”
他拍拍狄阿鸟的肩膀说:“您是一国之君,贵重之体,我呢,粗风冷雨着长大,这不一样,就不用了。”
他补充一句:“你能有今天,靠的恐怕也不是摔跤,不必在我面前争这一口气。”
说完,这就奔往也埚跟前,顺便与他搂抱,大笑说:“哦,你们在这里吧,我去见一见你阿爸。”
也埚只等他一走,就回过头,纳闷地给狄阿鸟说:“他怕了?”
狄阿鸟淡淡地说:“他哪是怕了,他是可怕,怪不得纳兰山雄不顾自己的儿子,对他给予厚望。”
他一手按在诺虎儿的肩膀上,问也埚:“慕容垂会不会来?”
也埚说:“他打远方迁来的,到了我们这儿,见谁都要打着哈哈寒暄,不是解衣送人,就是推马让人,你说他来不来呢?”
狄阿鸟点了点头。
他早知道慕容垂不放过一个打入各部圈子的机会,这时问也埚,自然说给诺虎儿听,也就扭头看向诺虎儿,不动声色地说:“这种人虽是豪杰,野心勃勃,却未必及得上纳兰明秀,慕容垂迟早要与纳兰部决裂,到时,他也是与巴依乌孙一样,不过是一条丧家犬。”
也埚吃惊地说:“阿鸟,你怎么知道他不及纳兰明秀?”
狄阿鸟说:“他没丰满翅膀,还靠着别人,就把野心表现了出来,而纳兰明秀翅膀丰满,却能够在我面前随时收敛,你们说他们谁优谁劣?在不考虑外因,不考虑也速录阿爸和我的时候,他们一旦相争,哪一个会赢?我想纳兰明秀想把他养肥,靠他受降更多人,到时才去宰杀,也速录阿爸要想扶持他,最好趁早下手,否则纳兰部一开刀,你们难道要撕破脸去救他?!”
诺虎儿大吃一惊:“大王还没见慕容垂,可不能养虎为患呀。”
也埚没吭声,但他知道狄阿鸟说的很正确,自己阿爸确实在拉拢慕容垂,至于有没有认为慕容垂远不及纳兰明秀,则自己不清楚。
如果自己阿爸真插手,意图一明,纳兰明秀一定坐不住了,提前下手。
他佩服地看了看狄阿鸟,知道狄阿鸟出于好心提醒,让自己给阿爸带话,同时告诉诺虎儿,千万不要破坏自己家的大事,连忙跟上诺虎儿,轻声说:“诺虎儿表兄,还请您能够……”
狄阿鸟代替诺虎儿说:“诺虎儿大哥有分寸,不过真的和慕容垂闹僵,给纳兰明秀看,反是件好事儿。”
一行人不再四处游弋,回到也速录的家里,老远就见也演丁热情很高地迎上来。
也埚反不如狄阿鸟,轻轻哼了一声,瓮声瓮气说:“阿鸟,那我先进去了。”
也演丁倒一点也不生气,给狄阿鸟说:“这小子给我斗上气了。”他回过头喊一声,要求说:“回来,家里有客人。”
也埚只好回来,问:“谁?”
也演丁说:“慕容金牛一再表示自己倾慕也榴桦,和她一起来我们家,阿妈高兴,正在问他话呢。”
狄阿鸟立刻以不敢相信的眼神看向也演丁。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巧合,因为他刚给也埚推断,克罗子部想扶持慕容垂,意图一露出来,可能迫使纳兰明秀下手,但慕容家族真和克罗子部结亲那就不一样,纳兰明秀忌惮不说,扶持也名正言顺。
从这一点上来看,这也演丁和自己的看法一致,慕容垂不是纳兰明秀的对手,纳兰明秀是在养牛。
狄阿鸟心里也涩涩酸酸,压根没想到他竟有心拿也榴桦来完成这种联姻,再结合也榴桦递来的也答儿的情形,他的意图进一步暴露,也许未必想要自己的命,但起码制造一两下事端,撵自己走,用自己给纳兰部威胁。
这个时候,纳兰部需要和他们更紧密,这个时候,嫁出也榴桦,扶持慕容垂,纳兰部一肚子苦水,却不敢吭声。
不知是不是巧合,他替他父亲完成了撵走自己,不让自己参与他们军事的目的。
看来无论纳兰容信还是他们猛扎特族中的个别人,很快会找到自己面前,表演一场报复戏,这个戏中的报复者不管是他撩拨出来的人还是他自己拿出来事后推到别人头上的人,都能让整个事态如野火般蹿上来。
狄阿鸟不动声色地注视着他,发觉他同样坦然地注视自己。
私下对自己干出这么多,还能若无其事地面对自己?
狄阿鸟不得不承认,自己碰到了一个能放到对手高度的人,而也速录这样的巴特尔自己也还没给予如此分量,因为也速录更多的是草莽习气,自己怀有一种惺惺相惜之感,而也演丁乃是纯粹的阴谋家。
他不能站在外面,眼睁睁看着深爱自己的也榴桦被许配给另外一个人,就假公济私地说:“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该见见呀。”
诺虎儿则一把抓上了短刀的柄上,因为紧握的力道,手顿时发青,全无血色。
没错,他也不允许慕容金牛娶走也榴桦,无论是出于私仇,还是出于对这个对他很好的表妹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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