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风·秦鸾台(2 / 2)
原先被浮云遮蔽的星路重新显现,残缺的重新完整。暮长风仰头看去,帝星的光又暗了几分,魏况的将星已是摇摇欲坠。除此之外,一切如常。但暮长风隐隐觉得不太对劲,魏况的将星应该动荡至此……
“怎么?”见暮长风望着天外出神,司马珪不由出声。
“没什么。”暮长风淡淡地回答道,“借殿下那块印玺一用。”
司马珪摘下腰间囊袋抛向暮长风,暮长风伸手接住。司马珪笑道,“我可把身家性命都交给你了。”
“定不负……”暮长风作揖告辞,与司马珪擦肩而过,“殿下厚望。”
司马珪看着那一袭青衫渐渐消失在楼道,回身望向一片迷离的星空,喃喃自语些什么的同时,暮长风眼底深藏的猜疑与杀机一点点浮现又渐渐散去。司马珪将目光从星空收回,从袖中取出另一个囊袋,一点点拆开,金印紫绶衬着月光,在昏暗的秦鸾台里流光溢彩。他重新复述了一遍刚才的话,用只有自己能够听清的声音说道,“假作真时……”
“真亦假。”暮长风盯着手中金印,轻声说。
所以……弃吧,反正只是一枚棋子而已。
“你的死劫?”陆序皱眉。
魏况微微颔首,说道,“卜出二字‘螟蛉’,我会死在这小子手里。”
“早在十年前收他为徒时你就算到这一切了?”陆序讶然,“那你为何要……”
魏况比出一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上面,说道“天机不可泄,天意不可违。”
“我们终究只是棋子。陆序长叹。
“我死之后,便靠他来帮我报仇了。”魏况神色极淡,一如当年二人仍在前千机子门下时讨论明日是雨是晴。
微风习习,拂过满枝梨花,飘落一地月白。月光如水般倾泻而下,风中花瓣上下翻飞,如银似雪,亦如魏况和陆序两人斑驳的鬓角白发。陆序眼神落在空处,见的是花瓣纷飞眼中晃的确是当年天机门内的光景。半晌,他长叹一声,起身离去。
“我去了以后,墨输就拜托你照顾了。”魏况对陆序渐渐模糊在满树百花之间的白色身影说道。
“尽我所能。”陆序仰头一望天际皓月,大步离去。
“出来吧。”魏况对身后的屏风说,“你想杀我想杀了数十年了,如今我死期终于到了,你可以笑了。”
屏风后人影隐隐绰绰,纹丝不动。魏况把玩着手中金盏,再不发一言。许久之后,方传来悠悠的一声叹息,温婉而寒凉。
“值吗?”屏风后的女子这么问。
“值不值,已经不重要了。”魏况停下了,手中拈金盏转的动作,“证明自己比他强,是我人生仅剩的意义。”
“所以你便以姐姐为要挟,强迫我北上与颜炽分离?所以你将姐姐的下落告知吴王,让姐姐死在宫里?所以你在陆序万念俱灰之际挑唆他携纵风北上投魏?魏况,你可真是高尚。”女子的声音满是怨气。
“夫人,我早就说过,白茯的事不是我的筹划,是天意……”
“你少和我扯这些有的没的!天意?天意就是你来推脱的借口!”女子怒到失态,捂着胸口用嘶哑的声音道,“可笑我堂堂天机双姝的妹姝白苓,竟然栽在你这么个混账手里!”
魏况的声音终于大了起来,“是,这些都是我的手笔,可那又如何?你扪心自问,这么多年来我可曾亏待过你,我对你的情意从来不比颜炽少!从小到大,第一是他的,下任千机子的名号是他的,大师兄是他的,我的一切都是他剩下的!王侯将相求才问的从来都是他,师傅的赞许也从来只给他,这些也就罢了,可是凭什么啊,凭什么我先动的情,付出的半点不比颜炽少,为什么!为什么你就是心仪他啊!他颜炽凭什么!”
“王不留行。”白苓冷冷的说。
“师傅药中的王不留行是你放的,所以他才止不了血,最后失血而亡。你的一切都是篡夺来的,你有什么理由问凭什么。”白茯眼角挂泪,嘴角却是高扬,“你这种人,早就该去死了。”
寂静的青石长街两侧灯笼高挂,火光透过猩红的纸照在街上。有人踏过长街,在朱漆铜兽口门环的府邸外彳亍徘徊,半晌方伸手扣在了门上。
“吱呀”的声响缓慢而悠长,门一点点开出了一条缝,里面是一个华服少年,正笑对暮长风,樱色的双唇轻轻启合:“理之在此恭候先生多时了。”
暮长风纳手一拜,“见过凉王殿下。”眼前的少年正是连加冠之年都为至,凭故去的英妃恩泽才封了王位,无论党羽、气度、城府亦或财物人力皆远不及其余皇子的、看似最不可能成王的凉王司马璃,字理之。
“安王、康王、禄王三王印绶已齐,纵使伪品也可蒙骗三方势力一二。这些在未来动手是可是至关重要的一环。”暮长风掏出袖中金玺与案上另外两枚金玺并列排好,“此外,副帅林崇贪污的把柄有了。”
“哦?”司马璃抬眸,案上灯火被他入座搅起的风吹得摇曳,“那些金玉古玩他不是坚决不收的吗?”
“她夫人收了。”暮长风含笑。
“太好了!这样大事可成了吧?先生?”司马璃笑了起来。
“还没有呢。”暮长风接过了司马璃奉上的酒杯轻轻呡了口,狭长的狐狸眼微眯,无端生出万种风情,“不过快了。”
司马璃低头,不安地揉了揉自己的锦服,“皇兄们才干十倍于我,人脉权财也远非我可比,先生为何要助我呢?”
这个问题在很早之前他便想问了。他偷偷抬头看向暮长风,暮长风只是持着酒杯凑在唇边,盯着杯中酒倒映出来的那双深邃的狐狸眼,修长的剑眉,轻薄的、颜色淡到了可以用白形容的唇瓣,久久不语。
“等时机成熟,我会告诉你的。”暮长风把目光从杯中移开,落在了一片空处。
借安王、康王、禄王三王之刃使他们自相残杀,同时又掌握着皇帝炼丹的那群方士以控制魏帝的死期,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是这个天才青年的主人,可谁都不知,自己只是这个青年手中的一把刀而已。所以啊,暮长风,我会不会也只是你手里的一把刀呢?亦或者只是一个听话的傀儡而已?司马璃眼中是深思,也是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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