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九节 虎威惊飞(1 / 2)
升了堂就要带犯人。
狄阿鸟被两名衙役带至堂前,就站那儿了拱拱手,眼神去他媳妇那儿找他媳妇了。这种过堂不跪的人,通常都被官员称作“刁”,要吃杀威棒。安勤对杀威棒是考虑都不考虑,由于人家中过毒,刚刚好转,身份也在那放着。邓校尉却有心,先用杀威棒表明自己的态度,这就一拍醒木,喝道:“堂下何人?!为何不跪?知道么?这是蔑视公堂,来人哪,给我拉下去重打四十。”
因为他蓄谋在前,安勤想阻止没来得及,想说个本该这样,念在你大病初愈,如何如何,就算了,补救一回,可手探过去,发觉中间的醒木已经被拿走,只好表情古怪地晃了晃身子,往邓校尉脸上看一看。
狄阿鸟哪吃这套,慢吞吞地笑了两声,说:“我上跪天子,下跪父母,天子,乃吾主,父母,乃予我身,跪你公堂,是什么道理?!”
这么一说,倒显狂妄,不跪也就不跪,一个上跪天子,一个下跪父母,那可是可着这二者,目中再无他人了,安勤想说什么,却因为这时讨情,有点儿像包庇,只好不吭声。
邓北关自然要趁机大怒,冷呵呵几笑,追加道:“再加二十棍。”
李思晴顿时脸色发白,心说,赶快告诉他,你有官爵。
狄阿鸟却没说,心想,想当堂打死我,直说嘛,我也不能不给你个机会,看一看你的用心。于是,侧过身来,慢吞吞说:“慢。”
众人一愣,衙役也迈不上脚了,人人都想,这哪是犯人,大堂之上,还一句官话“慢”。
他们一下往堂上看去。安勤也不得不说话,说:“狄小相公,你身有命案,且不说对错,倒不该顶撞堂官。”
狄阿鸟给他抱抱拳,笑眯眯地伸出指头,胳膊越伸越长,最后直指邓北关,说:“你不能审我,你要回避。”
邓北关心说:“我不回避,你能奈我何?!”打断说:“你也太蔑视公堂了,再加四十。”
狄阿鸟笑了笑,说:“你一个理应回避的官员,说破天,下的令也不该施行。”他回过头,问大伙:“对不对?!”
下头都憋住劲儿了。
杨小玲早知道他口齿犀利,却第一次在公堂上见,又见他镇定自若,吊铜下的堂官都变了脸色,担心的同时,都想为他叫好。
李思晴却默默念道,不对,不对,提什么回避呀。他比你官小,让他回避,倒不好说了。
邓北关看看衙役,估计都怕这个人,反正自己的本意是表现自己跟狄阿鸟针锋相对,以换取庶子背后势力的支持,心说你越让我回避,越破口大骂越好?这就用眼睛瞄着做笔录的小吏,一边等他记,一边说:“我回避,谁来审你?!”
狄阿鸟问:“你该不该回避?!”他又问安勤:“他该不该回避。”
安勤头疼,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讲,邓校尉是该回避,可是朝廷的回避制度,其实并没有严格地贯彻过,而邓校尉掌流囚,典垦田,他回避了,谁来审呢,就说:“且说说邓大人回避的理由吧。”
笔录官又奋笔。
邓北关也冷姿态应付,好像在对安勤起这个头不满,而事实上,他正用力观察狄阿鸟,灯火虽然晦涩,但人形,仪态,应该能观察到,正如上云道长所说,自己就没有见过这人,怎好和他斗法,所以他需要打量,观察,能不能打这顿杀威棒,倒在其次。
就他目前了解到,这个博格阿巴特果为悍将枭雄,仪表,气质,以及那种左右局势的能力,都平生所见,这会儿倒真后悔,没早借他到雕阴那会儿,借堪实人犯的流程,多做一番了解。
这后悔也没地方说的,因为那阵子,他还没摊上和狄阿鸟不两立的地步,上头有人打招呼,他也就没走这个过程,去给狄阿鸟吃吃杀威棒,或者走过过场,结交结交,一起喝杯水酒。
狄阿鸟见人家给机会,说:“邓大人,你好像要杀我吧,那次你府下那么多人出城,携带利刃,是为了找个像草料场的地方纵一纵火,还是为了杀我?!”
