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节 雪山上回来的姑娘(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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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狄阿鸟见到李言闻,问起也庆阿的病。

也庆阿的病确实传染,但传染性不强,这也是他说的不能见孩子的缘故。李言闻告诉说:“他一定接触了一种古怪的菌种,这种菌种虽然害人,但还是偏于温和的,不然他也不会能熬一年多,按说早一点可以用大王用过的百毒丹,蝎子毒这些清理身体积害的药物试一试,可萨满们在给他治疗时误认为他热燥难挡,全用的寒性药物,治疗手法显然不对症,他现在身体虚弱,体温太低,菌种也蔓延到心肺,产生一种毒素,使得肝脏负担很大,五行严重失调,我只能悉心调理,去阴虚固肝胆,通经活络,也建议他多吃点奶、蛋之类的食物,到时再用一些排毒药物清理菌种带来的毒害,你要能劝得动他,让他出来活动,晒晒太阳,因为这北方寒冷,当时的季节也偏冷,这种菌种多不耐热,蒸身都有得一试,我呢,则去寻找这种菌种,找出对症的药物,只要他不硬把这当成是上天对他的惩罚,心头心病打消,只怕还不等我回来,他就靠自己的意志抗过去,有了起色。”

狄阿鸟大喜,立刻去找也埚,让他派出向导和人手,自己也派出人手,一起护送李言闻到也庆阿曾经追敌追到的地方。

狄阿鸟尽量用也埚能理解的方式讲解,事后不顾夜色,拉着也埚去找也庆阿,和一个萨满商量好,说:“不瞒阿哥,其实我也是个萨满,今天是个满月之夜,是大斗神木的好时候,你坐起来打起精神,我们斗他一斗。”

他找些可以杀出血的皮偶,拿匕首沾上特殊的汁液杀杀,杀出一道一道红痕,使得也庆阿也感到振奋,觉得自己好多了。

事后,狄阿鸟拿出很虚弱的样子,擦擦汗,告诉说:“一次不行,你按我说的做,肯定能杀死他,就怕你不是个巴特尔,不敢和他斗。”

他鼓励说:“真正的巴特尔连神人都能杀死,你又不是不知道,就算它法力再高强,咱也不能怕他。”

阁伦额夫人不管相信不相信,起码她想看着自己的儿子振奋一些,也在一旁鼓吹。

也庆阿想了一会儿,咬咬牙说:“反正是一死,我给他拼了。”

说完坐起来,把一些鸟蛋羹,炼乳呼呼吃吃,按照狄阿鸟说的出去抱石头,抱热了在排毒活络的草药热水中烫,烫完回去睡觉。

也速录不在,到别妻身边睡觉去了。

家里的其它人,无论亲人还是奴隶个个泪光盈盈的,都来说一声:“会好的。”

到了第二天,太阳一出来,狄阿鸟催他出来晒太阳。

这一晒一直晒到日过西山,整整一天,也答儿都没去玩,跟在后面溜达,时不时给狄阿鸟点小小的难堪,到了晚上,发觉阿哥无论是精神还是饭量与往常不一样,就有心无心地在众人面前宣布:“要是谁能治好我阿哥,我就心甘情愿地嫁给他,无论他是不是与诺虎儿一样。”

她发觉狄阿鸟出去了,没听到,就尾追着,希望能再有心无心地说一遍。

正巧诺虎儿在阿姑家跑上跑下帮忙,眼看着,心里怀疑着,不知晒太阳能不能晒死神木,拉过狄阿鸟,在昏暗的夜色中询问:“这太阳真能把神木照射死?”

也答儿大吃一惊,连忙藏住行踪,侧耳听着。

狄阿鸟就说:“太阳当然不能把神木照射死,就连皮偶杀出血都是我动的手脚……”

话音刚落,也答儿就跑了出来,一巴掌打在他脸上,把他打愣在那儿,冷呵呵地说:“你是嫌我阿哥不死,折腾他的呀。”

说完,一转身,一边走一边说:“我去告诉他,让他不再听你胡说。”

狄阿鸟怕了,好不容易让也庆阿信任,要因为她的一句话,怎么得了,一把拉住她的胳膊,要求说:“你听我说完。”

也答儿说:“听什么?你刚刚已经说了,诺虎儿就是你的同伙,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想哄住我阿爸,我阿妈,看我不让我阿爸杀了你。”

她奋力一甩胳膊,看甩不到,又一次抡起胳膊,往狄阿鸟脸颊上砸去。

狄阿鸟让她砸一下,问她:“难道几年过去,你就再也不相信我了吗?”

也答儿让嘴尖跳跳,睁眼如饼,带着威胁吼:“你本来就不可信,你给我说的哪一样可信?你说你是猛扎特人,你是吗?”

