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昔情难追(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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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琅君肢体已残破不堪,竹枝郎被钉在岩壁上,无尘大师扶着头破血流的无妄,漠北君拎着尚清华,岳清源站在沈清秋身边。

只有洛冰河立在正对心魔剑的位置上,正低头,慢条斯理整着袖口。

沈清秋沉声道:“洛冰河,你过来。”

洛冰河摇了一下头。只一下,但非常坚定。

沈清秋失望地道:“你又骗我。”

洛冰河动作顿了顿,反问道:“师尊,我说过会帮你对付天琅君。现在我可以立刻杀了他给你看,怎能说我是骗你?”

天琅君笑道:“养寇自重,这一步棋想的是挺好。只可惜我不太中用,还是得他亲自出马了。”

“养寇自重”四个字一出来,沈清秋越发心中不安。

心魔剑,会不会是洛冰河故意给天琅君的。毕竟拿到心魔剑后,天琅君那露华芝塑成的身躯,腐蚀的越来越快,就算把剑给他,对洛冰河也构不成多大威胁。

也许是他乱过了头,把心中所想也漏在了脸上,洛冰河伤感地道:“师尊,你又在想什么呢?心魔剑的确是他抢去的,只是它仍旧认我这个主人而已。你说过的,今后对我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为什么又不肯相信我了呢?”

沈清秋缓缓地说:“我信了你很多次。到刚才为止,还一直是相信你的。”

洛冰河说:“是吗?”

他牵起一个扭曲的笑容:“可我却不敢相信师尊了。”

这笑容诡异至极。沈清秋觉察他情绪不对劲,放缓了表情和语气:“你究竟是又怎么了。”

他稍微温柔一点,洛冰河便忽然不笑了。

他看上去像是伤心欲绝的样子:“师尊,我就说过,果真你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是最高兴的。”

刚开始,沈清秋还没弄明白“他们”指的是什么。洛冰河在心魔剑的岩壁前,缓缓来回踱着。

他自嘲地笑道:“每次我求师尊跟我走,你从来没有一次答应。即便答应了,也只是我一力强求所致。你只是被迫的,从不心甘情愿。可他们让你留下来的时候,你永远都毫不犹豫。”

他看着沈清秋:“师尊,你不常笑。我爱看你笑。可是一想到,你只有在和他们一道时,才会这样笑,我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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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轻声细语道:“……非常,非常痛苦。”

沈清秋终于明白了。“他们”,指的是苍穹山。

那天在竹舍,柳清歌忽然开窗查看,果然是觉察到了一直徘徊在外的洛冰河,泄露的一丝杀气,和绝望的激愤之气。

他没有离去,而是把竹舍内的欢声笑语、把他那一声“嗯”的应承,全部听在了耳中,记在了心里。

沈清秋道:“你是因为这件事,所以生气了?”

“生气?”洛冰河阴戾地吐出两个字:“我恨!”

“我恨我自己!”

他负着手,暴躁地加快步伐。

“我恨我没用。我恨我总是留不住任何人,从来……没有谁肯选择我。”

洞中其余人都不便轻举妄动。洛冰河现在维持着心魔剑的供给,谁都不想他突然发难。岳清源却道:“你这样做,意在逼迫他二选一?”

洛冰河顿住脚步,摇了摇头:“二选一?不。这不是。”

“我知道,如果要选,师尊一定不会选我。所以,只要没有选择就好了。”

洛冰河苍白的脸涌上一层潮红,尽是奇异的兴奋:“所以这次我吸取了教训。如果苍穹山不存在,这不就好了?这样,师尊就只剩我了。”

无尘大师不忍卒听,合掌佛号不断,阿弥陀佛道:“洛施主,你魔怔了。”

洛冰河兀自大笑,无尘大师继续道:“没有选择的可能,固然也没有了放弃你的可能。但沈峰主对你的所作所为,又怎会释怀?”

洛冰河柔声道:“师尊,清静峰没了,我可以再给你造一个。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罢。我不奢求什么了。你一不顺心,就可以打我,杀我,反正我死不了。只要……只要你不离开我就好。”

他虔诚地说:“真的,我只有这一个愿望了。”

看着洛冰河这幅神智不清、走火入魔的模样,沈清秋口里发苦,说不出话来。

他瞳孔涣散,瞳孔外层的血红时扩时缩,笑容扭曲,真真正正是一副彻底发疯、失去理智的形容。心魔剑上紫光大盛,不知道他在控制这把剑,还是这把剑在控制他。

竹枝郎道:“除了苍穹山,这世上沈仙师在意的东西千千万,你是不是都要毁了才好?”

洛冰河莞尔道:“好啊?为什么不好!”

他一侧头,陡转阴鸷:“让他闭嘴!”

漠北君闻言,想了想,对准竹枝郎脸部打了一拳。

天琅君看着洛冰河,目光中悯色闪动,叹道:“……心魔剑已经侵蚀入脑。你疯了。”

这是他与洛冰河面对面以来,唯一一次有点像父亲的神情。洛冰河却浑然不觉,微笑着点头:“对。我是疯了。”

沈清秋听他亲口承认自己发疯,心脏一阵抽搐的闷痛。

他轻声道:“冰河,你先离开那把剑,离它站远点。”

他一边温言相劝,一边手在宽袖底悄悄按上了修雅剑剑柄。洛冰河笑道:“没用的。师尊,你不必这样。你越是对我好,我越是怕。”

他说着,右手做了个略略上扬的手势。刹那间,心魔剑上紫气大盛。竹枝郎吐出一口淤血。刚才那一拳,也只让他闭嘴了一会儿。他平静地道:“可怜。”

“可怜?”洛冰河喃喃道:“不错,我是可怜。就算是可怜我也好,师尊你能有一次留在我身边吗?”

