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一国之宝(1 / 2)
说实话,在大城的妓院,五十个子,嫖银少得可怜,就是在这儿也够低的.一些老兄弟四处打仗,由于作战勇敢,获得不少战利品,攒了不少钱,倒也未必在乎。
狄阿鸟却还是心惊肉跳,因为自己这儿,一个常设兵一个月才能领到五十个小币,就这,小朝廷因为缺钱,还拟发行功绩筹代替货币,因为准备不足,尚为实现。下头将领、高参大多相互认识,大家都不去竞价,笑嘻嘻地交头接耳,有的怂恿他人:“你出,你出,兄弟们不和你抢。”
在这种商量中,果然有人出价说:“各位兄弟,今晚小弟上,五十文。”
狄阿鸟轻轻点了一下头。
他再往台上看,台上的鼓槌妈妈有点儿不愿意,到处叫喊:“五十文,没有人更高的嘛。”跳上起来个党那人。
据狄阿鸟辨认,好像是个牛头,狄阿鸟以为他要出价,他却大声说:“没听到吗?五十文了呀。”
鼓槌大姐还想再委婉,委婉,劝劝人,他干脆冲上去,一把夺了鼓槌,乓敲一下,吆喝说:“都听我说,让戴小楼坦达去抱这女人,过几个月,要是生孩子,再来领儿子。”
众人哄堂大笑。
这时,旁边有人终于出价了:“我出五个金币。”
大伙的脸色都变了。
狄阿鸟和马不芳扭过头,这才发现一旁来了好几个人,像自中原的商人,出价的是一位胖子,这时,狄阿鸟都有一种去打他的冲动,人家出五十文,你就是竞价,你出五十一文,六十文好了,你出五个金币,你钱烧的么?!
终于有人说了:“你谁呀,你不知道我们的规律,再给你一次机会,重新来。”
老鸨害怕出事儿,也冲了上去,要给那胖子附耳说话。
那胖子却不买账,都不让老鸨走到自己跟前,冷笑说:“哪有你们这么竞价?!不是我小看你们,既然是一群将军老爷,一起商量出五十文钱吧?也太丢你们东夏的脸了吧?盛传你们都是一群奴隶,东夏王都要给你们发裤衩,既然这么穷,就不要嫖妓。”
他一说裤衩,狄阿鸟想起来了,这人不是朝廷的商人,而是打高显来的,因为王本在高显的时候给龙琉姝开了个玩笑,中原人要是这么快知道,也太邪乎了。
一群东夏将领面面相觑,却没有发作,大概是因为还没有底气去担当一个国家的贵族,默认了人家的谴责。
好一会儿,台上的那个可爱的党那弟兄才替大家吆喝:“你们高显人没出息,都是拿钱买女人睡觉,我们东夏人从来不这样,我们让女人爱上我们。骏马爱草原,美女爱英雄,你就是出钱再多,女人也不归你们。”
狄阿鸟有点欣慰。
自己这边的将领不该在这样的场合聚集,可起码有一点,他们显得团结,有同仇敌忾之心,也没有一恼羞成怒就围殴客人。
胖子又挑了茬子:“是英雄好汉,是巴特尔,就一定能英勇善战,所获丰厚,家里就得有成群的牛羊马匹,出门有金钱使,有巴牙用,你们这群穷鬼,别让老子旁边的上国人看笑话,怎么?想向我动粗,我可告诉你们,你们东夏国的东夏王可是我们高显储君的情夫,我们的人在你们这儿少一根毛,就要你们好看。”
苗王双突然咆哮一声,说:“我出五个金币十文,女人还归戴老哥。”
他又说:“今天我们哥几个倾家荡产陪你玩,改天把你们的什么王储抓来,给我们大王做小妾。”
随即,一个高参说:“兄弟们,我听说,我们听说的可都不一样,我们大王和高显王储有婚约,结果呢,高显的王储嫌贫爱富,不愿意嫁过来,还赔偿我们不少粮食,这可与这位客人说的不一样呀,哈哈。”
一群人也都笑。
找到反击点就好。
一刹那众说纷纭,有人说:“儿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偏偏有女人嫌弃自己家的丈夫。”
有人说:“我们东夏才刚刚建国,将来谁穷谁富有,还不一定呢,是不是?”
