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节 恭送上官(2 / 2)
继而,双手奉送一案到狄阿鸟面前,狄阿鸟一揭盖布,花绿锦衣,纱帽,大个头铜印,他立刻起身收拾仪容,双手捧起纱帽,往头上一套,双手一揭官袍,一抖一展,撑开双臂,从容不迫地穿戴,最后扣上腰带,一手拿起铜印,横里托起,轻叫一声:“校尉大人。”
安勤一看比自己的官大,什么也没想,兜着自己的前裙,弯腰走下来。
邓北关不好转换角色,只好大叫:“你哪来的朝服?!”
其余的人则一片蜂鸣,无不在想,刚刚还是个犯人,人犯,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变成了朝廷命官?!有的心里一阵狂乱,暗想:名为流犯,暗为命官?!难道当今朝廷还发明这样的微服私访法?!
狄阿鸟遥遥伸手,一托自称“下官”的安勤,慢又斯文地说:“自古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我朝律法也有名言,校尉大人,你能拔走我官服,夺我朝廷公文,取我铜印不?!”
邓北关都被耍疯了,丢了那么大脸,表现得那么懦弱,结果人家不是要逞凶,而是有所依仗,此时——他只是想质疑,想暴跳,想推翻这个事实,大声讨问:“你官服从哪来的,你官印怎么还在,你是流犯,不可能有这些,不可能。”
狄阿鸟说:“朝廷给的,朝廷没有收走,我只是被流放。”
他故意气人一样,拉拉身上的图案,笑着说:“恰恰比你大。杀威棒免了吧,我脱了官服,你继续审问。”
安勤连忙说:“下官怎敢?!审讯朝廷命官,需上请三法司,何况,何况。”
狄阿鸟倒有点儿想不到,问:“非要请三法司?!不能破例?那我的案子不审了?!何况什么?!”
安勤结结巴巴地说:“何况如此以来,此案性质就变了,氓民扰官,上官失手错杀,按律而言,倒是民非大于官非,要审,便要先审滋扰上官之民,这个,上官,大可责备本官,请本官寻寻凶徒过堂。”
狄阿鸟这会儿才发觉自己虽然读过律法,还是不能像这些精通刑名的父母官一样,灵活运用,不然早知道案子可以这么一番破解,脱身出来,也不用受这么几天的罪了,茫然道:“牢。我白坐了?!”
安勤又说:“现在,是非已经错乱,上官又经流放,流放却又受校尉大人管辖,下官倒不知你们之间的案件怎么判。不过,民刑之案,已须重新审理。”
邓北关只好在心里问候安勤他娘,怪安勤得个台阶,立刻将他职责内的案子推托了,而说自己这儿能怎么办好,他安勤都不知道,自己又怎么知道?没除去官体,爵位,贬为庶民的官,自己怎么办?
自己来审,现在手头上只有他离开流放地,没有得到允许出现在草料场。离开流放地,现在还用审?刚刚后堂不是蹦出一个自称“军官”的?!那只能审没得到允许出现在草料场,可是,一个比自己大得官,用得着自己允许么?!就算是确确实实的一罪,自己占得住道理,让自己审一个比自己大的官,也审不下来呀,强行要审,那是对这位上官的侮辱,自本朝以来,朝廷一旦没有罢免官员职务,让低于对方品级的小官去审对方,那都是帝王,或者手握绝对大权的将相侮辱下头那人,递话说:你还是赶紧自杀吧。可眼下,对方比自己大,这已经是个事实,邓北关只好支支吾吾,说:“下,下官先上报朝廷……”
狄阿鸟只知道丞相被廷尉审,一审一个自尽,倒不知道现管不能审县官,惊讶地说:“这么说,我现在什么事儿也没有了?!”
安勤说:“倒也不是没事儿,校尉大人如果抓住上官证据,可以请示朝廷,将你拘囿,等朝廷处理。”
狄阿鸟这下感觉到了,安勤在为自己作想,校尉大人得先抓住自己的证据,请示朝廷,方可将自己拘囿,如果他程序错了,自己可以不予理会,这也是在为自己消除后遗症,你校尉有证据吗?你现在先拿证据,不是审问,而是拿切实的证据,然后上报朝廷,没有,人家根本就无罪吗?以前是狄阿鸟举证,证明自己无罪,现在是他举证,证明狄阿鸟在他的管辖范围内有罪,邓校尉如果没有证据,不能光怀疑,只能给狄阿鸟一个完全的清白。
这话自然也是在提醒邓校尉的,提醒他,程序你走不走?
邓校尉只好往“伸白鹤”消失前的位置看一眼,心说:“看来,只能先让他捏造证据了。”他这就说:“什么事也没有了。”
狄阿鸟笑了笑,向两位官员抱拳,感谢他们的辛苦,再向在座的抱拳,感谢大家的辛苦,然后方问:“我可以走了。”
安勤往前一伸手,作了个请,连声说:“恭送上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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