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杜鹃,姚杜娟(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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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姨母也有狡黠的时候,买肉的时候多得了几根骨头她也觉得欢喜,会写在给阿娘的书信里,说:

一斤瘦肉,二斤猪骨,得三日喜乐,四日回味,直教人五脏服帖。

看着那封信,沈时晴觉得自己在看一幅画,那副画藏在层层云雾之后,画上是一枝杜鹃。

她一点一点,看清了那花那画的样子。

陛下?

等了许久没等到下文,高婉心轻轻唤了一声。

沈时晴手指在红柱上抠了下,又说道:

胸怀丹心,内藏锦绣,扶贫悯弱,善必躬行……

这些话并不像是诰封的圣旨,倒更像是一篇悼文,心中稍有疑虑,高婉心还是将陛下所说的一一写下。

沈时晴抬脚往仙楼上走去,红木所制的楼梯踏在上面连步声都是沉沉的。

姚杜娟。

姚杜娟。

终于被她看清了本相的姚杜娟,在她成婚的那一日给她梳发,一下又一下。

小阿晴。

姚姨母?

镜子里同时映着两人的脸,沈时晴在笑,姚杜娟在看着沈时晴。

她说:小阿晴,你今日出嫁,总不能一直强颜欢笑,想哭就哭吧。

沈时晴怔愣:姨母?

哭吧,成婚时候会哭的女子,才是身后还有家的。哭过了这一场,就是把泪也留在了自己的生养之地,从此才能忍了从前不能忍的委屈,做从前不能做的事。

粗糙的手抚过她的头,将她抱在了怀里。

沈时晴以为自己能忍住的,丧父之痛,母病之苦,来路之渺渺,前路之茫茫,她明明忍到了今日,她以为自己能一直忍下去。

可是在被抱住的那一刻,她哭了出来。

母亲让她隐忍,舅母让她贤良,舅舅让她到了谢家万事谨慎,只有姚姨母,她像是山间最纯粹的一枝杜鹃,看见了一个纯粹的小姑娘,她让她哭。….

生年五十七载,俯仰无愧人间。仙葩本非凡品,至情至性杜鹃。

墨汁几乎要滴在纸上,高婉心连忙将笔尖重新理顺,有些仓皇地抬起头看向陛下。

年轻的陛下站在二层的仙楼上,夕照进来的光不够高,没有照亮他的脸庞,让人能一窥他的神色。

陛下。

怎么?朕说的不能用在诰封上么?

暖阁里像是在人不知不觉之间绷起了一根线。

一不留神,那根丝线就要断了,让这偌大宫廷人仰马翻。

高婉心唇角微动,露出了些笑:

微臣以为这样写在诰封上甚好。

说完,高婉心重新低下头,又蘸了笔,端端正正写下了那两句。

口述完了追赠诰封的旨意,沈时晴站在仙楼上,透过对面的窗楹眺望着远处。

高婉心将整个圣旨重新看了一遍。

和以往封赏诰命的圣旨完全不同,这份旨意上面完全没有提到夫君的功绩,它只是告诉所有人,这世上有个极好的人,名叫姚杜娟。

她生前做了许多事,每一件事都因为她是姚杜娟。

高女官。

陛下。

这份圣旨加盖印玺之后请端己殿赵学士拨冗跑一趟吧。

是,陛下。

高婉心以为陛下还会有别的吩咐,却没有。

脚步声咚咚响,陛下从仙楼上下来,走回到御座之前,继续批阅奏折。

仿佛刚刚那略有些哽咽的口述旨意,都只是高婉心的一场幻梦罢了。

——

楚元锦将自己母亲的牌位供奉在了府宅的正堂,随着乐清大长公主来宣读了追赠她娘为二品诰命的圣旨,一些她父亲的故旧也都知道了她娘已经过世,纷纷遣了家眷来吊唁。

就像娘生前那样,除了极相熟的人家,楚元锦什么礼品都没收。

米婶娘和梁夫人每日都来帮衬,楚元锦也不觉得日子难过。

只是空落落的,仿佛她回了燕京城,却将自己的魂魄与阿娘一并葬了。

这一两日不管那些吊唁的人哭得多么真切,她都没有再掉过泪。

那些人在哭的,是朝廷的二品诰命,是右都御史的夫人,是楚济源的妻子,是一个与好日子失之交臂的苦命人,又和她娘有什么关系呢?

一大清早,天上又飘起了雪花,楚元锦带着女儿一同清扫院子,笑着看她女儿将落在竹叶上的雪小心拢在了手心。

娘,外面有客,是个好漂亮的哥哥!

楚元锦看过去,只见一个穿着一身青袍的男子站在敞开的门前。

却没有进来,只是将一个长条盒子放在了她家门口,又对着正堂里摆放的牌位遥遥地拜了三拜。

这位大人,还请留下姓名,我家是不收祭礼的。

那人却仿佛没听见似的,转身上马转眼间便走远了。

楚元锦皱着眉头打开了那长盒,却发现里面是一幅画轴。

娘,这是什么花呀,好漂亮啊!

是杜鹃。

楚元锦说完,赶紧咬住了自己的手,她没有哭出声,眼泪还是流了出来。

是杜鹃。

雪停了。.

六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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