还有人说说:“我们大王站在雄鹰的翅膀上,不给他们一般见识,高显富裕,他有中原大皇帝富裕么?高显的女人比得过大皇帝的女儿么?我看那个高显女人不敢来。”
胖子的同伴都不帮忙,反而有息事宁人的动作。
胖子有点羞脑:“废话少说,就怕你们玩不起,那我出十个金币。”
狄阿鸟发觉身边又交头接耳了。
他觉得这个胖子一定是有什么动机,生怕这群武夫竞价拼下去不划算,不动声色地给马不芳比划了一下。马不芳看过他的收拾,突然接碴:“我出二十个金币,女人仍然归戴兄弟。”
大家把眼神集中到他身上,但是他们还真的不大认得。
最初出五十文的戴小楼连忙说:“你们傻呀,咱们不出价了,就包一个女人一晚上,不是没钱,是咱觉着不划算了。”
刚刚说完,胖子又出价:“我出三十。”
马不芳犹豫了一下,朝狄阿鸟看去。
狄阿鸟寻思了一下,低声说:“这个胖子似乎不只是想折辱谁,除非他是个傻子,你再出一出价,看看他到底要干什么?”
马不芳这就又喊:“我出四十。”
胖子吼一声:“我出一百。”
狄阿鸟用胳膊肘碰碰马不芳,干脆往那个胖子走去,走近了看他。
这时胖子整整自己的袍面儿,说:“还要玩下去吗?!”
他一撇嘴,抬着下巴指着一旁的同伴——一位灰鼠袍子的儒雅商人,说:“我把这个女人送给我这位来自中原的贵客。”
狄阿鸟明白了,夺鲜花献贵佛,这位中原人来的商人,想必是对东夏有点儿意思,高显的商人打压这些将领来告诉他一个事实,东夏又穷,又不敢惹我们高显人,你要扎根,可以选择与我合作。
那位中原商人却站起来,四处抱拳,客气地说:“铁兄,铁兄,你这是?”
而之前他并未劝人半句,想必也是对这位铁兄有想法,也许是没有好感,也许是想看看他的能量,等着他挑战东夏人。
老鸨连忙打手帕,说:“哎呀,你们这是干什么,千万别伤了和气啊?咱们这儿又不是一个姑娘,下头还有呢。”
胖子霸道地说:“什么和气不和气的,这个女人归你了,你要是乱客气,那就对不起我的一番好意。”
那位中原商人微笑说:“兄弟我只是来瞧瞧热闹,怎好得罪各位主人,拔了头筹。再说,我虽不算是个怜香惜玉的人,却也觉得美女当爱英雄,不如我们把这位美人请到台面上来,一来看看她不是漂亮,二来请她挑选一位心仪的人选怎么样?!”
