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节 赈济灾民(1 / 2)
流民安顿之前已出现几起小规模的疫情,开始疑是霍乱。
郎中细细区别,才知道是跳蚤引起的风寒,因为这些人居无定所,食不裹腹,没法儿抵抗的,一旦用心调补,患者就能抗过去了,也不见再传染,只是各屯、各编都有为流民扎下的棚子,百姓生怕波及,万分紧张,不断酿出赶人的风波。
焦头烂额,焦头烂额,也就一点、一点儿过着,好在入了夏,流民在衣物上尚无要求,虽粮食每天流水一样往外淌,尚能挺过。
十天转眼过去,大家松了一口气,连忙派人去备州,让他们去接人。
这会儿,薛氏已平,公爵卢九知道自己恐怕也跑不掉,干脆和辛璧联手,率先袭击州军,双双大战野狐岭,但实际上,官府从一系列的抄家、没收上,得到了大量的金银和粮草,空前富裕。
可杨雪笙显然没打算承认备州已经具备这个能力了,又一次歉意地说:“我们还没有缓过来,要你们也挺不住了,把他们赶走,时到今日,我们也实在是没话说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自己内心也震惊着的。
他在东夏布置一个完善的间谍网,探来的消息表示,东夏不是那种煮粥式的赈灾,也不是给人排队领麦子,而是实实在在地按份供应,据说那些百姓们身体恢复得很快,不少人都下田给东夏拉犁了。
这只是一点。
东夏牛马多,从春到夏,一个劲儿不停只管开荒,都是从外地拉来的种子,耕地上万亩,上万亩地增加。
一开始,他们增加到一定程度,害怕管理不了就慢下来了,现在多出数万名劳力,无疑是白天黑夜,黑夜白天,只管咬着牙垦,这会儿他们春上的庄稼势头起来了,举目一看,南起涿郡北到怀柔山区的北平原,他们的农田到处都是。那海河支流桑干河,也就是百姓口中的芦花河,水湛湛的,边上给人定上好多的牌牌,有的标注:无定河决口处,有的标注:无定河旧道,有的标注:无定河甲一引水渠。
无定河?
“可怜无定河边骨”,这分明是一条古水,记载不清,看来他们硬是追考一番,认为桑干河就是无定河。
这桑干河是不是无定河无关紧要,钉上牌牌,提醒人哪一处泄涝,哪一处曾经改道,哪一处可以引水,哪一处容易决口。
他们这是把这条河考察透了。
这可是他们借来的地盘,他们可是东夏国人呀,这样的活儿,朝廷都没分身去干,他们却已经勘定完成,朝廷丢人呀,杨雪笙自己就是地理大家,半夜一寐,忽然坐起来惊呼:“我的桑干河。”
醒来才知道是一场梦,这就批上衣裳,点亮灯火,在灯下寻味:“东夏王手下有这等人才?”
杨雪笙打算州里事情结束,亲自下去看看这条河,同时他也忽然之间相信了,狄阿鸟确实拿了一万石出来。
虽然不知狄阿鸟从哪多出出乎自己意料之外的粮食,总之他还是要看看东夏有多少粮食,你不耐烦了,你武力赶人,你赶人,你就输了,这都是上谷人,你可是要在上谷互市的,将来他们返籍回乡,你是好是不好,人家都会回馈你,既然两边已经走到这一步了,策略上是赢是输,我也要撑一撑,要么我把你东夏王撑一个原形毕露,要么你储备的粮草充足,我赔了夫人又折兵。
这关键时候,哪一方都停不下来了。
他一边回着东夏,一边回去写请罪折,先一步向朝廷请罪,告诉朝廷,说自己考虑上有失误,一个不好,东夏王就把这数万百姓软吞下肚了,就算将来会还回来,这些百姓也记住了东夏王的恩德,只怕立下长生碑,日夜祭拜,同时,朝廷上对东夏王的估计仍有不足,东夏王虽起于草莽,大部分部曲都是目不识丁的泥腿子,但他同样重视笼络人才,底下也有不少经邦定国的人物,最怕已不止一二人,比如这桑干河,短短时间得到详尽的考察,这肯定不是哪一个人之力。
这样写好,封好,等着改日送出,他才心安了不少。
然而转了一个圈,他又一次回来,重新再添:“臣万死,不敢不照实情禀报陛下,朝廷边远之地的图集、地志皆采自沿用先朝,而先朝沿用亘前,代代相传,久已失真,且不知谬误何在,图谱地志所载北平原之土薄多滩涂,耕地狭隘,实非如此,谬之过甚。北平原西起山川,东至大海,千里沃野,奇异丰饶,东北有隘,西北险峻,南至魏博,再至大名府,依山水左门户,比关中之开阔有过之而无不及,依此之山川共论,实帝王之资,倘若东夏王心怀叵测,取备州而望南,定能雄视天下,问鼎中原……”
这么写好,他又觉得太过分,自己说备州就可以,后来又假设东夏王心怀叵测,取备州南望,直逼东都,这又不妥。
其一,这种假设有中伤人的嫌疑,递到陛下面前,皇帝因而就不加重视了。
第二,这备州现在闹这么大动静,原因都是自己说,要想稳固备州,就得这么干,而今间接表示他东夏王能夺走备州,又是一大硬伤。
第三,这东夏王也是自己力主的,其中成分还有自己还他的恩情的一部分,自己现在就一心揭露他的狼子野心,那不是三天说他好,三天后说他恶吗?自己在陛下,在上书房的同僚那儿,就成了反复小人了。
第四,北平原是狄阿鸟点给皇帝,皇帝多方考察,觉得合适才给的,这里头虽然有狄阿鸟先一步来过,知道这里与图谱不合,偷梁换柱,但皇帝竟然失察,也是很没有面子的事情,自己告诉他,实际上有误就可以了,难道还要点明宗要,说这儿能做帝王起家的资本吗?
