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二节 事出必然(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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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阿鸟朝他们挥过手,双手托着自己妻子,听到老叟的话,连忙再单手揽妻子腰,将妻子半竖起身儿,携着,分一只手拉那老叟胳膊,往前走,听到史万亿松剑簧声,猝然再转身,用分出来的那只手去按史万亿胳膊,来来回回,自己拿捏别扭不说,心中也不禁冒火,亡灵既在,对方却不肯给她一个体面,逼着自己单手挟着妻子的尸首走,蹿来蹿去。再一看,这老叟还在苦苦相逼,一时恼火,干脆跳自一旁,放任史万亿提剑上来,吓唬他一个脸色青白,两股战战。

刚想往一旁走一步,老叟反冲史万亿一指,回头大喝:“他是官兵。你们都干啥吃的?!给我打死他!”

刚刚史万亿打伤的,是这老儿的儿孙么?!抑或夙怨?!不然的话,他怎么也仇视一个不认识的官兵么?!

他慌忙站在中间宣布:“史家兄弟对我有恩,看你们哪个敢动他一指头?!”

他就是不这么表示,穆五郎这群人也觉得不合情理,自然站在那里,不肯动上一动。

老叟就一跳回去,站到穆五郎身侧推赶,大声说:“事先怎么说的?!听我的,你听我的不听?!”

如此相逼,史万亿恨不得一剑劈了他,立刻就抽剑出来,狞笑着喝了一声:“我杀不光你们这群反贼?!”

倒也不知是老叟的话起了作用,还是史万亿拔剑撩了那些人的性子。

他们纷纷往上冲,找着借口指手,问,“你说什么呢”,“砍我呀”,不过一瞬间,全变成了无赖。

狄阿鸟倒不失冷静,电光火石之间,就怀疑自己看走眼了。

这哪里是个激动的老头,这是个一等一的阴谋家,两方同时争取中间一方的时候,中间一方正在犹豫,其中一方猝然杀死敌方派来的使者,逼迫中立者别无选择,投向己方,曾几何时,它一直是一种惯用的外交手段。

他阻拦不及,眼看双方就要将自己裹中间,当面血斗,几乎都气疯了。

这个时候,赵过猛地揽过史万亿,不顾他吼,按下他举剑的胳膊,合腰抱一个实在,又一卖后背,护他一个周全,也使得众人无处下手。

这一干汉子都是斗大字不识一升的老实人,哪体会到老儿的用意,只知道对方是友非敌,人家狄小相公宣布他是人家的恩人,老叟的意思,也就是让大伙表现己方的态度,给他一个两拳三脚的,把他赶跑,一见赵过把他护结实了,就光在外头乱叫闹:“赵家兄弟,你给让开?!他是官兵?!”

狄阿鸟嘘了一口气,心说:“伸不出手的时候,阿过就是我的手,倘若换作他人,反应一不当,就出大事儿。”

他实在恨恼,立刻把自己火蹿上了,爆了脖子上青筋,大吼:“都给我滚~!”众人一静之间,他便冷冷地说:“我妻子尸骨未寒,来的又是我的恩人,你们到底要干什么?!”穆五郎也觉得欺人太甚,硬着头皮解释:“他是官兵,跟着你,定然要冲我们不利。”说罢,回头看着那老叟,征询他的意见。

老叟捋着棉袍,大叫:“我们与官兵势不两立!”

他一扬头,气喘吁吁地问狄阿鸟:“我们是要造反的,他一个官兵,是不是来入伙,你说吧?!啊?!”紧接着,连忙问及旁人:“他不入伙,今天就不能让他给活着走去。是吧,兄弟们?!”

这老儿,你还真不能小看他,狄阿鸟气笑了,本来就是要给人家史万亿一个交待,这便顺势交待、交待,就说:“谁造反?!大伙造反么?!”

他转个头,大声问一群人:“你们谁知道什么叫造反?!谁给我说,什么叫造反?!”

这个问题,大伙还真有些糊涂。

别说他们,就是一些读了一辈子书,做了一辈子官的人也界定不清。

拉一只杆子上山了,是不是造反?!乡民与下乡收税的官差闹,是不是造反?!平民为对某个官员怀恨,忤逆,是不是造反?!县里闹出民愤,乡民聚集,围住县衙,是不是造反?!

放到有的官员手里,可以叫造反,一声令下,数十枚人头滚滚落地。

放到有的大臣面前,可以不是造反,自然而然地走出衙门,站在百姓们的面前,做他们一番工作。

为什么会有这种差异呢,就是他们界定造反的标准不同。

他们都弄不标准的东西,放在这群老粗面前,不更是热水浇地,一苗不出么?!也只有那老叟说:“造反,就是不听官府的了。”

狄阿鸟用指头点了点老叟,森然道:“恐怕只有你一个是造反。”

他提高声音,大声说:“什么叫造反,那便是起了兵,要改朝换代。”

他停也不停地说:“邓贼是个官,说他为天子司牧一方也不错,可他也就是个放羊的,我们这些百姓不是他的,他想杀我们不合理,我们不让他杀嘛,所以拉杆人马,自己保护自己,对吧?!他做了恶,这些恶,大家都明白,不能说是朝廷给的,对吧,我们起兵,保护自己,难道还要推翻朝廷吗?!啊?!”