狄阿鸟把关系理顺了,现在摆明是高显胖子巴结这位儒商,这位儒商又有求于东夏。
他甚至猜测这几位的瞧瞧热闹,是在等今晚稍后出场的一位重要人物——张铁头,看看人家妓院特意留个大座椅给他,他和人家妓院到底是什么关系。
说话间,老鸨一吩咐,棒槌妇人带来一位年方二八,几分姿色,略带胆怯的少女,真的让这位少女挑选。
可是东夏人都憋了一口气,谁也不愿意要,有的别过头,有的冷冷地哼,有人给仗义的马不芳说,这女人不漂亮,只配给你的随从。
狄阿鸟走回去,恰好是他们统一口径,要把女人送给马不芳的随从,也就是自己,当下大吃一惊,连忙用手把斗笠捂捂。
马不芳也连连推辞,说这不行,那不行的话。
可有这一波折,妓院显然不敢得罪那么东夏文武,于是少女得到了吩咐,在棒槌妇人耳边说了一句,棒槌妇人宣布:“还真的是巧,我家女儿还真看上了那位戴斗笠的小兄弟,楼上请吧。”
狄阿鸟傻眼了。
正说着,外头又迎来了人,为首一位穿着马褂,三十来岁,气度相当不错,过来看一遍,找到那几个先到的商人,分别拥抱了一下,最后服上面色不好的高显胖子,问:“铁兄,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
他一来,东夏这边人也有两个站了起来招呼,无疑这位姓毛的也是位商人,而且相当有人缘,与许多人熟悉。
他和刚才那商人称呼一声铁兄,让狄阿鸟也顿时警醒。
高显铁氏,可是与灭亡了的独孤氏,被自己干掉的福氏,现尔在的燕氏齐名,也和龙家有姻亲的,也可算龙琉姝的舅舅家。
如果他真是高显铁氏的人,自己部下们动口不动手,就不是他们能忍受这个胖子,而是知道他是高显的大贵族。
老鸨显然不想在前一件事情上耽误时间,打算继续竞价,派一个龟公过来督促狄阿鸟带着“赛金枝”上楼。
马不芳有点儿慌,可又没法,想拦没拦。
倒是狄阿鸟灵机一动,压着声线说:“既然大家说美女爱英雄,那英雄也得懂得疼人,这样吧,我给她赎身,不过我今天跟我们章京一道儿来的,身上没有带钱,且把一件祖传宝物奉献出来,借宝地求个公平的买价,不知可否?!”
说完,他把自己手上的扳指拽下来,交给龟公。
龟公一脸为难,连忙去找老鸨看,老鸨也想不到,只好又找大伙问一遍,那个胖子立刻就带着讥讽说:“一个巴牙奴隶,还有什么传家宝?!”
不过,东夏这边有点百无聊赖,反正当马不芳他们两个是自己人,当然首肯,外头的商人也想看看这是什么祖传宝物,在和老鸨通气之后,静观了。
龟公就捧着扳指上去。
狄阿鸟上一个扳指是张铁头送的,不过却送给了龙妙妙。
这一个扳指,是自己在雕阴时让一个老玉匠打磨的,模样还不错,戴着也趁手,就是冒充不了什么祖传宝物。
不过他不担心,大伙可以以五十文竞价,赎人不过一点钱,这个扳指再不值钱,也足够了,因为这个姑娘的身价可能还不抵她一个晚上的价格。
扳指很快被人传阅,东夏这边没人识货,只是看模样不会便宜,再加上大家是自家人,一个高参率先捧价:“五十两白银。”
几个商人还在来回传阅,狄阿鸟不动声色,偶尔侧侧目。
眼看无人出价,飘到了一个女子,整个大厅的男人眼前猛地一亮,沿途老鸨,龟公,姑娘都不断叫嚷:“悦凤小姐来了。”或者称呼:“东家。”
狄阿鸟惊讶地看过去,是位年轻的丽人,挂了一张洁白的丝纱,身体修长,骨肉均匀,既让人感到神秘,又让人觉得解开那张面纱,一定会是个出尘脱俗的面庞。
她停留在商人那侧,狄阿鸟分明看到她的一双妙目看向自己,顺便扫了扫马不芳,心里正奇怪她看什么,悦凤小姐要到了扳指,看了一眼,优雅往自己修长的,伸起来像是翘翘莲角的指头上戴戴,不过让狄阿鸟觉得,她那指头放里头,就像是用针穿钱币的方洞。
不过,她这个不经意的多余动作偏偏能拴住男人的心,几乎所有人都在想,如果是个少妇,如果没有一颗少女的灵慧,她是绝对不会做这样的动作的。