于是,他立刻誊抄,把不合适的去掉。
一阵勾删誊抄,外头田文骏求见,他这就揣好奏折,出门会客,走动时,带动了旧书纸页,其中前一张直扑脚下,又被他沾到脚上带走,带出书房,来到走廊。
走廊上一个仆役,顺便把它捡了起来,拿起看了看,激动地说:“这是老爷的墨宝,很多人求之不得。”
他拿着就走,一边走一边说:“偷偷拿出去,不知换多少钱?!能不能把赌资填上。”
少时,身边就来了个兵丁,问他:“捡到什么宝了?你高兴的?”
这名仆役说:“能有什么?老爷不要的废书。”
这名兵丁也一下高兴,说:“对面开了个书局,正求老爷的墨宝,见者有份,我过去帮你喊价,你可不要私吞。”
仆役按按他的胸,肯定地说:“二一添作五。”
兵丁差点跳起来,反问:“这可是你说的?”
他微笑着说:“老爷已经定在此地办公了,一转眼,对面街坊都知道了,书局子为求老爷的墨宝,平日连垃圾都不放过,说不光我们备州,就连东夏王都在求老爷的墨宝,昨个清理衙门的老妈子出门,到外头就换了二十两。你可不能反悔哦。”
两人步调一致,飞快扑出院门,来到对面,对面一个老老先生低头瞅了一会儿,表情猛然震骇。
其中一个问:“怎么?当不得钱?”
老先生浑身一震,说:“钱?钱?要是交到想要他的人手里,纹银千两,不在话下,这可是总督大人上书朝廷的绝密信函,弹劾东夏王的。”
他点着二人,胆战心惊地说:“你们两个可是胆大,这样的东西都敢拿出来,小老二也跟着遭殃了,你们还是赶快还回去,你不说,我不说,咱们都不说,这事,就当从来也没有发生过。”
旁边正在看书画的人给凑过来了,笑着说:“贺先生又得什么墨宝了?声音都压得像蝇蚊。”
老先生见是一位老主顾,看瞒不住,只好说:“实不相瞒,这两位小哥拿来了不该拿的东西,老小子看得心抖,这就让他们还回去。”
客人点了点头,在二人身上打量两眼,发觉二人也不免害怕,一个牵另外一个一角,要一起走,笑着说:“说句公道话,杨大人的墨宝,你们就不该来找贺先生,他胆小,自这儿像西,走上百步,那里有家收书局,以后再过去,你把这个往人脸上一拍,保证有大把银子。”
老先生拉了一下这位客人的袖子,客人反问:“贺先生不会是想压价钱吧?”
他这么一说,两个在衙门里头斗心眼斗惯了的人立刻就分辨不清了,不声不响出门,投西边去了。
老先生“哎呀”一声,说:“你真是?你知道那是什么?”
他知道对方不知道,一拂衣袖说:“算了,给你说也白说,人也走了,我就情等着看他二人掉脑袋了。”
客人微笑说:“我看未必。”说完,要求说:“都有什么新书?老规矩,一样来一套。”
贺老先生说:“每次你都是一样一套,这可不是小钱,你当真那么阔绰,回去作摆设?给别人买的吧?还是自己在下头开的有书局?”
客人笑道:“没错。”
他说:“大部分是给朋友的书局带点书,其中一两本合适的,自己不就揣去,挣个免费的书钱?”
贺老先生点着他笑了半晌,说:“就知道是这么回事儿,近来新到一刊奇书,你过来看看,看看。”
客人抬脚走到后面,来到一张面板,网上看了一刊,上头是一摞一摞的书,全部盛在匣子里头。
贺老先生说:“这部书不知是何人所写,据说经过华山谢天师增删,可翻了一翻,倒也不敢下结论,只怕在下头开书局,这部书卖不动,一是太贵,一是没有多少读书人去看。”
客人反问:“说来听听?”
贺老先生说:“这是一部医经,编撰医学易理,收录古今众多偏方,传为上古神医扁鹊所著,经过历代神医增删,传到华山,谢天师又纠集名医,一一实勘,最后定名为,古今医道集成,实在是浩渺巨著。”
客人说:“您可别说,近来还真有人托我找这方面的书。”
说完,他开始对照书目表,一样一样地点了。
贺先生很快就跟着喊:“这可是造桥的,小老儿的儿子年轻,不知这类书是死书,眼看一位老先生生活拮据,从他手中把书购了过来,放在这儿一年半了,从无一个人过问,难道你也要?”
客人说:“我就专门要这样的,以后多寻这一类的书,有多少我要多少?哦,对了,这位老先生自己编撰的吗?”
贺老先生说:“是呀,就住在齐门外街,到那里寻石桥匠,就能找得到。老先生是架了一辈子桥了,现在呀,人却在桥底下住呢。修路造桥都是功德事,人逢乱世,却也就这样儿了,家里一个孙子还病着,也就是这样,才让我家孩儿于心不忍,你今天要是把书买去,则就买去了,一定要托一个好桥匠卖,这都是人家一辈子的心血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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