狄阿鸟摇一摇头。

也答儿又问:“你说你是可颜部人,是的吗?”

狄阿鸟无奈回答:“不是。”

也答儿勾了嘴角,让嘴角勾出闹羊花的花瓣瓣边,带着讥讽问:“你说白熊是你打得,是的吗?”

狄阿鸟机械地回答一句:“不是。”紧接着连连点头,说:“是的呀。”

也答儿动动脑勺,将藏满针刺的眼睛睁睁眨眨,挽了那一只活动自如的胳膊,斜着大拇指缩缩衣袖,提起食指在狄阿鸟的肩膀窝里点一下,淡淡地问:“是你打的,你会在打猎的途中半路出逃?”

狄阿鸟回忆起那场大雪,回忆起奔来扔给自己羊的也埚,回忆二人折箭起誓,回忆也庆阿大哥就站在高高的山脊上,什么话没说,雪纷纷一团,把他的人裹着,他凝视在那儿,看自己消失,虽然显得无情,内心却在煎熬,眼睛一湿,告诉说:“是也埚和也庆阿哥哥放我一条生路,让我走的。”

也答儿反问:“为什么要放你一条生路?”

狄阿鸟过后想过,只是都过去了,还去计较自己是不是一个牺牲品吗,就说:“我不知道。”

也答儿转过脸,倨傲地朝一旁的诺虎儿看去,嗤笑着说:“诺虎儿,你说的没错,他果然是你的族人,你看看,他心里难受,都哭了,啊吆,又一个动不动流泪的妇人。”

诺虎儿严厉地说:“也答儿,你到底想怎么样?我承认我初来你家,因为多年没见我阿姑,回想家事坎坷,心里伤感,嚎啕大哭,那就是一个妇人吗?你说是,没关系,可是你面前的是一国的大王,一个国君,你也要这样羞辱人?”

狄阿鸟扭过头,轻声给诺虎儿说:“我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说我,你到那边去,我想和她私下说几句。”

诺虎儿在两人脸上看过,发现也答儿要针尖对麦芒的眼神地盯着狄阿鸟,负气一样一扭头,搂搂袖口,一步一歪,往一旁的石圈旁走去,远远给了背。

狄阿鸟扭过头来,低声说:“也答儿,我不知道你是因为我们有过婚约,却这么多年杳无音信,突然有一天又出现,打搅了你的生活,你恨我,还是因我已娶妻生子,却带着儿子来,像是在故意让你看一看,你恨我,可这一切都是长生天安排的命运,你只是一个还没有经历过坎坷的姑娘,你不知道我当时为什么骗人,为什么走,我不怪你,不知道我为什么不见了,我也不怪你,过去的就过去了,我们之间以后怎么样,一切全凭你的心意,行吗?这一次我回来,看到大哥病下,不是滋味,大哥以前是多么了不起的巴特尔,我心里清楚。是的,我是骗了大哥,可这是为了给他治病,太阳光是治病的一个方法,我骗他说能杀死神木,是因为他相信妖魔神木,而我不相信,我想让他相信我,用另外一个法子去恢复,一点一点地好转,你告诉他,他又会失去希望。”

也答儿冷呵呵地说:“像那年你让我相信你一个样,是吗。我告诉你,我不会嫁给你,嫁给一个像诺虎儿一样的男人,一生不幸。”

狄阿鸟叹息说:“诺虎儿是你表哥,无论他是不是懦弱,不应该你来看不起,有的时候,一个男人。”他扭过头去,看了一眼,说:“特别是首领,他不能任意行事,因为他肩负着许多人的生死,许多人的命运。我知道,你们两家是换亲,他的姑母是你母亲,你的姑母是他母亲,因为他母亲的命运,你们家族的人恨他父亲,恨他本人,可是你问过你死去的阿姑吗?你知道她为什么默默的忍受吗?你知道你的姑父养大别人的儿子,是出于什么心,什么样的情感?”

他淡淡地说:“也许你不相信,你的姑父是一个非常著名的巴特尔。”

他生硬地说:“纵横大漠的拓跋氏家族的拓跋巍巍,我想你尽管在万里之外也听说过,他的父亲就是被你姑父射伤的,是不是因为箭伤而死我不清楚,但请你好好想一想,一个射伤数万部众可汗的人,该是多么的英武呀。这样一个人和懦弱沾边吗?你父亲看不起他们父子,那是出于一个男人保护好自己妻子儿女后的自豪,他可以,你呢?”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我也是,我妻子死在仇人之手,我也没有亲手给她报仇。”

他慢慢放开也答儿的胳膊,说:“那一个雪夜,我永远也无法忘记,实话告诉你,我当时都不太恨我的仇人,因为我猛然间明白,我和我的妻子之所以会那么悲惨,是因为我不够强大,我无法保护她,弱小者就要遭受欺辱,免不了的。”

他声音一哑,感到自己的滚落,连忙抹去,这又说:“你知道什么呀你?”

