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六节 兵贵神速(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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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路就上了李大头的山寨了。

李大头的山寨在东北山区,哪像水磨山?!跟座城似的,这里就是一块居高临下,易守难攻的坪地。

这儿,山水本色依旧,有几个茅草房,一个透风的聚义堂,清一色的窑洞,一下雪,刀枪都在外头撂着,上头拧的都是冰雪,你很难想象官兵突然杀到,他们能做出什么反应。他这也就是号称一百,其实就几十。人都是惹了事儿的后生,自家的穷亲戚,一些吃不饱饭,带点残疾,傻愣,跟来撵不走的,往北乡,通常都是屯,又大,人又多,大家都是一个地方的,打家劫舍实在太不容易了,不过让人绝对处于意料的是,他们山寨有马,还不是一匹两匹,足足三十多。

这也很容易理解,他们这儿基本上干不成什么买卖,只能翻山越岭,到外地劫掠,没个像样的坐骑,有时候一来一回,三四百里,成么?!

这么说来,与其认为他们是土匪,不如说他们是马匪,再换个话说。他们和各屯都有密切的关系,到外地劫掠,那就不只是按马匹出人,能聚二三百,甚至更多,到了外地,也没怎么打仗过,抢一阵子,回来了,后头后生还连拐带骗,带着媳妇。

有了媳妇怎么办,山上不好呆了,如果身上背的有案子,就觅个山窝搭间房屋,过日子去了,日子过得穷,又回来了,远没有别的地方的绿林那么多规矩,一旦拔香头子,要经过九死一生的考验。

穆二虎和李大头是拜把子,李大头的妹子,嫁给了穆二虎的堂弟,也有亲戚。

平日里,李大头有事儿,穆家沟召集人手驰援,穆家沟有事儿,李大头聚众接应,再加上李大头是李家寨的,他的山寨,就等于两屯一山,和别的山头干架,无论单挑还是群殴,都没吃过什么亏。

久而久之,各个山头也都服气了,打声招呼,同生共气。

这北乡,总共就那些人,还不是铁打的水桶一般,上下一心,何况里头还有地方和屯田处划不清的道道,有了坏事儿,你说该我管,我说该你管,有了好事儿,却又争,不但外面的势力插不来,就连官府,也基本上没什么治权,游牧人打下楼关,这荒凉广袤的地段更是三不管。

以前,他们往北面贩卖货物,就常和游牧人打交道,交换有过,动手有过,白羊王来了,看他们马多,人凶悍,风俗相近,抢又抢不出多少东西,就曾想过找个当地头人,设个千户官,成为自己的附庸,不过正因为穆二虎恨极了游牧人,没成事儿。

穆二虎他们知道自家情况,自然能说:“大不了反了。”

安县长和狄阿鸟也清楚这点,所以一听说穆二虎要造反,都知道一乡皆反,上千兵户造反,不是闹着玩的。

李大头更是铁了心,邓北关的货物是他与穆二虎联手劫去的,他贪心,使得本来是想弄趴邓北关的事儿变成了穆二虎一干人谋反,只能一道反,所以穆二虎一说上山,他就想法安顿,穆二虎一说去请大当家,他也不管是否认识,敞开大门与胸怀,坐在山寨通风的聚义堂等着,等得流清水鼻涕。

他还不知道穆二虎改了主意。

穆二虎把他这儿塞满了。

不竖反旗就得谋生路,不然这么多人养不起,而且现在还不算多,人还在继续往山上来。

要不是劫了一大批粮食,上二百就是自带干粮,他也得勒裤腰带,上三百,他砸锅卖铁,上五百,他怀疑众人住些日子,会不会把山头给他啃干净了。

他揉着脑门,挤着眼睛,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睡到了天亮,把把自己的脑袋和胡须,从压寨夫人谢玉兰的肚皮上伸出脑袋,挑眼看看,窑洞里一团黑,咋样也得看点光亮才好起床,这就揉揉夫人身上该揉的地方,揉着揉着,夫人困,他也还困,两人也没有干出格的事儿,又都扎了下去。

