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节 刺客上门(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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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阿鸟一口气喘不来,就哽咽了。

他自认为自己绝不是什么忠臣,可这同悲之心却是切切,立刻伸一只手抓过土狸子的小手,拖到怀里,一动不动,让孩子也给好好看着。

土狸子也太小了,哪里听懂半句?!

只是苦容一脸,胆怯地往上翻眼珠子看。

台上女子越唱越动人,越唱越动人,唱了不过两折,眼看就要开桌,黄文骢觉得是时候让人给结束掉,把台面赏银准备好,打算让堂倌到前头说一声,把赏钱给发下去,这时,大概上头的人自有计较,把中间几折给省了,直接到了最后,与原戏不同,女子给做个模样,对天拜谢,谢魏卿,黄文骢口中说着:“这不对,这唱错了,怎么先谢魏卿呢。”狄阿鸟没有听过,问他说:“先要怎么样?!”

女子谢完魏卿,又谢自己养父,干脆朝一个琴师给跪下了,用宫腔唱:“若不是爹爹照料,可不的二十年前,早撄锋刃,丧于沟渠。恨只恨屠岸贾。那匹夫。寻根拔树。险些送的俺一家灭门绝户,您的恩,俺未报,可这满门抄斩之仇……”

她又是一阵哈哈哑哑,黄文骢给堂倌说了一句“唱错了”,又打一旁替狄阿鸟讲,原来赵氏孤儿要先报仇,然后再谢魏卿,谢程婴确实应该放前头,这么一说,狄阿鸟正觉得哪点儿不对,一抬头,琴师焦急,两个年纪轻轻的武生出来,台前假打。女子突然猛朝狄阿鸟看去,两眼中都是恨,怒声唱:“今日俺也不索列兵卒。排军将。动这些阔剑与长枪,看是他死还是我亡。”

狄阿鸟不动声色地跟黄文骢说:“你把刺客给我招来了。”

黄文骢大吃一惊,再往台上看,戏却给那琴师停了,唱戏的女人干脆先一步,带俩武生上来领赏,心里正震惊、犹豫,看到女子一只手掩到背后,几乎“蹭”地站了起来,倒被狄阿鸟制止。

狄阿鸟把钱往马不芳那儿一递,暗示说:“打赏。”

马不芳“嗖”地上前,把这个桌面护住,手拿银钱,挡了奔过来的三个人,上前就拿那个女的。

三人看着个人蹿到,知道事败,刀舞剑挥,大喝一声:“博格阿巴特拿命来。”与他相迎,刀光剑影。

因为事发突然,后面几桌宾客炸是炸了,再加上都是亲戚,被堵在里头,光乱喊,走不掉也不走,都站起来,男的往前拥,把女眷护往身后。

众人把楼板跺得震天,桌鸣,椅翻,就连楼下也一团慌,小二往楼梯上飞奔。

黄文骢面色大变,大喊一声:“阿鸟,你先走。”

狄阿鸟反倒搂着孩子,不动声色地往前给看着,扶着孩子手掌,问:“怕不怕?!”

他镇定,孩子懵懂,性子也木,也不见慌乱,只是老老实实地说:“不怕。”

狄阿鸟心里大为欢喜,眼看黄皎皎也要往后避,一把拉住。狄阿鸟倒不是考验她的镇定,而是对马不芳的功夫深信不疑,马不芳的拳法,步法最是精妙,身起时高一丈,身落时行云流水,滔滔不绝,上八仙桌,走角走得跟飞一样,定然能毫发不损,把三个刺客给揽下来。

他看马不芳如鹞子钻林,身体左旋右转,时高时低,不但安然无恙,还一手送翻一个武生,把那女子给拿了,黄皎皎一手掩头,尖叫数声,与她说:“你乱叫什么?!给看看,没事儿了。”

有了人质在手,刺客就不敢往前了。

人声慢慢安定,乐师都一个劲儿求饶命,那头发花白的琴师不顾一切上前,讨马不芳放了那女子。

黄文骢又惊又怒,忍不住冲出去,蹬了他一脚,喝问:“谁派你们来的?!谁派你们来的?!你们怎么知道我女婿是谁?!”

马不芳执回女子,剪两只胳膊让她跪下。

狄阿鸟也不得不问:“你与我有什么仇怨么?!我看你唱戏唱得动情,该不是哪位忠臣的遗骨吧?!你给我说说,咱们把误会给化解了,岂不是更好?!”

女子“呸”了一声,说:“误会?!你这巨贼,姑奶奶怎么会误会?!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爹被你给害死了,只恨今日杀你不死,还拖累这么多人。”

狄阿鸟奇道:“给我说,你爹是谁?!”

女子冷冷哼了一声,说:“也不怕你知道,我姐弟三人的父亲,就是夏公景棠。误会,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窃我爹爹兵符,把他老人家给害死在马厩里。”

狄阿鸟想不到竟是夏景棠的遗骨,而夏景棠是自杀的,却不是自己将他害在马厩了,倒也不知道谁这么给编出来的,把孩子递给黄皎皎,起身令马不芳把人放了,说:“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们是怎么知道的?!我与你爹争权不假,可我没害他,我二人均以光明磊落之心共处,不但不是仇敌,还是朋友,后来士众鼓噪,我就把他拘禁了,没有害他,不信你可以找知情的人问一问。冯山虢冯参军与你爹私交甚厚,你要是不信,你们可以到他那里打听、打听。”

女子全然不信,说:“就是自杀,也是被你给逼的。”

这话倒也不假。

狄阿鸟确信夏景棠的死,归根结底是因为他对朝廷的忠心,叹息说:“这种恩怨,不说也罢,只因为你们是夏家的孩子,我放了你们,走吧。”

女子冷笑道:“走就走,只怕你后悔,我回去之后,更会督促弟弟们习武,总有一天,定取你的人头,祭奠我爹爹在天之灵。”

狄阿鸟似乎犹豫了,说了一声:“回来。”

女子立刻转了回来,挑衅说:“你后悔了?!”