他用震耳欲聋的声音大吼:“你一个,你一个,哪个要推翻朝廷?!告诉我?!”声音一低:“我数数,这有几颗人头,一个,两个,三个,不少,十多个嘛,怎么样?以一敌百?!现在打仗,光雕阴就有几千兵马,你们造反一个,给我看看,有种打到京城去哈,去呀。记住,你们身后就是胡人。”

他再压低声音:“我们现在没有造反,以后造不造反,不一定,要进一步观官府后效,不管我们怎么尝试,官府都当我们造反,四面八方围剿,我们破罐子破摔,再说自己造反不迟,现在,你们叫叫个啥,啊,叫叫个啥?!我们现在就是拉一杆子人,脱了户籍,逃亡在外,难听点,叫做聚众为匪,好听点就是入了绿林?!”他一瞪眼:“什么造反,就你,我呸,我还叫了你几声阿叔的,想不着你还别有用心。你们一个个也是,别人别有用心一吆喝,你们就瞎起哄?!被人卖了,还跟着数钱。阿过,去,把这个老儿给我抓起来,将来官府问及造反,我们把这个造反贼子给他们送去,啊?!”

赵过正愁,听他一说,一片人都张着嘴,傻愣愣站着,连忙“哎”了一声,放开史万亿,回过头去抓那老叟。老叟急了,大叫说:“我看你敢?!”

穆五郎也连忙说:“小相公,你说的这个,我们都不懂,他也不懂,都是瞎闹的,你别,别跟他一般见识。”

狄阿鸟严肃地说:“给不给他一般见识另说,去跟你哥说。我先把他留在这儿,等你哥来,要是你哥真要歼灭边军,打到京城,我就把这军师还给他,由他去,如果你哥没这意思,这人就得他处置。我知道,老人家一把年纪,啊,可能也是你们中谁的长辈,放到一些家事上,不讲理也就算了,放到这种时候,长辈也不行,长辈也要论规律,听大当家的,不然像什么呀。”

众人一想也是,来的时候,穆二虎是让来请大当家来着,穆五郎虽然藏着心眼,觉得外人做大当家,不如自己哥哥做大当家,想改改主意,当面让狄阿鸟去作二当家,这时候,不管未来的大当家也好,二当家也好,竖个规矩,有什么说的?!一时个个垂头丧气,眼睁睁地看着赵过老鹰抓小鸡一般把老叟提了。

老叟一个劲乱舞胳膊,叫嚷说:“小相公,我当你是好汉,你却要执迷不悟……”

看这模样,一旁的史万亿也释怀了。

就是嘛,这老头不干好事儿,都是他一个要造反,别人都是受鼓动的,别人冲着我来,也是不辨是非,现在他都被狄小相公的人提上了,又慌又乱,乱嗷嗷,我还黑着脸,不出气?!

狄阿鸟看自己苦心煞费,终于镇住了场面,立刻一扫胳膊,说:“你们先到我家歇歇,待会儿都回去吧,我刚失去了妻子,想静一静,也想先让她入土为安,有什么事儿,改天和穆二哥见了面,咱再计较!”

众人也觉得合理,没什么比亲人死了,先入土为安更重要,何况是造反还是做绿林,也要回去给穆二虎商量,就闷声不响地跟着他,往一片山谷走。

一家大小是提前得到消息,及时避进了一处偏僻深谷,而传出消息,还是那几个协助抓拿的戍卒中的什长。

邓校尉派来的人要让什长带着才知道人在哪,那什长当天刚刚去跟到地方的一家人帮过忙,与阿过一起喝了两杯酒,当时想也不想,第一时间派了一个兄弟抄近路通知众人躲藏。

一家人前脚走,后面放哨的钻冰豹子就发觉人上来了,足足过百。

所以,赵过听史万亿说他逮两个兔崽子没逮上,口里不吭,心里只一个劲儿幸庆他没伤到对方,没让自己家干出什么恩将仇报的事儿。

到了露营的谷地,谷里才刚刚扎下几个简陋的帐篷。

昨晚,大部分人都是露宿的,他们忙碌着,警惕着,见放哨的少年提一只红缨枪回来了说主公回来,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全拢在一起问:“人呢。”

他们接上去,老远便看到了,只见狄阿鸟双手托抱了个人,步履沉重地走在中间,神色凄伤,顿时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赵过怕他们乱问,低声说了是谁。

狄阿鸟在他们让开的道路上走过去,身后顿时响起他们一大片哭声。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并不是一下子悲得可以哭出来,可是,主人家的事儿,主母又待人真好,又怎么不撒泪呢?!哭着,哭着,悲劲就往深里透了。

这时就是再铁石心肠的人也受不了,这就一片泪雨,草木同悲,一些陪嫁过来的人,都爬在地上,使劲地拍打地面,大的孩子还好,小的不懂事的,都是吓得哭。

气氛悲了,客人怎好呆着?!

既然狄阿鸟已经明言让走,穆五郎这就匆匆告辞,带上他们那群人走了。

狄阿鸟也没有起身相送,吩咐过赵过招待史万亿,一回头,见杨小玲携着樊英花站在一旁,看着自己,吃惊道:“你怎么也在这儿?!”

樊英花轻轻地说:“不是送你娘子来的么?!”

她分开杨小玲的扶将,走到了狄阿鸟的面前,伸出一只手,按到了狄阿鸟的肩膀上,眼神里什么都有了。

狄阿鸟心里又是一酸,真想埋到她怀里哭一场,可是家里的人都在旁边,他便把头扭在一旁,极力地抑制着自己的情绪。

大伙一起动手,将一所简陋的棚子设成了灵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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