这问题有误导性。
邓北关不作提防,一心想着怎么否定两人的恩怨,再加上狄阿鸟的口气,前头轻描淡写,后面显得凝重有力,似乎比较严重,立刻开口否认:“当然不是为了杀你?!”
说完,他脸色就变了,真变了,如果说刚刚还是做作,这会儿,那就真因为问题的敏感,给严重刺激到了,大声说:“可也不是为了纵火。你。你。”
他再怎么说,理由在众人眼里有点儿苍白。
只有两个答案的问题,也许不会误导他们,却能误导一般人。
而且,这仍然是一个误导。
狄阿鸟有预谋地笑笑,声音放得很柔和:“那么说,这些人,确实是你指使的?!”邓北关慌里慌张地看了安勤一眼,真是恼羞成怒,争辩说:“不是。”随后又着急地说:“那是追捕你,你有逃离流放地的意图。”狄阿鸟问:“那你说,到底是不是你主使的?!不是,你怎么说他们是‘追捕我’,难道冷豹以下,什么人都能驱使么?!那好,你告诉我,谁驱使他们去的,是谁?!”
又在误导。
邓北关手都有点儿抖,连声说:“没错,是我让他们追捕你的。”
狄阿鸟对着众人,手臂往后一指,大声说:“你们看看,他又承认了,他竟然又承认是追捕我了。可是,冷豹不是屯田处的人,是他门下私奴,你说校尉抓流犯,该不该放自己家里的狗?!校尉大人,冷豹是屯田处的人么?!”
这误导已经把邓北关拉到一条回不来的路上。人群忌惮邓北关,不敢开口。可连安勤都为邓北关苦恼,摇头。
邓北关已经改口,要想不再改口,只能把话题转到冷豹身上,一个下人身上。
安勤觉着这样下去不行,虽然自己是同情狄阿鸟的,或者说干脆站在狄阿鸟这边的,但这样扯下去,倒像狄阿鸟在审邓北关。
他想制止,想制止,却摸不到醒木,不摸醒木,难以从急于说话的邓北关那儿抢话,说几句,不过是淹没在两大嗓门里,只好咳嗽,咳嗽不行,把手放下边扯邓北关的衣裳。
邓北关终于消停了,在一阵唇枪舌剑中哑口无言。
安勤趁机插话说:“小相公该说的是他要不要回避。”
狄阿鸟严肃地说:“正是说他要不要回避,他纠集公私武装,出城埋伏在我必经之路上,我能不能怀疑他密图杀我?!谁能证实他不是想杀我?!他本来就想杀我呀,我还能坦坦然然地让他审我么?!”
答案是不能。
安勤心里也有数,他和邓北关两个体系,平级官员,他能说什么,只好不吭声。邓北关又被逼上过去,说:“我是官,我不审你谁审你,当天你出城,谁能证实你不是逃亡?!”
狄阿鸟觉得这个人的定力太差了,他不接招就行了,还偏偏想辩白,往陷阱里钻,可是对方送上门让自己虐待,自己也不好放他一马,又说:“我能找出人证,证明我不是逃亡,你能不能找出人证,证明那不是你阴谋杀我,证明不了,你回避?!”
邓北关说:“那你把人证找来,证明你不是逃亡,没有官兵陪同,远离流放地十里,就是逃亡……”
狄阿鸟大笑不已,说:“我能证明我,你能证明你不?!”
邓北关不肯示弱,应承说:“当然可以。”
狄阿鸟剜了他一眼,仰头就喊:“莫藏。莫藏。”
莫藏是人证,在后堂,听得他喊,从他们后面的侧门里出来了,众人实在忍不住了,一阵哄笑。
莫藏本来就不知道什么是规矩,站在他们身后说:“我是军官,我和小相公一起出的城。”
邓北关还正在品众人笑啥,陡然间听到背后传来一个憨憨的声音,浑身一颤,差点没有从椅子上翻下去,只好指着莫藏:“你,你,你怎么从后面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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