这时,悦凤小姐用带着磁性的嗓音说:“这枚扳指软润合宜,上有余,下有缺,显然有利于人弯曲拇指,我们知道,扳指是权力的象征,如果可以让大拇指很好地弯曲,那它的主人无疑是位既有地位,又有一些雅趣的人,可让人奇怪的是,它没有雕痕,又没有选取美观的材质,又显得简白浑成,大巧不工,最让人想不到的是,玉匠量指裁玉,制作时,心中怀有崇敬至极之心,所以我觉得这是一件珍品,也许对在座的各位而言会价值连城,不过我一个女人来说,恐怕只能出一千两。”
满厅的人都惊呆了。
玉扳指,贵重的自然是玉,而玉的材质,最能决定价值高低,对于商人们而言,不乏识玉行家,他们刚刚看半天,也交换了意见,都确定这其实根本就不是一块好玉,如果说值钱,按照扳指的用材,值几十两银子就不错了。
至于说是传家宝,那更假,贴肉的玉石,新老最易分辨,可就这么一个玩意儿,这悦凤姑娘却偏偏喊出无价之宝的话,而自己出了一千两银子。
狄阿鸟心里也在感叹,当年自己到雕阴几乎是两手空空,当时想赚点钱,利用眼力,在地摊上淘了块像玉的东西,后来机缘巧合,正好救了一个落水的老玉匠,当时拿了玉让他帮忙给看看,老玉匠说,这块玉卖了可惜了,比较适合做扳指,他就请人家喝两壶酒,让给加工切割,老玉匠拿走了一年多才送回去,给钱人家还不要,从头到尾就是几两银子而已,现在倒成了无价之宝了。
难道真是无价之宝?
自己父亲虽然在金石业没有名声,而实际却是位金石专家,对矿藏金玉颇为研究,并留下了许多的笔记,当年就是靠探宁古塔地区的金矿,找金脉发的家,自己虽没往这方面钻研,可自小就接触过这方面的知识,再加上家庭富足,身边不乏金石之物把玩,对玉还是有点鉴赏力的。
自己可是怎么也没看出来这扳指哪值钱。
既然它不是无价之宝,那就意味着对方可能识破了自己的身份。
从身份的角度上讲,今天到这儿的,不是自己的部下就是想和东夏贸易的商人,从某种意义上看,倒也可以说这扳指是无价之宝。
狄阿鸟只好小声跟马不芳说:“这个女人好厉害,可能认出我们了。”
他再抬起头,已经有人附和了。
那位儒雅的中原商人说:“小姐和我的看法一致,从某种角度上说,这枚扳指确实是无价之宝。这块玉青黄稀亮,光从玉上说,属于颜色不正,再看质构,表皮不油,只是有一点点润泽,从玉质上讲,这是粗糙的表现,纯粹从玉的价值而论,此玉超不过十两银子,但从扳指的角度上,青黄乃是云龙之泽,不油而润咬手最好,做成扳指,无论从象征意义上,还是从实用意义上,都恐怕不是那种财大气粗的人能明白的。再说器物的价值,往往还和他曾经的主人有关,主人高贵,有雅量,讲究,却又珍视器物,器物的价值无形之中就会被提高,这扳指量指而做,就可以看到这一点。主人要先找到玉石再请玉匠,找一块合适的玉石就是一种挑剔,这个十两银子的玉偏偏是你上千两的玉没法替代的,也许在他的筛选中,几千两银子的玉石就曾经被弃如破履,早超出了钱的范围。除了挑剔,还有一种气度,敢于用合适的材质,代替贵重的材质,这也说明它主人的地位不需要附加贵重。除了气度,还能看到主人的才能,主人多方面考虑自己的需要,让手指很好活动,自然是文武双全,有英雄气魄。”
他又说:“玉器的价值,还要看它的加工,用玉的人很多,但是真正懂得玉石加工的人却不多,对于一般的玉器,匠人们不需要精雕细作,差不多就行了,反正卖起来差别不大,而就是这个差不多,毁了许多上好的美玉,真正加工得无法挑剔的玉器,少之又少。这枚扳指的加工非常的细腻,可谓匠人呕心沥血之作。此外,大家还可以看,看它的表面,用特殊的工艺留下了一个细细的凹坑,这是吻弦的需要,再看它的内部,这内中粗细合宜,知道这是怎么处理的吗?这肉眼几乎看不到的颗粒不是打磨的,是雕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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