这窑洞见光,只能先爬起来,把门打开,帘子卷起来,才有光。

所以这一觉,绝对不能用时辰来算的,而且他敢保证,每天早上,山上没有一个人比他起得早。

正是他再次醒来,谢玉兰也有了精力,双双准备干点什么的时候,听到外头有点乱,想着毕竟是要造反了,这才爬起来,胡乱套件棉袍出门,被明亮的光线一刺,眼睛眯下来,几条抬头纹立竿见影。

旋即,他就顾不得什么光不光的了,上来一大批人,车车马马,用眼睛一瞄,还有一群孩子。

我的娘吆,这都是来造反的。

他也不管穆二虎就在前面,蹬着两条又短又有力的腿往窑洞跑,跑到跟前,就喊夫人:“我的娘吆,你快起来,二虎哥要把人往疯里整。”

穆二虎跟下山猛虎一般,四处大吼:“这都是干啥呢?!人呢。人呢?!”他看到了李大头,二话不说,大步流星就撵,大老远一句:“李大头,我日你个奶奶,睁眼看看,这都什么时辰了。”

李大头二话不说,“吱溜”缩窑洞里了,大声说:“你可不能进来哈,弟妹没穿衣裳。”

远处的狄阿鸟看着这一幕,与樊英花对视而笑。

这群人,跟王志的人要是干起来了,无疑把头伸门板上,任人宰割。

他下了马,招呼着让人卸车忙碌,自己则四处走走,竟然遇到一柄单刀,拾起来一看,半截雪身,用袖子一抹,果然,锈的,只好摇了摇头,把刀扔下,转过身来,看到钻冰豹子一边哈手,一边过来,脖子上挂着牛角,用手指指。钻冰豹子伸伸头,再皱皱眉,明白过来了,一把举了牛角号,旋转身儿,呜呜狂吹。

刹那之间,山上鸡飞狗跳了,个个都扯着烂棉裤出来蹦,有的棉裤实在太烂,顿时多两条裂缝。

穆二虎没想到自己的嗓门不起作用,一通号把人吹蹦了,垂头丧气地走到狄阿鸟身边,脸红脖子粗着嚷:“还兵户,真把人脸丢完了。”

狄阿鸟倒不觉得有什么,农民嘛,下了大雪,棉衣破烂,外头猫咬指头,你苛责什么?!能一通号惊飞出来,就算不错的了,他给穆二虎笑笑,给钻冰豹子说:“骂不管用,让孩子们沿着这大雪坪活动活动,给他们看看,让他们看看,他们连几岁的孩子都不如,阿狗呢,让他也他阿娘怀里出来跑一跑。”

钻冰豹子又吹号。

孩子们一窝蜂地下车,下马,阿狗自然也讨热闹,跑了出去。

一大群出了窑洞的大老爷们找到了罪魁祸首,大老远就骂:“你那个怪毛娃子,干什么求乱吹?!再吹,看不打你。”

骂着骂着,傻眼了。

一群高低各异的小孩,穿着大致一样的灰袄,手持兵器,沿着吹号的钻冰豹子开始排顺序,有的还平伸出胳膊,再往后看,几个更小的甩着两条短腿,“咯咯”笑着往跟前跑,很快。

一个专门带孩子的大人站到孩子前头,再一扭身,笔直、笔直地走着,把众人的视线引上俩人,一个是穆二虎,一个是狄阿鸟。

上来的教官,也不知道钻冰豹子为什么吹角号,看到狄阿鸟在,想必是狄阿鸟吩咐的,到跟前问一问。

狄阿鸟微笑着给他点了点头,他一个转身,小跑回去,大声说:“报数——报名。”

