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死而不僵(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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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日消长,人总自幼年抽发,青年长成,壮年伸展,老年枯萎。

这一天迟早会到来的,上云道长虽然硬朗,但仍然有老了的一天。可是道观之中的十几个弟子知道,上云道长养生有道,精通玄功,一身的软硬功夫,还不是这一天到来的时候,他急速地衰老,并不时因为生死的循环,而是来自于内伤吞噬和忧愤郁结。

就在几个月前,他心爱的孙儿死了,头给挂在旗杆上。

他轻身挺剑,约了一个朋友,两个师弟,带着六个弟子去刺杀一名年轻的武官,缠臂交击之中,受了内伤,而伙伴死了个精光,自己还是依仗螟蛉之子邓大人暗中接应,才逃了一命。

自从复仇受了重伤之后,他银丝一样的胡须日益凋零,红润的脸颊也渐渐地黯淡,就连耳垂也开始变黄,比着观中天井下的老槐,慢慢地腐朽,慢慢地僵硬。

后面这几个月,他和义子又围绕上另外一个人——狄小相公与他争吵上了。

最后,上云道长一意孤行,纠集众弟子出动了三次,刺杀狄阿鸟,均告失败。特别是第一次,据说是个土生土长的小道士被人家的人收买,刺杀还没发动,人家就知道了,一干人走到半路上被伏击,损失惨重。

接下来两次,出于刺杀的力量一次比一次难以拼凑,对方均应付得轻松。

观里担心上云道长不停地让众人送死,不少弟子干脆不告而辞。

全胜时期好几十人的道观,就这样要荒废了,现在只剩下十来个,其中三个是烧火的,两个年龄还很小,只有十二、三岁。剩下的弟子在官舍中一字睡倒中,年长的就会给年幼的说:“很快就会轮到你们了。”

说到这里,就会在年幼的发抖时,翻个身儿,跟另外一个人讲:“观主自己也不想想,他不受内伤还成,受了内伤,根本就是让我们送死,要真是连我们几个也不放过,我们也只好走。”

这一段比较安静,他们都觉得上云道长该死心了。

不料在昨天,上云道长到外头广邀同门的帖子有了回应,来了十几个僧道俗,见过上云道长,在道观里住下,人也长得古怪,个个不苟言笑。

众弟子一下心慌了。

果然,过了不大会儿,上云道长让人过去。

年龄最大,在道观里呆了十年的烧火道人最先去了,回来说:“观主说我们这里有内奸,要一个一个盘查,观主说了,关中弟子,也就是咱们,只有我可以外出买些蔬菜,粮食,其余的人都不许下山,你们可别跑,观下已经有人守了。”

说完,他挂个扁担下山了,留下一群面面相觑的人。

弟子们别无他法,只好轮流到那几个大膀的和尚,阴森的道士,贴狗屁膏药的老头面前,接受他们的盘问。

盘问到最后,他们虽都没事儿,回到观舍住处,还是心里忐忑,一个一个瑟瑟缩着,其中一个说:“我们若是奸细,早跑了,还在这儿呆着么?!”

众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说:“我们这儿又不开茶馆,不是谁想来谁来,新来的俩小道士不像奸细,原先来的也都是几年前出家的,虽说不乏杀人越货的躲避进来,可相互之间也了解个差不多了,谁会是奸细呢?!再说那时那个人还没来雕阴,观主怎么就胡乱怀疑呢?!”他们不敢说,心里却敢想:早知道,我们也早点跑。

时日这么一闪,天就过午了,出去买菜买粮的烧火道人接近了县城。

他抬头看看,走了进去,见了人看他,还算和善,到处个人打千儿,一路走着,终于累了,跑到一个茶棚喝茶,喝了两口,喷出一口水来,大声说:“这是人喝的么?!”

开茶棚,身兼陪男人睡觉的二职女掌柜连忙跑了过来,说:“哎呀,兄弟也,看你说的,这茶咋了?!”

道士从里头提出个茶叶梗,大声说:“这茶里有东西,光头的,长翅膀的,包巾头的,都硬扎扎的。”

说完,他茶也不喝了,一摆袖子,提了他的扁担,沿着街道走。

这个时候,街上早集罢了。

他这一路就奔邓家去了,想必是从那里拿些菜出来,女掌柜的走出来,一撇嘴,一扬手,骂了一句极难听,极侮辱道士的话,回来给伙计说:“你这是哪买的茶叶?!”说完,不声不响地走出来。

伙计和客人也不上心,个个回品茶叶,也没觉得什么。

大伙都以为她会奔卖茶叶的那儿去。

转眼间,她却回家了,到了家门却又不进去,走出不远,拐了个弯,跑到一个男人家里,进去了,把门一掩,坐到那男人的怀里,轻声说:“老黄蜂下山了,他给说,道观又来了人,三教九流都有,看起来,邓校尉确实在联络江湖中人,也不知是图谋不轨,还是要继续刺杀狄小相公。”

男的吃吃笑笑,说:“马枪被灭口之后,线索就不好掌握了,这些人表面上是冲狄小相公来,实际上却不一定。再说了,内衙里边有能耐的,谁都不来这个穷地方,我们没好手办他们的案,也只有借小相公的手。”

他在女掌柜身上涮了半天,起身说:“好了,你回去吧,我得立刻报给上头知道。”

女掌柜的离开后,他也出了门,行色匆匆,却不是往上头汇报,而是往文教院跑去,到了文教院,见到了好多人又在盖房子,溜着边到一个胖子身边,往前头比划比划,说:“你们这是盖学堂么?!怎么盖也盖不完?!”

胖子笑着说:“要盖的房多呗。将来给你几间,养个老小?!孟母三迁,你也让你孩子读读书,将来不再干咱这一行?!”

来人在他日渐隆起的肚子上按一拳头,说:“就你懂我的意思。”

他伸出一只胳膊,盘上胖子的肩膀,一边走,一边说:“道观来人了,发英雄贴召集了人手,怕对那个人不利,我来跟你说一声,回头再给上头回报,你看怎么个报法?!说他图谋不轨,早日让官府处理?!”

胖子说:“这事儿不必惊动官府,关键是咱得摸到他们下手的时间。”

来人带着顾虑说:“恐怕不容易,三次了,这次那只老狐狸又会换花样,这一次,只怕他们动手的时间根本不再外露。”

胖子点了点头,说:“摸不着不能硬摸,让黄蜂兄弟自个多加小心,万万不能丢了吃饭的家伙。他就要熬出头了,关键时候不能栽,我还等着道观败落了之后,当面再酬谢他一番呢。”

来人感叹说:“干我们这行没情没义,尔虞我诈,也就是老李你心里仁义,你后头的那个人也不错。你说他知道你的身份不知道?知道也罢,不知道也罢,希望办成了这事之后,能给小弟引荐、引荐,小弟也沾沾光。”

胖子说:“找老徐,我还不能暴露。”

来人摇了摇头,说:“那个人我信不过,一贯吃独食,就这么说定了。”

胖子说:“没问题,可你得保证不跟旁人说,让老徐知道了不好。”

来人拍拍他放在肚子上的手,意会说:“不好,不好。”说完,就告辞了,走了不远,转了个身儿,再笑笑。

胖子回过头来,进了屋,不大工夫,一个十多岁的孩子拉着一匹马,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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