也答儿说:“少可怜巴巴的,一个男人不能保护我,我怎么能嫁给他呢?这都是你们懦弱,想让我们女人去认命地忍受。”她说:“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什么都不相信,你告诉我,如果太阳能治病,要萨满干什么?也庆阿劳累半生,不能被你折腾来折腾去,起码他应该在临死前安稳一会儿。”

说完,她转过身去又要走。

狄阿鸟正要再去抓她,一个料峭的声音自一旁响起:“站住。”

他扭过脸,只见一个浑身雪白的女子无声无息地站在一旁,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连忙朝也答儿看去。也答儿站住了,转过脸看一眼:“阿姐,你什么回来的?”

狄阿鸟以为也榴桦嫁人了,一直没问她在哪儿,一听是她,连忙转过脸,再去看这个女人。

他看到了,这确实是也榴桦,脸上还有一点点昔日的痕迹,只是更漂亮了,一头柔顺的黑发被清风抓着浮动,不知是星星还是月亮,自一旁扯出萦绕的几根青丝,峭立的鼻子像是奶油般的蜡子,两只眼睛窝了两团星光,她还笑了一笑,似乎远处的河边到了夜里,起了无数的粼光。

狄阿鸟讷讷地招呼说:“是阿姐呀。”

也榴桦笑意一盛,说:“怎么?你这个犬博格记起我们,走回来啦?!”

也答儿嘟哝说:“阿姐,你理他干嘛?他刚才说的是人话吗?”

也榴桦轻声说:“也答儿不懂事,你不要怪她。”

她翘头垫脚,看看远处搂着胳膊,卖个背的诺虎儿,轻声说:“那是诺虎儿阿哥吗?”说到这儿,喊了一声:“哎,诺虎儿。”在得到回答后,又说:“其实我和也答儿一样,也是很看不起他们父子,可再想一想,也是呀,这一切都是长生天安排的酸苦,凡人又哪里能摆脱呢?听长辈们说,也听阿妈说,诺虎儿的阿爸,也就是她的哥哥,相貌非常英俊,他的脊背和青鬃狼一样坚硬,两只眼睛闪闪带着光华,脸颊像雪山上的石头,下巴上只有一些细密的青须,带着一顶褐色的羊胃尖帽,辫子耷拉在肩膀两侧,胳膊很有力气,能把扎进泥坑的牛车一把拽上来,送母亲到我家时,我阿姑一眼就喜欢上了,抱着阿奶的膝盖苦苦央求说:‘长生天把我的心给了他,就算我变成一团卵石,一生沉在河底,我也心甘情愿地嫁给他。’”

诺虎儿跑过来,扎腰看看,问:“也榴桦,你回来啦?你真的太像我年轻时的母亲了,黑夜里站刚才那提防,我差点吓傻?雪山上苦不苦?都说修行神圣,可你一个姑娘,也太不容易了。”

也榴桦撇一眼狄阿鸟,笑吟吟地说:“你刚把我看成你阿妈,那会儿你看他呢,像不像你阿爸?”

她笑着用脚探探也答儿,问:“也答儿,你好好看犬博格,像不像大人口中的姑父,背、眼睛、脸颊。”

狄阿鸟连忙给诺虎儿说:“诺虎儿大哥,这是玩笑、玩笑,看,我胡子多多了,还不到二十,要是不修,就糊一脸。”

诺虎儿嘿嘿笑着,说:“也榴桦,你也没说错,你还不知道,我们当然会长得像,青牛白马那是我们族的信物呀,大王他也是以青牛为信物,他的马就是白的,一尘不染的白。”

也榴桦往狄阿鸟身边靠靠,用胳膊碰一碰,送过去一片雪山上的清香,问:“犬博格,你这次来,是不是回来娶我妹妹的呀。”

也答儿怒气冲冲地说了一句:“他想得美。”说完,一回身,低头弯着腰往家跑。

也榴桦大叫一声:“不该说的话不要说。”

她看了诺虎儿一句,问:“诺虎儿,你不感觉到困吗?”

诺虎儿连忙说:“不困,不困,我看到你回来,高兴着呢。”

也榴桦吸一口气,狡黠地说:“你高兴什么呀,没看到吗?有的人不个高兴呀,一声不响站在旁边,好像当年那个鬼头鬼脑的犬博格弄丢了,来了个一句话也不肯说的狼博格。”

狄阿鸟连忙说:“不是,我想着诺虎儿他阿爸呢,想他一生沉重,一定会是一条沉默寡言的好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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