从小到大,一声一声,交替报名报数,童音清脆,丝毫无差错,也就是狄阿狗,现在跟了她阿娘,反而生疏,又想捣乱,一阵“哇哇”怪叫,把他的狗招去了。

狄阿鸟本想亮亮阿弟,让人知道自己阿弟的与众不同,倒没想到他只会捣乱,喝了一声:“狄阿狗,出列,左转,过来。”

狄阿狗动作夸张地站出来,差点被狗绊倒。

周围的人都乐翻了天,“呼啦啦”往跟前去,相互还呼伙伴:“快来看,娃娃兵。”

阿狗和狄阿鸟一样经不起怂恿,很威风地走着,后来终究因为生人太多,跑得飞快,一头扎在狄阿鸟腿上。

狄阿鸟也没气要生,毕竟他太小,就把他抱起来,说:“看哥哥们辰起操练。”

狄阿狗绷着脸就去按肚子,说:“饿了。”

穆二虎这才想到,大伙一夜没吃饭,大人,大人自然能顶住,这些孩子还能操练?!他连忙说:“还是先架锅,让孩子们吃点东西吧。”

狄阿鸟摇了摇头,让他看过去,队形已经展开,伴着喊杀声作舞,有两个和阿狗差不多大的,不停摔倒在雪地上,却精神十足。穆二虎哪知道孩子们都有心表现,心里“咯噔、咯噔”直响,不声不响地绕到一群大人身边了,低声呵斥:“你们还有脸笑,给这些娃娃比一比,老子都跟着臊。”

众人很快笑不出来了。

是呀,在家要是见了这场面,都乐得出来,现在是来干什么来了?!起局呀。以后就拿刀枪了,这娃子们不是专门臊人的吗?!他们也不声不响了,直到李大头带着穿戴整齐的夫人出来,才有响声,夫妻俩一惊奇,旁人才觉得好过一点儿,寨主都不害臊,何况大伙,就跟他们介绍眼跟前是怎么回事儿。

孩子们的军操是狄阿鸟他们一起琢磨的。

狄阿鸟看着也有感觉,觉着孩子练着,也还是有点儿杀气的,正看着,穆二虎拉着李大头到身边了。

李大头搓搓自己的两只手,往前来捧狄阿鸟的手,连声说:“大当家,你可来了。”

狄阿鸟抱着阿狗,见他伸手,只回答说:“这是李当家的吧,客气了,客气了。我们屋里谈。”

李大头受到穆二虎提醒说“不造反,只落草”,魂都在抽抽,一听说进去谈,就等着说说,不造反,落不起这个草,现在虽然劫了不少粮食,可总有吃完的一天,他赶出一条路往里走,心底都在唱这歌儿。

到了里头,双双落座,他就苦着脸,试探说:“大当家,这咋说呢?!”

穆二虎一路上讲过这里的情况。

狄阿鸟心知肚明,知道他与穆二虎一样是核心人物,不会回头,以分析形势为主,说:“官兵准备北伐,就这几天了,这几天,不能有举动。这几天也不能在背后动手,因为这是大事儿,谁要轻举妄动,戳官兵屁股眼,就成了民族之败类,我看了,只能落草,落草,官兵就不会太重视。”

穆二虎则相信,狄阿鸟有着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的阴谋,此地无银三百两,神神秘秘地说:“徐图之,徐图之,先练兵,牢记着,咱不造反。”

狄阿鸟说:“人不好养,劳烦自家几位兄弟劝退一部分人,好不好?!”

李大头虽然核心人物,不能回头的人物,铁杆人物,可早就是落了草,没有穆二虎那么多的不平和仇恨,听着有道理,既然实在没办法,这么决定了,那只好劝退,可是,劝退多少呢?!

狄阿鸟又说:“手里的粮草要足以供应,以我看,只留二百人吧,拣无家室拖累的,没了父母的,不容于官府的,没有太大劣迹的,噢,现在已经到这儿的弟兄们,减到二百左右,二百人,也没多少,如果粮草足够,不能让人家空手回去。”

李大头点了点头,说:“没问题,没问题。大当家就是大当家,这么一说,问题全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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