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滚滚流下。

洛冰河瞳孔赤红地咬着牙:“师尊你总是一次又一次地放开我。”

“每一次,每一次,任何人、任何事物!都能够成为你抛弃我理由,甚至有时候你根本不需要理由!每一次都是这样!”

忽然,尚清华啪的一声摔到地上。沈清秋也下意识扶住了石壁。

整个地面开始剧烈地震颤。埋骨岭的下坠速度加快了!

岳清源淡淡地道:“师弟,他是疯了,你要如何处置。”落^霞^小^说w

洛冰河冷笑一声,后退两步,猛地抓住心魔剑柄。地面震颤愈发强烈,透过洞口向外望去,能看见滚滚云丛中,探出无数高低不一的山头。沈清秋刚要祭出修雅,忽的身旁白光炫目。岳清源先一步抽出了剑。剑啸声撕裂了弥漫的飞雪和紫黑之气。

玄肃出鞘!

漠北君见岳清源剑尖对准洛冰河,上前迎战。玄肃灵力暴涨,还未相接,直接将他震了出去。

漠北君像是完全没料到自己也会有被人打飞的一天,维持着这种表情,转眼坠下埋骨岭。尚清华魂飞魄散,抓了一把剑就冲过去,沈清秋忙拽住他:“你干啥!”

尚清华咆哮道:“我靠,他不会飞啊!”说完便跳了下去。

沈清秋逆着飞雪和狂风从破口处往下看,恰好看见距离冰面还有百丈的高空中,乘着飞剑的尚清华抓住了漠北君。确定他摔不死后,沈清秋连一口气也来不及松,猛地转回头,洛冰河已和岳清源正面对上。

洛冰河固然爆发力可怖,沈清秋却没料到,玄肃完全出鞘后,威力竟如此强悍,能和发狂状态下的洛冰河战成平手。沈清秋能感觉到,耳膜和喉咙被空气中激荡的灵力和魔气压得隆隆作响。他见这洞迟早要塌,抢上岩壁,徒手握住心魔剑,一用力,将它拔了出来!

虽然拔了出来,可埋骨岭下落之势还没缓住。洛冰河见状,要来夺剑。岳清源哪会给他机会,玄肃剑尖在空中划出肉眼可见的炫目轨迹,一道巨型禁制,繁复的咒印生成一座无形的牢笼,将洛冰河禁锢其中。

岳清源见沈清秋已得心魔,沉声道:“走!”

这情况哪能走?沈清秋立刻摇头,刚要把心魔剑抛给他,便觉脚下一软。

不是他软了,是地面软了。这个山洞,终于塌了!

埋骨岭第二层。

沈清秋把岳清源从乱石堆里刨了出来:“掌门?师兄?掌门师兄!”

岳清源面色隐隐发白,唇角淌血,咽了咽喉咙,似乎把一口热血咽了下去。

他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沈清秋:“……其他人呢。”

埋骨岭内部结构类似不规则的蜂巢,一个洞接着一个洞。沈清秋四下望了一眼:“没看见无尘大师和天琅君他们,可能埋在这里,也可能随着乱石塌到其他的洞里去了。”他回头:“师兄,你什么时候受的伤?”

岳清源不答,问道:“心魔剑还在你手里?”

沈清秋把剑拿给他看:“在。可埋骨岭还在下落,合并应该还没结束。师兄,你带着剑下去,把它毁了吧。”

岳清源在他的扶助下,慢慢站起:“……你呢?”

当然是回头找洛冰河去。

沈清秋避而不答:“师兄,你这伤不寻常啊,到底怎么回事?”

岳清源答非所问,道:“原本不想的。可我……终归是个容易冲动的人。”

沈清秋觉得他这话说的奇怪,却没心思细想,扶着他继续走:“师兄你还能走吗?你先下去,毁剑,找木师弟治伤。洛冰河交给我。”

岳清源被他扶着,勉强站起,鲜血滴滴落地。沈清秋以为他没问题了,便放开了手。谁知,刚放开手,没站一会儿,岳清源便倒了下去。

沈清秋大惊失色,连忙把他又扶了起来:“掌门师兄?掌门师兄?”探脉须臾,连他这种于医道只识粗浅的人都能断定,岳清源此刻的状态极其糟糕!

岳清源神情恍惚,像是没把沈清秋的话听进去,低声说:“可是……金兰城和洛冰河围山的那两次,我是稳住了,顾全大局了……可事后每每回想,倒还不如……冲动的好。”

看他昏昏欲睡,沈清秋恨不得猛掐岳清源人中把他掐醒,又不敢干这越矩的事,只得在他耳边大声说话,不让他晕过去:“师兄,醒醒!你做的没错!”

岳清源闭上眼,摇了摇头。他喘了口气,又是一阵让沈清秋心惊肉跳的剧烈咳嗽。

血止不住地随着咳嗽往外流。他勉强道:“帮我……把玄肃收回去。”

沈清秋连忙将跌落一旁、剑身白光刺目的玄肃压回鞘中,递给他。岳清源脸色这才稍微好看了些,缓过了最艰难的一口气。

他怔怔望着沈清秋收起玄肃的手,没去接,而是道:“若我在此身陨,你……便帮我把玄肃带回万剑峰吧。”

身陨?岳清源当真受伤这么严重,到了很可能要死的地步?!

岳清源道:“玄肃威力奇大,我却从不拔出它来应敌,你一定猜过原因。”

沈清秋点头。不止他猜过,很多人都猜过。

岳清源道:“玄肃即是我的性命。你可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完全不明白。但沈清秋知道,它肯定不是用来表达爱剑爱逾性命的修辞手法。

他还知道,岳清源接下来要说的,一定是一件从未告诉过别人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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