狄阿鸟摇了摇头,说:“你们怎么沦落到卖唱的地步?!难道朝廷不曾安置么?!再怎么说,你父亲也是为国而死。”

女子说:“你少假好心,这样的事儿,不让你来管。”

狄阿鸟心里倒有些感触,让马不芳寻一些钱,待马不芳找到,又从岳父那儿取一些,一致给她放到面前,说:“且先拿去吧。我听说梨园子是低贱的地方,你们不该呆在里头。”

女子反倒愣了,自她父亲死后,他们一家子去找他父亲的旧友,大抵无人理睬,今日遇到了仇家,仇家反而筹了钱款,让自己好生安顿。

要报仇,岂能拿这个钱,女子不收,说:“你休当你有两个臭钱,就可以打发了。”

狄阿鸟说:“我哪里是打发你们?!你们尽管向我寻仇,这钱是我欠你爹爹的,你不是想好好栽培你两个弟弟么,难道他们不需要前程?!”

女子听他这么一说,把钱收了,转身去扶琴师,狠狠地瞪了一眼踢他的黄文骢。

狄阿鸟看着两人回到两个武生打扮的少年身边,要走了,大声跟亲戚们宣布:“都是狄某害大伙受惊了,事情已经过去,大伙再坐,尽情于酒食吧。”

他回头让马不芳把乐师驱赶去,看到琴师硬是回来称谢,大声告诉说:“你们赶快走吧,免得官府的人过来为难。”

宴席被这么一冲,很快不欢而散了。

黄文骢歉意连连,狄阿鸟也不计较,他知道黄文骢不可能与梨园子里的人勾结,看上一看,黄皎皎不可能现在就跟自己走,只一心把土狸子抱回家,让他与阿狗在一起玩,说:“外父,让我带孩子回去住几天呗。”

黄文骢点了点头,与他一起走着,说:“你做事越来越有分寸了,我真想不到,你会放过他们,也好,你这么一干,至少咱家的亲戚都知道你是什么人了。”送狄阿鸟又走几步,他忍不住又说:“你父亲也是个以德报怨的人。”

土狸子不肯跟狄阿鸟走,黄文骢劝他说:“这是你爹,你爹,你不跟他走,跟谁?!”

狄阿鸟抱着孩子上马,给他抱了抱拳,执辔而走,这一路,一边哄着孩子,一边就想:这朝廷倒是不该把夏景棠作兵败处理,可惜了,干脆我再助他们一把,改天见了皇帝,提起这件事,把人情做足。

土狸子性格格外地木,还有自言自语,自问自答的毛病,口齿也不伶俐,眼看四岁了,说话总凑出一句半句的,注意力也不集中,你给他说句话,刚刚说完,一刹,他就忘了,一路回家,狄阿鸟慢慢地感觉出来了,刚刚还说给他卖卤肉,到了跟前,他自己已经忘了,问狄阿鸟:“我能吃么?!”

狄阿鸟心里不是滋味,问了几问,慢慢给知道,这黄皎皎只顾着玩,踏青郊游呀,与人打骨牌,对孩子爱理不理,孩子都在老两口膝下,老两口虽照料得周到,却无人与他玩,特别是黄皎皎的母亲前段时间生病,众人忙于给看病,就把他锁在屋子里,一锁一天,一锁一天,他哭也哭够了,不是睡觉,就是与一只小花猫玩。

孩子倒也可怜,是谁的孩子都不重要了。

狄阿鸟带他回家,把他放在阿狗的面前,两人相比起来,阿狗就像是个猴精,就连嗒嗒儿虎也活蹦乱跳,他一个却半张着嘴,仰着头听,仰着头看,坐一旁,羡慕地看着两人玩,看久了,口水不知不觉流了出来。

史千亿哄着他仨,就觉得这孩子孤僻,哄不着,干脆不搭理他了。

谢小婉的母亲进来进去,见他老坐门槛子,就忍不住问狄阿鸟:“这孩子该不是有点傻吧。”狄阿鸟叹了一口气,干脆把孩子抱起来,送到李芷跟前,说:“以后不让他回去了,放你身边,让他与阿狗玩。”

正说着,阿狗前头跑着,又来逗他,后面一个嗒嗒儿虎伸着两只胳膊,蹒跚地追在后面,时不时停下来,叫着“阿狗”,激烈地挥自己的皮老虎往腿上打。

阿狗也想跟土狸子玩,嗒嗒儿虎太小,跟他玩,沟通起来太困难。

阿狗不停地问:“你叫什么?!”

过了好大会儿,土狸子才说:“我叫黄宝儿。”

狄阿鸟更正说:“狄宝儿,又叫土狸子。我是你阿爸,也就是你爹,你爹。”土狸子说:“不是。我爹,不是你,他翻墙,翻墙去找过我。”

狄阿鸟大吃一惊,跟李芷交换了一个眼神,问:“他逗你玩的吧?!”

土狸子迟疑地眨眨眼,艰难地说:“我外婆说,他骗我的,可他疼我,怕我外婆。”

狄阿鸟心情极差,转身找来马不芳,说:“去,给我送个信,查查这个人是谁,孩子到底是我的,还是他的。他母亲偷人,我不在乎,可是,我不能让我的孩子叫别人叫爹,去,证实了,回来给我说。”

李芷说:“你不能不在乎,你妻妾这么多,你不在乎,将来怎么办?!查,查了之后,送给你外父,让他把人给你杀了,休不休妻,再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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